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与夜狼营这两个名字中都带“夜”字的部队像极了两个极端。
    当夜不收在草原的寒风中往着死亡奔驰时夜狼营却在泛黄的油灯下鬼祟地谋划着不为人知的行动。
    与他们一样在谋划着行动还有远在长城以北三百的草原部族大帐。
    此时身穿萨满袍的男人正坐在一张羊皮毯子上轻啜着一杯酸甜的马奶酒。
    他眯着眼睛看着下方各部族的首领们如同草原里吠叫的野狗一般嚷嚷个不停。
    在火光之下他可以看到这些人相互争吵时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他知道这些人有些是故作姿态,有些则是借题发挥。
    但是由于他的存在,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敢将拳头打到对方的脸上。
    他们之间最狠的也就是用吐沫星子啐对方一脸。
    “尊敬的萨满大人,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十几天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再不行动儿郎们都快养出肥膘了。”
    万俟海尹排开挡在他们面前两个正在争吵的小部族首领说道。
    “是啊,萨满大人,我们本就比往年晚了一个月,现在又拖了十几天这不是让虞国那些绵羊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吗?”
    郁久闾鹰对着也站起身来上前说道。
    可那年轻的萨满却一句话也没说,他依旧平静地喝着马奶酒然后目光在大帐里不停的扫视。
    虽然大多数的部族首领都没有发现年轻萨满今天的异常,但是诡计多端的拔野古乐却在一直仔细观察着年轻萨满的表情。
    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年轻萨满眼中蕴含着一丝不满,但是他好像是在努力压抑着。
    当万俟海尹和郁久闾鹰两人上前说话的时候,他发现年轻萨满握着银质酒杯的手明显用了一下力。
    这说明年轻萨满此时应该已经处在即将爆发的边缘了。
    但是下面的各族首领们依旧嚷嚷着相互拉扯谩骂,刺鼻的酒气将整个大帐的空气都弄得污浊不堪。
    十几天前,年轻的萨满在也是在这个大帐内将自己的战争计划仔细地讲述给了这些部族的首领。
    当时他对着作战地图挥斥方遒,充满了指点江山的豪气。
    可就在他准备将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狼居庭的飞鹰传书。
    当时看到狼居庭传来的书信时,他气的将手中的银质酒杯直接捏扁。
    而那封书信乃是狼居庭的云鹰萨满写的,书信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计划有变延期进攻,等待命令。”
    至于为什么延期进攻,延期多少天,这些信息一该没有。
    这让年轻的萨满非常的愤怒,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排挤出了狼居庭的决策之外。
    但是他却又不得不服从狼居庭的安排。
    虽然他不止一次在心中腹诽云鹰萨满已经是老糊涂了,配不上草原第一智者的美名了。
    但是作为狼居庭的二号人物,他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背,除了那个住在狼居山顶最高处的老人。
    就这样他只能按照云鹰萨满的指示一等就是十几天。
    在这十几天里他已经明显的感觉自己的威望在不停的降低。
    各部族的首领们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尊重自己了,虽然他们的表面看上去还是保持了谦卑和尊重。
    但是,他知道这些该死的家伙在自己的营帐里抱着光滑细腻的女人时是怎么编排自己的。
    而今天在马奶酒的催动下,这些家伙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原本就不多谦卑和尊重。
    他们的在自己的面前肆无忌惮的争吵,这是对自己这个萨满权威的挑衅,可他依旧要忍着。
    因为这些人只能死在战场上,他们不能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下。
    在打草谷的时节,草原各部族必须全部都放下彼此间的仇恨,这个规矩即使他是狼居庭的萨满也必须遵守。
    就在这是,大帐突然被一个侍卫掀开。
    这个侍卫的肩膀上正站着一只神骏老鹰,这只老鹰的一只脚踝上帮着一张羊皮卷。
    看到这只老鹰,年轻的萨满立刻丢下酒杯站起身来。
    那侍卫恭敬地走到萨满的面前,单膝下跪将肩上的雄鹰递给他。
    他一把解开了绑在老鹰脚踝上的羊皮卷,然后急切地打开羊皮卷。
    当他看到羊皮卷上的内容时,脸色不由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拔野古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萨满脸色的笑容,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片刻之后,萨满敛去脸色的笑容,一脚将躺在他脚边的一个醉酒的部族首领踢醒。
    “现在全部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敢争吵一句,我就将他的舌头割掉去喂野狼。”
    原本平静的年轻萨满突然一下怒气勃发。
    他的吼声如同炸雷一般在大帐中响起。
    原本还在争吵的各部族首领全部都闭上了嘴巴。
    万俟海尹猛地一巴掌打在了一个还在打呼噜的部族首领的脑袋上,那人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刚想要怒骂,但是当他看到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立刻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也许这位首领刚才是在睡梦中接受狼王神的指导吧,我说的对吗?”
