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沈斜本打算带宋芜去活动楼的顶层看会书——今年生日,沈衡又送来了一批新的纸质书。
    “我想去北区。”小玫瑰弯下花茎,把花苞搭在沈斜的手背上,轻轻地蹭了几下,声音里带着股刚睡醒后的慵懒。
    “你还生着病呢。”沈斜皱眉道,“先好好休息几天,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去。”
    “我们只去一会儿,把机甲的部分基础零件做出来,就回来休息或者去活动楼看书,好不好?”宋芜试图改变沈斜的想法,“搬运材料的事有机器人做,我只需要往那些设备里输入一些数据,然后等成品出来后,再检查一下合不合格就行了,保证整个过程都不会累着我的。”
    沈斜还是皱着眉,一脸的不乐意。
    小玫瑰的叶子也凑了过来,抱住沈斜的手指晃了晃,声音软软的:“我们就去北区吧,我想早点把‘蔷薇’做出来……”
    “啊呜是在跟我撒娇吗?”沈斜笑了,手指轻转反捏住了小玫瑰的叶子。
    怕伤了小玫瑰脆弱的病叶,沈斜手上的力道很轻,但小玫瑰却像是被拿捏住了命脉一般,乖乖地接受他的揉捏。
    “没有撒娇……”宋芜反驳道,就是声音听着有点虚。
    沈斜长长地“哦”了一声,明显不信。
    “好吧,我就是在撒娇。”小玫瑰无奈承认了,“那是不是能去北区了?”
    沈斜垂着眼,刻意沉默了一会儿。
    宋芜以为他仍不愿改变心意,便直起花茎,把根须从兔子花盆里抽出来。
    然后小玫瑰雪白的根,踩着沈斜的手背,细长的花茎攀着他的手臂,最后把艳丽的花苞贴到沈斜的脸上,小狗一样一下下蹭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沈斜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想多享受一会小玫瑰的讨好,便克制地抿住了。
    “去吧去吧去吧……”宋芜小声地重复着,忽然一不小心,花苞尖儿蹭到了沈斜的唇瓣——花是冷的,唇是热的。
    小玫瑰顿时僵在那儿,没声了。
    沈斜笑着转头,启唇含住,用柔韧的舌尖,一点点描绘出花苞尖儿的形状。
    良久之后,小玫瑰微颤,紧拢着的花苞徐徐打开,又在呈现出一种半开不开的状态时停住,然后从深藏的蕊心,喷出一股浓郁惑人的花香。
    “啊呜的花粉是甜的……”
    “呜……”
    …
    最终,他们还是去了北区。
    监区有通往北区的北大门,就在2号监舍楼与1号监舍楼中间的空隙里,但监狱方为了安全起见,鲜少启用北门,一般只会通过与之有门连通、位于监区东边的警卫区也就是狱警们生活、训练、娱乐学习的区域,进入北区。
    沈斜抱着兔子花盆跟在温雀的后头,入狱十二年以来第一次踏入东区,身后还跟着两个用特制麻i醉i枪指着他的警卫机器人,一旦他有任何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朝沈斜开枪。
    走着走着,温雀回头,望着兔子花盆里蜷缩成一团、蔫嗒嗒的小玫瑰,担忧道:“沈斜,我觉得阿芜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真的不用去医务楼吗?”
    “没事儿,他只是累了而已。”沈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睛自进入东区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比之囚犯们生活的监区,这儿更像是一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城市,有带有小花园的住宅楼、医院、洗浴中心、图书馆、体育馆、室外体育场地、小公园、商超、餐馆、理发店等等之类建筑和相应的设施——但因为编号1314狱星只有三千多名囚犯,所以按规定,为监狱配备的狱警只有不到600人,所以在这里为狱警们服务的都是些机器人。
    “累了?”温雀歪了下头,满脸的疑惑,似乎想不明白在监区,有什么事能让宋芜累成这副模样。
    沈斜正要回答,就见蔫了的小玫瑰猛地直起花茎扑向沈斜的胸膛,然后用茎上的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他一下。
    沈斜噗嗤一笑,抬手罩住小玫瑰的花苞,悄悄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抚摸了下气呼呼的小玫瑰。
    温雀的目光在一人一花间来回流转,片刻后若有所悟,揶揄一笑后,转过头不再询问了。
    宋芜瞧见了,又羞又气,花茎一扭,抽出沈斜手里的花苞,还用花刺在他手上扎了一下。
    这一下没留意,竟扎破了沈斜的指腹,有鲜红的血珠渗出了出来。
    “疼……”沈斜不顾脸面,当场就来了个猛虎撒娇。
    小玫瑰立刻忘了生气,花苞和叶子都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问:“很疼吗?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斜却手一动,把指腹上的血珠抹在了小玫瑰的花苞上。
    小玫瑰便知道自己上当了,生气地转过身,叶子与花苞都离沈斜远远的。
    “生气了?”沈斜问。
    宋芜轻哼一声。
    沈斜又是一笑,薄唇弯起,异色的眸子里徜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
    北区,工作室内。
    设备启动后,沈斜依照宋芜的吩咐,指挥着被温雀喊来帮忙的两个机器人,或是从储物间内搬运材料送入设备内,或是把设备处理过后的基础零件取出来放入另一间储物室内,忙得不亦乐乎。
    宋芜则安安生生地待在兔子花盆里,一边沐浴着下午温和的阳光,一边和负责监督他们的温雀聊天。
    “……最后典狱长决定把沃克队长关入禁闭室以示处罚,你什么时候病愈,就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温雀把上午发生的事简要地给宋芜讲了一遍。
    “沃克队长他——有说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宋芜心情复杂道,上午在乔伊办公室内醒来时,无论是乔伊也会,沈斜也好,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向他说起这事的后续。
