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小,屋里、隔壁都能听得道。
    铁柱媳妇儿是个爱凑热闹的,隔着篱笆,一脸好戏的看着他们妯娌,说:
    “哟,跟蒋鹤说话啊。那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老实人。年纪不小,今年该说亲了呢。”
    “是铁柱家的啊,闲着呢?”周氏主动攀谈。
    至于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铁柱媳妇儿点头,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说:
    “可不闲着咋地,家里的地种差不多了,铁柱也不用我。说起来你也是个好命的,弟妹娘家多帮忙啊。”
    “那可不。”周氏得意。
    在农家,女人下地很平常。
    要是有谁家不下地,不是家里地少,就是家里男人疼媳妇儿,不让她下地。
    隔壁铁柱家就是这样。
    一亩地,铁柱自己种,从来不用媳妇儿。
    偶尔也就带七岁的大女儿下地,儿子都不舍得。
    丁琬瞅着他们俩聊得热乎,迈步打算回屋。
    铁柱媳妇儿眼尖,忙出声说:
    “二年家的,刚才跟蒋鹤说啥了啊。那小子最近说亲,你问了没有,他想找啥样的?”
    看着一脸好信儿的女人,丁琬淡淡的道:
    “他愿意找啥样找啥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嘿~你说谁呢?这不就是闲聊天吗?”铁柱媳妇儿不乐意的质问。
    谁也不是傻子,那话明面说她自己,实则是啥意思,谁听不出来是咋地!
    “啊,你能跟蒋鹤在村里聊天,就不能跟嫂子聊天了吗?嫂子跟蒋鹤差啥啊?”
    面对铁柱媳妇儿的问题,丁琬想笑。
    不就是拐着弯的说她嘛,还这么费劲儿。
    丁琬清冷的看着她,淡淡的道:
    “嫂子跟蒋鹤……自然差多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有事儿说事儿人,一个没话斗咳嗽,你说查啥?”
    说完,也不等她回音儿,直接瞅着周氏又道:
    “蒋鹤昨天半夜没睡着,去他们家地头坐坐,说咱家地里跑了耗子,让我下鼠夹子。”
    铁柱媳妇儿听到这话,不顾生气的道:
    “咋有耗子?很多吗?泛滥了?”
    “谁知道,下个夹子没坏处,省的祸害庄稼。”丁琬淡淡的说着。
    他们俩闲话家常,周氏就心里敲鼓。
    本打算跟铁柱媳妇儿一起挤兑丁琬,没想到这么快就……惹火上身。
    不敢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看着自家弟妹,说:
    “那啥,既然有耗子,咱就准备准备鼠夹子吧。嫂子跟你一起,走走走。”
    铁柱媳妇儿见状,也冲着屋里喊——
    “铁柱啊,蒋鹤说地里有耗子,咱得下几个鼠夹子啊。”
    丁琬随意的一个理由,立刻掀起了土庄子下鼠夹子的热潮。
    不过这是后话,无关痛痒,不特意交代。
    丁琬跟周氏一起回到正房,徐锁住正在炕里,跟耿氏玩。
    周氏见状,走上前,说:
    “锁住,到娘这,奶奶病着,没精力照顾你。”
    “不嘛不嘛,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小家伙边说边搂着耿氏的脖子,不停地摇头。
    “锁住,听话!”周氏语气严厉,孩子怯弱的瞅着,但小手一直都没有松。
    耿氏搂着孙子,平静的道:
    “既然孩子想在这儿,就让他在这儿吧。”
    “娘,你身子骨刚好,不易操劳,还是……”
    没等周氏的话说完,丁琬靠着箱柜,淡淡的道:
    “大嫂,还是把锁住交给咱娘吧。”
    “二弟妹,你……”周氏舒口气,笑眯眯的说,“弟妹,你没有孩子,不知道带孩子的辛苦。咱娘身子骨不好,我年轻,看孩子有力气。”
    丁琬见她这般说,不在意的道:
    “我还是觉得嫂子把孩子交给咱娘的好。”
    “为啥?”周氏蹙眉,一脸不悦的表情,丝毫不掩饰。
    丁琬坦然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
    “刚才蒋鹤说,昨天夜半,他看到一个人影窜入了咱们家。可随后就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可谁知道会不会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锁住还小,在咱娘身边养着,总好过你我这样的年轻人。咱们年纪小,命薄,压不住。你不是总说吗,锁住是咱家的命根子,让咱娘带吧。”
    不干净的东西,是土庄子的俗语。就是那种看的到、摸不到的东西。
    一般孩子睡觉惊着,家里老人都会敲门框喊一下,据说这叫招魂。
    书里不记载,所以丁琬并不怎么信,不过这会儿拿出来说,倒是可以让周氏吃瘪。
    耿氏听到这话,撑着自己坐起,问:
    “一个黑影?什么样的,说了吗?”
