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不求位置, 二不求地力,只要是在京郊的田地就可以。
    只是这个要求吏部没法批,只能再报回永兴帝那里。
    大炎立国已有百年, 京郊哪里还有无主之地?即便有, 那也是一片荒芜, 连田地都无法开垦的地方。
    虽说穆空青自己不介意, 甚至他觉得若是能得一片荒地,反而更方便展示土豆的生命力。但用这样的土地犒赏有功之臣, 永兴帝还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永兴帝思忖片刻,将一片面积不大的皇庄批给了穆空青。
    托先帝喜好奢靡的福,皇室如今的固定资产还是很多的,京郊的良田几乎有大半都是皇庄。
    虽然其中大多是官员犯事之后, 先帝直接从国库截胡,将庄子收归皇室的原因。
    先帝从国库挖来的东西,再由永兴帝还回去, 也算合情合理了。
    原本应当最重规矩的礼部尚书年纪也最大, 他经历过先帝朝,对先帝的那些荒唐事也清楚。因而在永兴帝赐下皇庄的旨意传开后, 礼部尚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要让他说, 若非顾及皇室颜面,先帝去后就该将这些糊涂账给清算了的。现在陛下有意用另一种方式将东西归还国库,这是好事,做什么要拦?
    礼部尚书都不说话了, 其他人就更不会自讨没趣。
    穆空青如今可是通政司的通政,手中握着实权,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他,那不是吃饱了撑得。
    穆空青新得了良田, 那他原本的计划也该换一换了。
    正巧如今还没到春耕的时候,这一季的作物也刚开始育种。
    穆空青抽空和秦以宁一起去城外逛了一圈,找了几处预备停耕一年,用以恢复地力的庄子,调了部分人手去新得的皇庄上耕种,而这些地力将涸的庄子,则被穆空青用来专门种植土豆。
    秦以宁起先听他管那东西叫土豆的时候,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穆空青见秦以宁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说顺口了,直接将土豆的名字叫出来了。
    穆空青很快便调整好了思路,对秦以宁笑道:“你瞧这东西长在土里,又都是小小一个球,可不就是土豆?”
    秦以宁听着觉得有趣,又问道:“那另一种红瓤长条的呢?你管它叫什么?”
    穆空青想了想:“叫番薯吧。番邦来的,又同那‘状元薯’有几分相似,叫这名字正好。”
    状元薯就是蕉芋的俗名。
    同样是根茎类食物,张华阳家的厨子还突发奇想,按照蕉芋的做法做出了类似红薯粉的东西,穆空青以薯命名也合情合理。
    很快,第一缕春风吹过京城,穆空青吩咐老农精心培育的番薯和土豆也都下了地。
    秦以宁又开始为海贸之事忙碌,穆空青也莫名其妙地总是被人邀约品茶品酒。
    穆空青起初还以为这群人是为了番薯和土豆,毕竟先前关于这两样东西的美味,已经传遍朝堂上下了。
    可后来聊着聊着穆空青就觉察出不对来了。
    怎么这帮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他妹妹?
    也是这个时候穆空青才恍然意识到,穆空柳已经将要及笄了。
    如今以穆空青的官职,穆空柳也能称得上一句贵女。
    京中贵女到了这个年岁还未定亲的,也实在不多见。
    只是打从穆空柳记事以来,她吃过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是哥哥答应给她带的糕点卖完了,说好了该睡觉的时辰,却因为今日的书没有背完而不能休息。
    穆空柳过着世家小姐般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不需要像寻常贵族女子一般受规矩约束。
    也正是因着她这性子,穆空青一直都只拿她当小孩子看。
    若不是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穆空青完全都没意识到,如今如穆空柳这个年纪的姑娘,确实已经该成亲了。
    穆空青有些头痛。
    在穆空青看来,若是穆空柳也同她几个姐姐那样早熟,他也不至于这么难接受这个事实。
    可现在的穆空柳,就同穆空青前世接触过的初中生性子差不多,让她成亲等于犯/罪的那种,穆空青没法想象,怎么她这么小一孩子就要成亲了!
    当晚,穆空青就拉着秦以宁问道:“你可知道阿柳的事……娘是怎么想的?”
    虽然有不少人都因着穆空青夫妻的出身对穆空柳也颇有微词,但穆空青如今的官位权势放在这儿,想要通过穆空柳的婚事和穆空青搭上关系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秦以宁听了穆空青的话后有些尴尬。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秦以宁这儿也收到了不少夫人的邀约。
    而且,她收到这些邀约的时间可比穆空青早太多了。
    毕竟儿女婚事,自然还是由当家主母做主的。
    若不是秦以宁这儿都直接给人回绝了,那些人也不至于找到穆空青那里去。
    其实在穆空柳的事情上,秦以宁还是颇有些愧疚的。
    她面上带着愧色:“娘说……说都随阿柳去吧。”
    穆空青惊讶:“随阿柳去?”