    初见沃克时,宋芜是害怕他的,长得凶就罢了,右脸上还有着一道很长的疤,看着就更不好惹了。但在无意窥见了他记忆里的悲惨过去后,就很难再怕他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芜对他是抱有同情和敬佩的。
    既同情他的遭遇,又敬佩他即使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但还是成长为了一个很好的人——成年后就离开了福利院,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生活与上学。后来在星兽潮来临的时候,又义无反顾地参军,保家卫国。之后因伤离开军队后也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努力成为了一名狱警,重新开始生活。
    “没有,沃克队长他什么都没有说,而他不说,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这究竟是一场巧合的意外,还是他故意使你得病。”温雀说完,又自责道,“不过如果真是意外的话,那么你得病这事,其实就不全是沃克队长的责任了。要不是我不小心路过那些有真菌的地方,就不会把真菌传染给沃克队长,他也就不会再传给你,唉……”
    “温雀,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自责。”宋芜叹道,他不觉得这是意外,因为这病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不要他的命,但要他每天都得去医务楼。
    “谢谢你的安慰,阿芜。”温雀脸上露出一抹感动的笑容。
    宋芜庆幸自己现在是拟态状态,否则面对温雀的笑容,怕是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没由来的,他想起了远在学院星的室友林蒲,在没有暴露真面目前,他出于友善帮助了林蒲,林蒲也会朝他这么笑——林蒲内向腼腆,温雀外向活泼,明明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但这笑容却意外得相似。
    …
    午夜时分,宋芜又做了梦。
    梦里,几个月后,他得的黑斑病好了,诺曼的精神海也修复好了。
    摩菲教授依言把他弄出了狱星,还邀请他进入机甲研究中心与一群大师成为了同事,就连失踪多时的父亲也有了下落……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可是他的身边,却再也没有了沈斜。
    梦里的他许久之后,才想起身在狱星的恋人,于是连忙申请网上探监,然而得到的却是沈斜早就已经死亡的消息——同时,星网上忽然出现桑德罗王室有了下下任继承人的消息。
    之后这虚假的梦,终于暴露出了丑恶的真面目——父亲露出了鱼尾巴,又被关入了冷冰冰的玻璃箱内,被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折磨着。而他也没有好下场,被束缚在操作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穿着与阿尔法星上的科研人员一样的制服、身上纹有黑色鸢尾花的人,拿着可怖的工具缓缓朝他逼近……
    “呼——”宋芜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满是冰冷而又黏腻的冷汗。
    沈斜也跟着醒来,坐起来,习惯性地一手把小玫瑰的脑袋按在胸口,让他聆听自己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手落在小玫瑰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嘴里还温柔地安慰着:“啊呜乖,不怕,那些都只是梦,是假的,你现在已经醒来了,有我在,没什么能伤害得了你……”
    “可是,可是……”宋芜呼吸不稳,结结巴巴道,“我、我梦到……”
    “嗯,啊呜梦到了什么?”沈斜心里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天早上带宋芜去医务楼治病的时候,一定要问一问格雷医生,能不能给宋芜开一些安神的药剂。
    宋芜话都到了嘴边,又犹豫了。他不说,沈斜就不知道,这样若是沈斜被那些人怀疑,然后抓起来审问,问不出东西来,沈斜就是安全的。
    而若是他说了……宋芜在沈斜怀里颤抖了一下,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知情者的。
    许是犹在病中,又刚从噩梦中醒来,小玫瑰这会的心灵格外脆弱,一个没忍住,就默默掉起了眼泪。
    沈斜发现后,连忙捧起宋芜的脸,怜惜地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眼睛。
    宋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啊呜,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让你做了这么久的噩梦?”沈斜温柔地吻去小玫瑰的眼泪。
    宋芜哽咽道:“不说可以吗?”
    沈斜直视着他泪蒙蒙的双眼,严肃而又认真地说道,“不行,啊呜必须说。因为我们是恋人,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应该由我们一起面对。”
    “那我们今晚暂时分手吧……”宋芜眼泪汪汪地提议道,“明天再复合好不好?”
    沈斜差点被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宋芜的脸颊,恶狠狠道:“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宋芜摇了摇头,不敢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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