    年轻的萨满用一种调侃的口吻问道。
    那人立刻猛点脑袋大着舌头说道:“是的,狼王神在梦中指导我如何作战呢。”
    他竟然还以为年轻萨满是在给他台阶下。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的首领们全都捂着嘴偷笑。
    只有万俟海尹捂着脑门叹气。
    这个家伙是他鲜卑部族下属的一个小部族首领。
    这个愚蠢如土拨鼠的家伙不光丢了他们部族的脸,连鲜卑部族也因为他丢了脸。
    “万俟海尹首领,看来我们这位首领还没清醒过来吗!”
    万俟海尹看到年轻萨满的眼睛里已经迸射出冷冷的杀意了。
    他确定要不是现在是打草谷期间,这个家伙一定会被这个年轻的萨满活活拖死在战马后面的。
    “将这个家伙剥光了扔到外面清醒清醒。”
    万俟海尹对着周围几个臣服于鲜卑部族的小部族首领说道。
    于是这个倒霉的家伙便只能光着膀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此时他是不是后悔亵渎狼王神了。
    “让各部族的汉子们做好准备,虞国的那群绵羊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等待的机会已经到了。”
    年轻的萨满拿起案几上的酒杯将酒杯中的马奶酒一口喝干,然后他重重地将银质的酒杯摔倒了地上。
    “为了狼王神的荣光。”
    账内的所有首领全都将手中的酒杯喝干,然后重重地扔掉酒杯。
    “为了狼王神的荣光。”
    随即所有首领全部都走出了帐篷。
    不多时这片绵延十数里的帐篷间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牛角号声。
    睡梦中的部族战士们全部都从营帐中钻了出来,他们开始开始整装。
    他们盼望已久的战争要来了。
    而此时杨氏商队正在衮州与幽州的边境处的一座边关外安营寨。
    因为错过了时间,但他们到达这座城关时城关已经闭门落锁。
    按照规定城关一旦关闭,没有紧急情况是不允许擅自打开的,只有等到第二天寅时四刻才准打开城门。
    索性他们都各自带着帐篷,因此也不担心夜宿荒野。
    “明日我们就要进入幽州地界了,我们离渔阳防线也就剩下不足四百里了。”
    李毅拿着一张地图映照这篝火在仔细的看着。
    这张地图是他从大锅头杨七那里借来了的,只不过他看这张地图有些吃力。
    倒不是他看不懂地图,而是他以前在泰极子那里看到的地图与这地图有着明显的区别。
    在泰极子那里的地图有着严格的比例尺和等高线。
    而这张地图就只画着一座座小山,偶尔还有几条代表河流的线条,看起来画的非常的随意。
    “是的,剩下来的路走的快些应该两三天就能走完。”
    敬子正裹了裹身上披着的皮质长袍,然后伸出双手靠近火堆。
    此处已经衮州与幽州的交接处,气候明显变得更加冷了。
    自古以来幽燕之地便是苦寒之地,每到冬季这里都是冰雪交加,与温暖的泗州郡相比要寒冷的太多。
    “也不知道这三百多里的路程是否会遇到夜狼营的截击?”
