台里订下的酒店就在深城大饭店, 一整个包厢刚好放下电视台的人。
    喻唯熳左右手分别靠着冯青和王姐,她原本以为王姐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顶多就是有点八卦, 不像是会喝酒的人,可她没料到,王姐喝起酒来丝毫不含糊, 能压得下在场任何一位男士。
    而且王姐喝的还是白酒。
    就算之前酒吧去得多, 但喻唯熳不会喝白酒, 只会喝啤酒和特调酒。
    酒桌上一来一往, 大家都尽了兴,陈忠和喝得也有些多,人一喝多,又是新闻专业记者出身, 话也就多了起来。
    “多亏了冯青浩然跟唯熳, 台里领导一开始开这档栏目就没指望着能爆, 更没料到有这么多群众举报, 所以第一集 的压力是挺大的,我都理解你们。”
    “但你们做得很好啊!”陈忠和抬起酒杯, 与冯青碰了碰:“冯组长辛苦了, 你这个头儿带得好!”
    第二杯, 他举起来,与浩然对碰:“共事这么多年, 浩然虽然年纪不大, 但是做事一点都不含糊!赶紧找对象啊,不然我就给你介绍了!”
    第三杯还没倒上, 喻唯熳就预感自己是下一个,而果然如她所想, 陈忠和冲她举杯:“唯熳看上去性子那么软,但是实际上场的工作表现超出我预料,虽然调来的时间不长,入行时间也不算长,但是一点也不怯场,很大气,这档节目开头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你的功劳也不小!”
    这酒,对她敬上了。
    喻唯熳想起连续两次许下的承诺,但此时愉悦气氛作陪,她不想破坏了所有人的高涨情绪,也没法不喝。
    喻唯熳倒了满杯啤酒,王姐看到却拦下来,劝说:“喝白的喝白的,啤的容易胀肚子,喝不了多少。”
    “我不会喝白的,”喻唯熳推辞,但也把酒杯递了过去,“那先少来点儿吧。”
    王姐还算照顾她,不到小半杯白酒倒上,递到她手里,喻唯熳也没含糊,冲陈忠和举杯:“也谢谢您的指点,这酒就当我对您道个谢了主编。”
    白酒入喉,是辛辣,更是强烈的苦涩,胃里有强烈的辣意。
    大旗不能轻易立下,立下总有亲手降下的时刻。早先酒喝得多,有底子在,喝完那白酒喻唯熳刚开始没有什么奇怪感觉,只单纯觉得不太好喝。
    但酒桌上没有不喝酒的道理,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尤其身旁跟着王姐,哪里有逃得掉的道理。
    于是庆功宴当晚,喻唯熳一滴啤酒没沾,反倒喝了不少白酒。
    白酒上头得晚,饭局快结束喻唯熳才觉得头昏脑涨,走路飘飘浮浮。深城大饭店离澜湾花园不太远,但也不近,喻唯熳实在没什么力气走回去,便拿出手机撑在墙边,想要给许贺沉打电话。
    王姐与陈忠和叫了代驾,两人要走时也没让喻唯熳打电话叫人,直接开车把她顺路送回了澜湾花园。
    酒后人一旦平静下来,就容易被铺天盖地的醉态笼罩,车上三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不少,陈忠和与王姐还算清醒,路上交谈不停。
    白酒带来的眩晕感久久不散,且隐隐有加重的趋势,车里又闷,喻唯熳头一涨一涨的疼,没有心思参与其中,只坐在后座上压制呕吐感。
    车停,代驾司机说:“澜湾花园到了。”
    喻唯熳掀开发沉的眼皮,眼前有一瞬黑暗,她开车门:“那我先走了,主编,王姐,你们路上小心。”
    所幸进门第一栋就是,不用走多少路。喻唯熳胃里翻滚,还没走到楼道口,就趴在楼下垃圾桶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吐了之后胃空了,但意识却变得更加混沌,仍旧不太清醒,喻唯熳摸黑上了楼,脚步却没意识到自己在向左边的门走,更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走错了门。
    家门钥匙好不容易从包里掏出来,又好不容易找准锁芯,可怎么插也插不进去。她烦躁地拍了拍门,含糊不清道:“谁换了我的锁啊?”
    楼道声控灯灭,视线重归昏暗,插不进锁的钥匙被喻唯熳扔在一边,顺着台阶滚了又滚,不知道甩在什么地方,金属碰撞的细微声音隔了好几秒才彻底消失。
    她身子一软,顺着门边的墙坐到地板上,嘴里还嘟囔着:“头晕死了,别让我知道是谁换了我的锁,我叫沉哥教训你!”
