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不是问题。”玛丽安娜很清楚那位深爱着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侍女长,早已没了对宫廷和权力的留恋:“我想知道的是,除了莱娜,布列塔尼亚宫廷里还有谁能为我所用。”
    玛丽安娜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试探性的话:“我总不能让阿基奎人来管理布列塔尼亚人吧!”
    要是玛丽安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阿基奎女大公早就出手了。
    欧斯特突然明白玛丽安娜为何要他去监视莱娜。
    一方面是避免莱娜在听证会前擅自行动,而另一方面,便是想借此筛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
    对于没有政治根基,又不想沦为贵族傀儡的玛丽安娜而言,重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管玛丽安娜有没有政治理想,她都得尽快搭起执政台子。
    “你最好提些没有根基的小贵族,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玛丽安娜补充道:“我可不希望自己一上位就有座大山压在头上。”
    “我明白了。”欧斯特在脑海中进行粗略筛选:“既然您有这样的诉求,不如从小贵族和平民里选择能臣,从中立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里选择为您站台的人。”
    “如果是基于这样的挑选标准,那么您就得将摄政王的追随者们一网打尽。”欧斯特给玛丽安娜报了几个名字,末了,还不忘补充道:“毕竟最后要接手摄政王遗产的,是您,对吗?”
    “当然。”玛丽安娜在心里给欧斯特的回答打了个及格分:“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她记下欧斯特提到过的名字,然后在教皇的使者抵达前,尝试着与她未来的政治班底接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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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掌控欲远超玛丽安娜的想象,尤其是在他给理查德接风洗尘后,就像是换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恨不得亲自盯着玛丽安娜,理查德,乃至参与听证会的每一个人。
    这让中立派人士,以及那些效忠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人,都感到十分的冒犯。
    “瞧瞧我们堕落成什么样了。”某位跟布列塔尼亚家族沾亲带故的大贵族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一个杀猪匠的后代在布列塔尼亚的皇宫里指点江山。莱昂六世(玛丽安娜的曾外祖父,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父亲)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有在临幸那位杀猪匠的女儿前,先自我阉割,避免生下如此孽种。”
    阿比盖尔在迎接教皇使者的晚宴上,听到不少诸如此类的发言。
    仿佛一时间,指责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已成了众人默认的政治正确,这让阿比盖尔感到十分困惑。
    “既然他们这么讨厌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又为何会让他代政数十年?”阿比盖尔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问道。
    “你觉得贵族间为何要频繁通婚?”玛丽安娜反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我的外祖父不是白痴。既然他不允许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参与两任公爵的葬礼,就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异母弟弟的人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推动自己的异母弟弟成为大女儿的摄政者,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家族统治才是贵族阶级能优越至今的秘密。而为了保证财产不会流入其它阶级,乃至其它家族,贵族们会千方百计地守住已占有的位置,然后想方法扩张自己的势力。”
    玛丽安娜一边向看过来的贵族们露出假笑,一面回答着阿比盖尔的问题:“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想借摄政王的存在分到女公爵的权力,而我的外祖父又何尝不是借摄政王的存在来避免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架空公爵的权力。”
    说到这儿,玛丽安娜害丢给阿比盖尔一个“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在女公爵难以承担重任前提下,将大部分权力限制在家族内,总好过让阿基奎大公国横插一脚,或是让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直接将女公爵架空。恐怕这也是我的外祖父阻止摄政王参与两任公爵的葬礼,又令他披上红袍的真正意图。”
    到底是差点脱离了索林斯掌控的大公爵。
    玛丽安娜的外祖父在死前将一切都计划的非常好。
    他令同父异母的弟弟披上红袍,在宗主教的身份加持下,为体质孱弱的大女儿摄政,避免后台强硬的第二任妻子以遗孀的身份和次女的名义,直接吞并掉布列塔尼亚。
    而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成年后,便能借着贵族们对摄政王的不满,直接砍掉摄政王的脑袋。