    “那倒没有。”丁琬摇头,“他也不确定,所以我跟他说别声张。等狗崽到家就好了,不怕那些歪门邪道。”
    在农家,狗血辟邪,连带着狗也是吉祥物,能辟邪。
    耿氏见二儿媳不想多说,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周氏,道:
    “既如此,孩子还是在我这吧。你们俩,晚上也都插好门。寡妇门前是非多,别让人落了话把,知道吗?”
    “是。”丁琬点头。
    周氏没说话,但也颔首。
    看着儿子,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耿氏见她一走,便“哼”了一声,道:
    “锁住啊,明儿开始,让你婶婶教你背书。”
    丁琬听了一愣,侧身坐在炕上,说:
    “娘,是不是早了点?”
    “背些朗朗上口的,让他入入门。”耿氏笑呵呵的说。
    丁琬看着小家伙,明白的点点头,道:
    “那也行,我一会儿去我弟弟那找本《笠翁对韵》回来,先叫他背那个。”
    锁住一听找小舅舅,眼睛顿时冒了光。
    耿氏拍了小孙子屁股一记,道:
    “跟你婶婶去可以,但不能捣乱哦。”
    “嗯。”小家伙重重点头,起身就扑向了丁琬……
    ……
    日子飞快,几场春雨后,田间地头满满都是绿色。
    苗儿都出齐了,接下来就是铲地、背地等活计。
    耿氏身子骨好了,丁琬让她带着孩子,两条狗崽在家呆着。
    至于铲地这些活儿,她跟周氏二人一起做。
    春耕娘家来人已经不错,伺候庄稼若是还指望娘家,那就说不过去了。
    说起种地,两个人都是农家出身,谁也不陌生。
    别看丁琬的父亲是秀才,可丁文江疼爱孩子归疼爱孩子,他们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
    种地不用女儿,但女儿一定要会。
    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七岁开始就跟着下地,也称得上是庄家把式。
    丁琬干活踏实、卖力。
    周氏干活撒冷,偷懒。
    不是不会做,就是偷奸耍滑。
    在周氏第n次要方便的时候,丁琬终于不愿意,开口道——
    “嫂子,差不多行了,这活儿就咱们俩,我不会让我爹那边来人帮忙的。如果你不好好做,秋收咱们就都饿着。我告诉你,我不会让娘家再接济。”
    声音不小,隔壁的王五、张青山他们都听到了。
    周氏到底是王五的姘头,怎么都得替着说几句——
    “哎哟,二年家的你这话就不对了。人有三急,你嫂子方便还得忍着不成?”
    丁琬早就看不上王五,如今他这么开口,正好给她机会。
    “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啊。自家的地还没完事儿,管我们家闲事了?你算哪颗葱?”
    被怼的王五不可以,站直身子、拄着铲子,道:
    “你这小媳妇儿挺不知好赖啊!我说句公道话都不成?”
    “你说句公道话?你是什么身份啊?”丁琬反问,“这是老徐家的地,老徐家的事儿,你姓啥啊?”
    “我……”
    趁着王五语塞的功夫,丁琬继续又道:
    “管好自己,我们是寡妇,离我们远点儿。不然,万一被那个长舌妇说起什么来,对你不好,对我们徐家更不好。”
    被说的周氏本就生气,如今她这般咄咄逼人,更加不高兴。
    深吸口气,故作平静的说:
    “二弟妹,我水喝多了,我得去方便。”
    “那好啊,你去就别回来了。家里一共二亩地,你一亩、我一亩。咱俩分开做。”
    看着丁琬强硬的样,周氏恼火的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分家吗?”
    “你倒是希望我分家吧。”丁琬不答反问。
    谁家干活儿一炷香的功夫,去好几趟茅房,谁!
    周氏气的咬牙切齿,跺脚为自己辩解着:
    “是你说的,二亩地,分开做。”
    “不然呢?”丁琬理直气壮,指着自己铲完的那一片,道,“你自己看看,我做了多少,你做了多少?”
    “谁也不是傻子,你好言几句话我就得掏心掏肺、拼命干活?你累小傻子呢?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凭啥老让着你?”
    “你啥时候让我了,你……”
    “我让你次数少吗?你骗我陪葬,哄我出走。你骗人说摔盆压运,不让锁住给他二叔摔盆,还让我继续往下说吗?”
    妯娌两个在地里争论,顿时惹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丁文海带着儿子丁现过来,看着他们妯娌,气不打一处来。
    下地走到侄女身边,看着周氏,道:
    “你好意思在这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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