    下一瞬,房门打开,楼道声控灯也亮起来,许贺沉循着声音打开门,本以为会看到对门门前的喻唯熳,却低头看见靠在墙边将要睡过去的人。
    许贺沉忙蹲下身去抱她。
    才刚一凑近,浓重酒气钻进鼻间,许贺沉轻蹙眉,但也极度轻柔说:“地上凉,回家再睡。”
    喻唯熳却突然发起酒疯:“是你换了我的锁?你在我家干什么?我让沉哥打哭你!”
    “说什么胡话呢,”许贺沉将她人抱起来,闻言又被她气笑了:“睁开眼看看,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跟喝酒的人无法讲道理,况且现在喻唯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怀里是稳的,足够使人平静,她沉默好久,像是睡着之时,许贺沉将她身子向上颠了颠,成功将喻唯熳吵醒,她后知后觉慢慢回应,摇了摇头:“不认识。”
    许贺沉回房间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觉得有必要教育教育她,于是身子一转,抱着她就近靠在餐桌上,而后,将人毫不犹豫松开,放到餐桌上坐着。
    失去支撑,喻唯熳疲软身子一空,刚想发脾气,手还没抬起来,许贺沉就强势向前凑进一步,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牢牢将她困于这一隅角落。
    房间内没有开着客厅的大吊灯,而是只开了一盏小壁灯,灯光是暖黄调的,照得人朦朦胧胧,黑色影子打在墙壁上,可以清晰看到两道交缠的身影。
    许贺沉用一只手将她抬起了半个的手臂压在她腿上,力道不大,但是也难以让她挣脱,他沉声问:“看清楚,我是谁。”
    喻唯熳双手受到禁锢,身子也疲乏无力,这种姿势又无法安然入睡,她下意识睁开双眼,满眼怒火在看清面前人的那刻忽地消逝不见,化作浓浓委屈:“头好晕,我以后再也不喝白酒了。”
    她答非所问,许贺沉接着耐心说:“嗯,不知道是谁跟我说不喝酒的。”
    “完了,你可别告诉他,”喻唯熳懊悔说:“我怕他会生气的。”
    看来还是不认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但许贺沉听到她这话也不在意了,不再纠结这问题,捧起她的脸颊,问:“他是谁?为什么怕他生气?”
    喻唯熳闭着眼,似是在思考,下一秒,她半眯着眼,软着声音,但还是没回答“他”是谁:“因为我答应了他,答应他就要说话算话,我不想让他再伤心的。”
    许贺沉眼神闪了闪,不想让他再伤心,小姑娘还挺关心他。
    她抱着许贺沉,头顶在他胸前来回蹭了蹭,“我头好疼,想睡觉。”喻唯熳喝醉时,与平常任何一点都不一样,不是强势,不是伶牙俐齿,而是十足的会撒娇。
    这点许贺沉早就该发现,若不是前几次在深夜接她回家时太过生气,他早会发现她这另一面。
    这话仿佛抓在许贺沉心里,他上半身微微朝喻唯熳的方向弯了弯,在她脸颊的手挪到后脑勺,往自己的身上压了压,给足她支撑。
    酒后吐真言,什么都好问,许贺沉在她耳畔,轻声开口,引诱十足:“那为什么不想让他再伤心?”
    喻唯熳不再说话了,许贺沉低头,才发现人已经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这是喝醉了也不想轻易让他套到真心话,许贺沉无奈一笑,真是败给她了。
    不过能听到这些,也算不错。
    许贺沉身子再度向下弯了弯,手臂刚从她的腿窝间穿过,喻唯熳似是感觉到不舒服,猛地抬头,“沉哥,我要睡觉,你能不能别吵我了!”
    她有些生气,话里的“了”还没说完,头就重重砸了下去,柔软唇畔蹭过许贺沉的喉结,稳稳落在他颈侧锁骨上,除了柔软温热的触感,还有一丝细微痛意。
    许贺沉浑身如同过电一般,愣愣站在原地,仿佛被她点中死穴。
    ……
    喻唯熳醒来的时候,屋内窗帘没有拉着,日光大亮,就这么争先恐后钻进她双眼里,她躺在床上,刚起床还有些迷糊,可在看清这屋子天花板时,所有困意瞬间消失。
    她猛地坐起身,脑中迅速做出反应,这不是她的屋子,而是许贺沉的屋子。
    从床上跳下来只是一秒的事,衣服还在身上,就是酒气挺重,喻唯熳脑中一片空白,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酒桌上与大家一起喝酒,自此之后,一概想不起来。
    正当她回忆之时,房门被推开,许贺沉左手拎着那双粉色拖鞋放到她面前,平淡说:“醒了就出来吃饭。”
    喻唯熳如遭雷击,“我,我为什么在这儿睡的?”