    更妙的是,因为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已披上红袍,宣誓为神明和女公爵效忠,所以在他被清算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摄政王的财产继承人,而摄政王从贵族那儿搜刮到的权力和财产,都将做了让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独揽大权的嫁衣。
    可谓是卸磨杀驴,将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利用到了极致。
    只可惜玛丽安娜的外祖父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他最心爱的大女儿能不仅对男人没兴趣,更是被索林斯的理查德逼得丢了性命。
    结果到头来,这位跟索林斯叫板了一辈子,对第二任妻子防备到了极致的老公爵,直接将次女所生的外孙女捧上公爵的宝座。
    玛丽安娜觉得自己的外祖母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在外祖父面前大肆嘲笑他的愚蠢和天意弄人。
    再次被玛丽安娜刷新三观的阿比盖尔,用一种令人害怕的眼神看着玛丽安娜:“你们人类总喜欢在文献里魔化女巫,魔化各式各样的类人种,但是我觉得人类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
    “可怕?或许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玛丽安娜注意到人群中有个黑衣的美少年看了过来,于是摆出应付人的假笑:“不过让人恐惧总好过被人压着打。”
    玛丽安娜向走过来的黑衣美少年伸出手,后者在玛丽安娜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用那双勾魂夺目扫过玛丽安娜的脸庞。
    “万神会为您的美貌忽略了楚楚动人的美神,纵使是缪斯倾尽所学,也难以在歌剧,画像,乃至一切能体现美的事物上,重现您的风姿。”黑衣的美少年有着不亚于职业歌手的优美嗓音。他就像是神话里,让神明都为之倾倒的美少年,亦或是万神用以诱惑地上生物堕落的潘多拉。
    无论是那漆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以及让人联想到盔甲的铁蓝色眼睛,都透露出不属于人类的魔性诱惑。
    除去人鱼,玛丽安娜从未见过有人能在外貌诱惑上,达到如此高度。
    就连阿比盖尔都在见到美少年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失神,最后还是依靠强大的洞察天赋抵抗掉美少年的精神诱惑。
    “你的甜言蜜语真是让人比得到一整个布列塔尼亚还要高兴。”玛丽安娜在美少年的牵引下进入舞池。
    阿比盖尔见状,也立刻退到宴会厅的边角处,替玛丽安娜观察着来宾们的一举一动。
    “基于您刚才的极力推赞,我想问您一个让您为难的问题。”玛丽安娜和美少年站在舞队的最前方,而他们的身边,则是牵着某位女贵族的理查德。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美少年在音乐响起后,与玛丽安娜一同屈膝,然后牵着玛丽安娜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踏着并不急促的小舞步走了一圈,随即面对面地再次行了个屈膝礼。
    “您当然有拒绝回答的权力。”玛丽安娜提着裙摆,同美少年以相反的角度滑出缓慢的舞步,同时避免二人的右胳膊碰到一起:“不过您的回答将决定我对您的第一印象,亲爱的使者大人。”
    玛丽安娜与美少年右手相贴,在舞曲步入平缓调子后,以二人的右手为中心,在原地慢慢转圈:“难道教皇陛下不希望我们和谐相处吗?丹希尔阁下。”
    “您可真是我见过的最伶牙俐齿的女士。”向玛丽安娜邀舞的丹希尔低头笑出了声,在舞曲变调后,换左手掌与玛丽安娜反向转圈。
    第40章
    “您想问什么?美丽的卡尔达公主。”丹希尔朝玛丽安娜的方向侧过头,任其俊美绝伦的面容在略显暧昧的橘色灯光下,透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美艳:“神明作证,我会如实回答您的每一个问题。”
    “是吗?”玛丽安娜被丹希尔拉近到足尖相抵的位置,直接与他气息相缠:“你说我是令万神都为之驻足的存在,那么我跟艾瑞娜相比,谁更好看。”
    “这还真是个令人苦恼的问题。”丹希尔以为玛丽安娜会问个更有深度的问题,于是暂时降低了对玛丽安娜的戒备:“平心而论,肯定是艾瑞娜更好看。”
    “你的回答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玛丽安娜的声音骤然冷淡了下去:“作为求婚者,您的回答真不是一般的差劲。”
    “实话实说也算是差劲的表现吗?”丹希尔故作惊讶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女公爵。”
    “如果真诚是教皇国的美德,那么您就无缘于这个世界了,我亲爱的阁下。”玛丽安娜退后一步,以丹希尔举高的手臂为支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况且您要是成了布列塔尼亚公爵,总会有和我一起访问坎特罗的那天。”
    “这很有趣啊!”
    待舞曲从急促走向平缓后,玛丽安娜和丹希尔又重复起入场时的动作:“前任未婚夫妻和兄妹,小舅子和嫂子。”
    丹希尔瞥了眼抬起下巴的玛丽安娜,能从她脸上看出懒得隐藏的不怀好意。
    “布列塔尼亚人可不会欢迎一个赞美别国王后的公爵。”玛丽安娜同丹希尔交换位子,二人一起踢起小舞步:“还是说,您想无视这段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关系。”
    “闲言碎语可不能击垮我。”丹希尔对玛丽安娜的恶意不以为然:“如果我给您不同的回答,您会作何反应?”
    “我会说您是个不关心亲人的混蛋。”玛丽安娜毫不犹豫道:“因为没人能说清夫妻利益和家族利益,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您可真是个难讨好的对象。”丹希尔注意到理查德有意与他交换舞伴,于是揽住玛丽安娜的腰,以一个相当浪漫的姿势避开了理查德的动作。
    “如果我不能成为您的丈夫,那您能给我什么?”丹希尔做出一副与玛丽安娜相当亲密的姿态:“或者我换一种说法。您想用什么来换取布列塔尼亚公爵之位。”
    丹希尔注意到理查德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冰冷,于是稍稍松开了揽住玛丽安娜腰肢的胳膊:“您的姨母想用‘三份遗嘱’的方式让您继承布列塔尼亚的爵位。然而其中的一份遗嘱必须要有教皇的签字和在教皇国档案库里的证明,才能被确定为有效。”
    玛丽安娜总觉得丹希尔的表情里带了丝胜券在握的意义:“那你是要用这份遗嘱来跟我谈条件吗?”