    李毅的语气里却是带着一丝期待。
    他很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夜狼营到底是怎么样的。
    “还是不要碰上的好,我只愿平平安安地到达渔阳防线。”
    敬子正却不愿意遇到波折。
    这倒不是他胆小畏战,而是他们运送这么多的物资一旦有个闪失那将是巨大的麻烦。
    不光是他们这些运输的人要受到惩罚,更加关键的是他怕耽误前线的战事。
    “我也和敬公子一样希望平平安安的。”
    杨平挺着胖胖地肚子笑呵呵地从远处走来,他的手里还提着两个酒坛子。
    而他的身边还跟着齐宁齐朝俩姐弟。
    “敬公子,李公子来喝口酒暖暖身子,这幽州的夜晚就是冷啊!”
    杨平将手中的酒坛子递给了敬子正和李毅。
    敬子正也不客气,他一把就拍掉了坛口的泥封,凑到鼻尖一问酒香扑鼻。
    “这不是黄酒竟然是烧刀子!”
    敬子正不由心生欢喜,作为文人他们除了每日与笔墨纸砚为伴之外,酒也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自古以来文人好酒,翻开各种诗集多少千古名篇都是先辈们酒后有感而作。
    李毅对于酒并不太感兴趣,因为师傅泰极子曾严厉警告过他未满十八岁禁止喝酒。
    但是泰极子本人却是个十足的酒鬼,因为在山中采买不便,他喝的酒都是他自己酿制的。
    曾经他和柳羽两人偷偷地喝过,之后被泰极子发现给狠狠地罚了一顿。
    当时泰极子还念叨着什么,喝酒影响大脑发育之类的让人听不太懂的话语。
    “这酒的确好香啊!”
    杨平身旁的齐朝闻道了酒香很只觉得靠着敬子正就坐了下来。
    而齐宁也很自然地围着篝火坐下,只是她刻意地与李毅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李毅看到她坐下来,不由也挪了挪屁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大了一些。
    “畅快,果然是好酒啊!”
    敬子正尝了一口酒,立刻感觉口中和腹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李毅将手中的坛子递还给了杨平,然后拿着敬子正手中的酒学着敬子正的样子灌了一口。
    可当酒入口之后,李毅感觉自己的嘴里有火焰在燃烧一般。
    他不由一口将嘴里的酒喷了出去。
    当雾化的酒气穿过篝火到时候立刻腾起了一股巨大的火焰。
    这一下把在场的所有人都下了一跳。
    敬子正和齐朝的反应最快两人迅速地就跳开了,而杨平由于紧靠着李毅因此他虽然反应不够快,但是并没有被火焰烧到。
    而最倒霉的便是离李毅最远的齐宁。
    她的反应要比杨平都要慢,巨大的火焰一瞬间就向着她的面门扑了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焰,她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火焰从她的头顶略过,虽然没有烧到她的脸,但是依旧点着了他头顶佩戴的珠花。
    看着头顶冒着火苗的齐宁,好一会儿齐朝才大叫一声扑上去给她扑灭头顶的火。
    而罪魁祸首李毅却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索性齐朝扑灭的及时,齐宁的头发并没有烧起来,但是她头顶那漂亮的珠花却已经被烧坏。
    “姓李的你是不是故意的?要是你对姑奶奶我有意见你直说。”
    齐宁憋了好久终于愤怒地指着李毅的鼻子吼道。
    “齐小姐,在下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李毅慌乱地摆着手解释道。
    杨平和敬子正两人看着窘迫的李毅不由偷笑。
    自与李毅认识以来李毅在杨平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少年老成,武艺绝伦的形象。
    而在敬子正看来他的这个师弟与柳羽性格相似沉稳干练,不似其他年轻那边跳脱。
    但今天他们才看到李毅的另外一面。
    同时敬子正和杨平都觉得这齐宁与李毅倒是很般配。
    而齐朝总感觉自己的姐姐对待这个李毅的态度非常的耐人寻味。
    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人能够让自己的姐姐这么频繁的生气,即使他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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