    “想不起来了?”许贺沉蹲下身子,把拖鞋递到她脚边,再起身时,却带了几分调笑:“再好好想想。”
    “还不出来收拾,你上班就要迟到了。”
    喻唯熳随即洗了把脸,坐到餐桌前,将包放在腿上拿手机,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家门钥匙不见了。
    记忆里一段窸窸窣窣的金属碰撞声音恢复,于是连带着有一串记忆全部涌入喻唯熳脑中。
    来这儿睡,全是她主动的。
    许贺沉盛好粥放到喻唯熳面前,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但红透的耳尖已经将人完全出卖,盯着打开的包一动不动,是全都想起来了。但他没作声:“待会儿我送你。”
    这话将喻唯熳从尴尬漩涡之中拉出来,她强装淡定,想装作无事发生。
    她略微扫了眼许贺沉的装扮,还是休闲家居装,想转移话题,于是喻唯熳问:“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今天不上班么?”
    闻言,许贺沉放下碗,似笑非笑:“脖子有些疼。”
    下一刻,在喻唯熳懵懵懂懂的眼神中,许贺沉身子往前靠了靠,不紧不慢说:“昨晚被咬了一口。”
    他看喻唯熳,视线胶着,这会儿倒是你善解人意,怕她忘了,细心提醒:“你昨天晚上趴在我怀里咬的。”
    随着许贺沉向前靠的动作,上衣领子弯起,露出一小块红红印记。
    这一小块红印将露未露,极尽暧昧,若不了解事实,只会往旖旎之味联想。
    喻唯熳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想起来了,包括,她微张着的唇砸在许贺沉颈侧。
    同时她也懂了,许贺沉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怎么会不换衣服,不过是留在这儿等着她。
    她学许贺沉,脸不红心不跳,用平常口吻说:“哦,那叫咬吗?我看也不严重,许董你什么时候这么小题大做了?”
    许贺沉不准备放过她,扯下衣领,红红的印记可不止喻唯熳看到的一小块,那只是冰山一角,他早有防备。
    许贺沉皮肤不算黑,健康小麦色皮肤上红色痕迹自锁骨上蔓延至锁骨下,甚至,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喻唯熳不懂这些,但看到他脖颈的红,眼皮一跳,难免往深了想,心也跟着慌了一瞬,说话都语无伦次了:“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想咬我一下,让你咬回来吗?”
    许贺沉答应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好。”
    喻唯熳饭也不想吃了,起身:“我去上班了。”
    许贺沉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语气带着些理解意味:“唯唯,我不着急,先欠着也行。反正你也欠我不少了。”
    四目相对,也是两种气氛。
    一个慌慌张张,一个运筹帷幄。
    人是许贺沉看着出的门,屋子瞬间归于安静,许贺沉也没再吃早饭,用最短的时间换上衣服,遮盖引人遐想的红色印记。
    其实也就是牙齿轻轻磕在皮肤上,哪会有什么印子留下来,不过是他自己想要留下的罢了。
    一块换一辈子,不亏。
    *
    钥匙是在楼梯的台阶上捡到的,孤零零躺在台阶上,提醒着喻唯熳它昨晚遭到主人抛弃,也提醒喻唯熳昨晚做了什么荒唐事。
    挂着的吊坠本就用的时间有些长,经她这么一摔,上面的涂料都掉了不少,喻唯熳直直看着这钥匙扣,有些走神。
    冯青恰时上前,“唯熳,临时通知,有个新闻要出,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喻唯熳反应迅速,也没问去哪里,拿上设备就上了电视台的车。
    走至半路,喻唯熳才想起问:“我们要去哪儿?”
    冯青回:“上次在东郊你采访的那家工厂还记得?这回就去那个厂里。”
    去的是喻家的工厂,喻唯熳有些疑惑,心下猛地跳动一次:“那里又出事了?”
    冯青把资料递给她:“没有,是个好事,上级给了表彰。”
    喻唯熳放下心,喻乃文总算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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