    “谈条件这词儿未免也太疏远了些。”丹希尔不希望将玛丽安娜逼得太紧:“我希望成为您的盟友,也期待您赋予我这样的资格。”
    “这可真是令我感到安心的回答。”玛丽安娜将丹希尔拉到舞池的边缘处,避免他们在下一轮的换舞伴中被分开:“你想要什么?”
    “爵位,领土,还是军队?”
    玛丽安娜抛出那些能引起丹希尔兴趣的话题:“我想教皇陛下一定希望与您再见时,能听到您的名字或姓氏前,加上符合‘阁下’身份的抬头。”
    “您真是太慷慨了,我亲爱的卡尔达公主。”丹希尔与玛丽安娜双手相握,同另几对舞伴排成直线:“不过我知道您不会轻易送出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除了那份能令您事半功倍的遗嘱,您肯定会对我有所他求。”
    “布列塔尼亚公国里最具价值的头衔有两个。一个是安法维尔伯爵,而另一个便是肯特伯爵。”玛丽安娜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只可惜安法维尔伯爵的称号早已被预定给了别人,所以您只能朝着肯特伯爵的方向努力一把。”
    说罢,玛丽安娜示意丹希尔看向正和布列塔尼亚摄政王交谈的那位贵族。
    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映衬下,那位贵族乃至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表情糟糕得像是要参加一场葬礼。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丹希尔了然道:“您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摄政王的心腹。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您想借谁的手除掉摄政王本人。”
    丹希尔在舞曲结束前,双手握住玛丽安娜的腰,然后将其举了起来。
    “是索林斯的理查德吗?”
    “不,是我自己。”
    玛丽安娜与丹希尔面对面地行了个感谢礼,然后挽着手走向阳台。
    “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更不想慢慢收拾布列塔尼亚的烂摊子。”玛丽安娜直截了当道:“不知你,或者是教皇陛下,是否能帮我铲除布列塔尼亚的顽疾,重整布列塔尼亚的政治局势。”
    “可您这是要我以神圣之名,行屠戮之事。”哪怕丹希尔在教皇面前是个天老大,教皇老二,他老三的绝世混球,但是真让他去搅浑一国的政局,丹希尔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这事成功与否,我和教皇都洗不掉干涉布列塔尼亚政局的罪名。”此时此刻,丹希尔的脸上已经没了跳舞时的云淡风轻,终于表现得像个正经人。
    “不行,这事儿绝对不可能。”丹希尔松开那只挽住玛丽安娜的手臂,任由阳台上的冷风将他吹醒。
    “我不能,不能让我的父亲陷入到如此不义的境地。”丹希尔按住阳台的栏杆,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取悦到了玛丽安娜,令她毫不犹豫地击溃了丹希尔的心理防线。
    “你所犹豫的东西恰恰是你父亲最舍得的。”玛丽安娜很少感受到父母的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相信这种爱是真实存在的:“不然你以为他拼着晚节不保的危险,将你妹妹塞给坎特罗国王是为了什么?”
    玛丽安娜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老话,然后将其复述给丹希尔:“落地凤凰不如鸡。一旦你父亲去世,不管是艾瑞娜还是你,都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尘埃,供人取乐的玩意。”
    丹希尔表情阴郁地抬起头,毫不掩饰他对玛丽安娜的杀意:“希望你能温柔评价我的父亲和妹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对您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大可详细说说你想怎么对付我。”玛丽安娜继续在丹希尔的神经上跳舞:“不过你的父亲肯定在你临行前,说过这么一句话。”
    “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那位深爱子女的教皇,根本不在乎自己退位后的下场。
    他只希望丹希尔和艾瑞娜能够过上受人尊重的生活。
    哪怕就此拼上自己的性命和一辈子的声誉,也在所不惜。
    丹希尔有些狼狈地避开玛丽安娜的视线,突然意识到他和艾瑞娜的存在早已毁了他父亲的所有声誉。
    如果教皇没有在十几年前带回一对寄人篱下的兄妹,那么他有可能成为近两百年来,最受欢迎的宗教领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被冠以“渎神者”和“任人唯亲”的污名。
    “你也别以为千错万错都是你们的错。”玛丽安娜突然放柔了语气,仿佛她要替丹希尔解决人生最大的困惑:“毕竟女人不可能有感而孕,而你的父亲要是没做好迎接骂名的准备,那他也不会打破与神明的约定,然后当众认下你们。”
    丹希尔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玛丽安娜的胡说八道,然而理智告诉他,玛丽安娜说得一点儿没错。
    “你不相信你父亲的判断吗?亲爱的丹希尔阁下。”玛丽安娜从后方按住丹希尔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蛊惑:“就算是为了您最亲爱的,在您心里犹如殉道者一般的父亲,您也该认真接受我的提议,对吗?”
    “对。”丹希尔被玛丽安娜的话弄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所以像刚上学的孩童那样,试图寻求外界的帮助:“能详细说说您的提议内容吗?”
    哪怕是被玛丽安娜暂时突破了心防,丹希尔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从玛丽安娜这儿,拿到实打实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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