    随后,穆空青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随阿柳去是什么意思?她同人私定终身了?”
    不是穆空青老古板,而是在如今的世道里,会哄骗姑娘家私定终身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他大姐穆白芷,因为一封一厢情愿的情信,就被逼得不得不背井离乡,连带着老穆家所有的姑娘都遭了牵连。由此便可知,如今世人在女子名节上究竟有多苛刻!
    连在村里都是如此,京中贵女更不必说!
    秦以宁同穆空青成婚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发火的模样,一时间竟被他的气势骇住了,手上的盖碗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落在了茶盏上。
    穆空青的怒气上头也就是这么一瞬。
    被这声音一惊,再一看秦以宁明显被他吓到了的模样,穆空青微微阖目,舒出一口气来。
    这事儿与秦以宁无关,他不该吓到她的。
    穆空青的语调尽量平静:“娘是怎么说的?为何会随着阿柳去?那男人又是什么人?”
    是他的错。
    因着通政司政务繁忙,加上土豆和番薯刚刚下地,穆空青这段时间一来,很少有能和家人一起用膳的时候,这才导致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一无所知。
    秦以宁缓过了神,见穆空青这笃定的模样,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你倒是听我将话说完呀!”经过刚才这一遭,秦以宁原本陷在愧疚里的思绪也被拉了出来。
    “不是阿柳同人私定终身,是阿柳说,她现在不想嫁人了。”
    虽说穆空柳有俩不愿嫁人的姐姐在前头吧,但这两位在穆府,一年也住不了一个月。
    反倒是她这个做长嫂的,一有空就和穆空柳窝在一块儿。
    秦以宁是真心拿穆家当家的,和穆空柳说话时也有点儿口无遮拦,甚至连她曾经只想当个寡妇这事儿都没瞒着穆空柳。
    所以在穆空柳说她不想嫁人,想跟着长嫂管生意,甚至还说日后想要出海的时候,秦以宁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同穆空柳说的那些话,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她。
    秦以宁说到这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穆空青可以接受别人家的女儿离经叛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也走上这样一条荆棘路,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前些日子你总往城外跑,我又忙着海贸的事,阿柳就趁着你我最忙的那几日,同娘亲闹了一场,直接把娘给闹迷糊了。”秦以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等我回来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娘已经答应她了,还帮她问我愿不愿意带着她。”
    穆空青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个结局,一时也被哽住了。
    秦以宁觉得穆空青怕不是没法接受妹妹的性子。
    可穆空青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姑娘,对付他娘果然很有一套……
    秦以宁见穆空青不说话,眼咕噜一转,又道:“我自然是愿意带着阿柳的,她打小就聪明,在商贸一事上,说不准比我都有天分。再说,我若是原先便听家里的随意嫁了人,如今也遇不到你们了不是?”
    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还少有地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穆空青和秦以宁成婚三年,两人也素来都是互相帮扶的。情情爱爱不好说,但他们确实已经将彼此都当作了家人。相处时,也不再同刚开始那样界线分明。
    穆空青对穆空柳不想嫁人这事儿倒是没什么想法。
    应该说,要是穆空柳这会儿闹着要嫁人了,穆空青才是真的头痛。
    在穆空青看来,以他穆家当前的财力,只要他日后不作死,怎么都能养他妹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要是穆空柳不愿意嫁人,那就留在家里当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姑奶奶,不比嫁到别人家去受气强得多。
    穆空青放心了。
    他对秦以宁道:“她要出海这事儿不行,得过几年。她要是闹得厉害,你下回去广粤就把她也带上,让她乘船南下,过上一个月船上的日子。”
    秦以宁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出海?过几年?过几年你就准备让她出海了?”
    这次轮到穆空青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你也想去?”
    穆空柳有这份心,穆空青开心还来不及。
    他现在正琢磨着研究高产粮种,让大炎成为这个时代率先征服海洋的国家呢。
    穆空青想着等过几年,大炎能在海上占据绝对优势,出海也相对安全一些了的时候,让穆空柳出去多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秦以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给弄迷糊了。
    先前不还紧张妹妹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吗?怎么这会儿穆空柳说她要出海了,穆空青反而不紧张了?
    穆空青又道:“其实我也挺想出海瞧瞧的。”
    可惜当官又不是上班,还能调休请假的。
    如今海船航行的速度可不必后世,这出海一趟少说也得一年。
    除非穆空青直接辞官回家,不然永兴帝怎么都不可能给他一年的假期让他出海玩的。
    顶着秦以宁匪夷所思的目光,穆空青叹道:“若是日后朝廷也派遣船队出海就好了,说不准我还能蹭上船一起出行。”
    秦以宁难以理解。
    在秦以宁的眼里,大海神秘且危险,每一次出海都是拿命在搏。
    恕她实在没法像穆空青一样,拿出海当出城郊游。
    穆空青当然不可能拿出海当郊游。
    他能说出几年之后让穆空柳出海的话,自然也是有他的底气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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