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布斯达国王再次被玛丽安娜的话气到了,甚至憋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用右手按住心脏,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面对玛丽安娜的好心提议,奥布斯达国王当然有话要说,而且还都是一堆堆不能不吐不快的怨言。
    要是他真中了玛丽安娜的圈套,说出些让人误解或是厌烦的话,那可就……
    “噗……”
    恍惚间,奥布斯达国王似乎看见了阿基奎女大公的身影,犹记得二十多年前,他也是当着父母的面,对着手足无措的阿基奎女大公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是还有别的怨言,也都一并倾吐了吧!”
    时过境迁,奥布斯达国王已经记不清那时的阿基奎女大公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玛丽安娜,他又不得不信了造化弄人的老话。
    “噗……噗……”
    众目睽睽之下,奥布斯达国王吐出一口鲜血,手指着座下的玛丽安娜,近乎是用最后怒意憋出几个字:“你,很好,很好。”
    玛丽安娜抬起右手,露出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将一缕头发撩到脑后。
    【那是托马斯.菲茨罗伊的戒指?怎么会在玛丽安娜手上?】
    哪怕是被侄女气得半死,奥布斯达国王仍旧分辨出玛丽安娜手上的戒指,是他特别定制给托马斯.菲茨罗伊的“归宗”之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托马斯.菲茨罗伊的信物。
    【难道,难道?】
    细思极恐的奥布斯达国王看向玛丽安娜,只见后者还是那副虚假至极的模样,但却在垂手时,用左手的食指在右手的食指前端比了个割喉的手势,令奥布斯达国王瞬间明白了玛丽安娜的意思。
    这个早就跟他闹翻脸的侄女才不会顾及托马斯.菲茨罗伊的死活。
    至于卢修斯……
    不知为何,奥布斯达国王又想起当年的阿基奎女大公,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伊莎贝拉。】
    感受着胸膛处无以宣发的怒意与无力,奥布斯达国王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一群武装到牙齿的侍从将他抬出宴会厅。
    “一切都结束了。”玛丽安娜直到那些窃窃私语的贵族们彻底离开后,才冒出一句不知所云的评论。
    她看上去并不高兴,也不生气。
    而是站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里长吁一口气,然后在某种指引下,一点点地走向王位,伸手抚摸着并不精美的雕饰。
    “喜欢吗?这可是权力的象征?”
    卢修斯不知何时出现在玛丽安娜身后,目光落在玛丽安娜抚摸雕饰的手上:“你不想坐上去试试吗?”
    “这又不是真正的王位,坐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玛丽安娜收回抚摸雕像的手,轻描淡写道:“就算是王座,也不过是个有象征意义的精美椅子。”
    “可你对这把椅子情有独钟。”卢修斯上前走到王座边,与玛丽安娜刚好隔了一个坐位的距离:“多少人踏过血海尸山,就是为了这把椅子。”
    卢修斯按住椅背,目光顺着上面的花纹,渐渐挪到玛丽安娜脸上:“你要不是为了这把椅子,那是为了什么?”
    “复仇?还是自我满足感。”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玛丽安娜没有去看卢修斯的表情,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只是为了不被亨利清算,可渐渐的,玛丽安娜身上似乎背负了太多人的指望。
    无论是她认识的,还是她不认识的,都化作一双双无形的手,推动着玛丽安娜向前伸出脚步。
    “好像我迄今为止,都没做出什么令自己开心的事。”玛丽安娜叹了口气,终于对上卢修斯的目光:“走到今日,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获胜后的如释重负,与对权力的爱恨交织。”
    掌管人的生死是一项非常甜美,又非常可怕的权力。”玛丽安娜搁在王座上的手渐渐握紧,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实不相瞒,我在布列塔尼亚公国的那会儿确实体会过权力的美妙,尤其是将布列塔尼亚的一众大人物都踩在脚下时,那种快感更是无以复加。仿佛我每砍下一个人的人头,就离众神更近一步。这真的太可怕了,可怕到我有时看到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们,都无法再与他们产生共鸣。因为在我眼里,那些主宰平民的贵人们,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
    玛丽安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力量按倒并不柔软的胸膛内。
    卢修斯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胸甲上的纹路膈得玛丽安娜脸疼,但是他身上却有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玛丽安娜也不是没被卢修斯抱过。因为她小时候,也和卢修斯一样,被亨利疯狂针对着。记得有一次,亨利趁着阿基奎女大公和卡尔达伯爵不在,放狗去咬玛丽安娜,逼得后者爬到树上,然后在下面嘲笑了很久。
    “行了,你就像个猴子那样,在树上呆到母亲回来吧!”笑够了的亨利带着恶犬耀武扬威地走了,顺带还让自己的侍从强行扭走了玛丽安娜的侍女,还放话警告那些愤愤不平的侍女们:“谁要是敢去救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侍女们虽然恐惧于亨利的恶言恶语,但也很清楚玛丽安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逃不了阿基奎女大公的惩罚,所以要在亨利注意力分散后,将玛丽安娜偷偷救下。
    只可惜在侍女们展开行动前,卢修斯就先一步赶到树下,然后向玛丽安娜张开手,喊道:“你跳下,我会尽可能地接住你。”
    相较于年幼的弟弟妹妹,已经步入青春期的卢修斯虽然神形稚嫩,但还是在侍童训练下,显得比同龄人更有力气。
    然而玛丽安娜可是过来人,很清楚重力加速度下的人有多可怕。哪怕是个小姑娘,也会重得像个岩石一样,所以愣是在树上犹豫不决了许久,直到她实在撑不住了,才掉进卢修斯怀里。
    “你看吧!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疼得额前析出冷汗的卢修斯向玛丽安娜露出个“还有余力”的笑容。不过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所以玛丽安娜还是从他的手臂颤抖中,感受到了卢修斯的力不从心。
    …………
    ……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卢修斯抱住玛丽安娜,将下巴抵在妹妹的头顶上:“如果你有天跌落神坛了,我还是会尽力接住你。”
    “那我要是在神坛上崩溃了呢?”玛丽安娜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环抱住卢修斯的腰。
    “那就把罪孽交给我吧!”卢修斯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故作轻松道:“反正我都堕落成这样了,也不差你这点罪过。”
    说到这儿,卢修斯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还带了丝悲悯:“玛丽安娜,如果万神怜悯我,我希望我能死在你前面。”
    “为什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因为你比我想得更胆小。而我要是死在你前面,至少能帮你在地狱里探路,然后在死神那儿,替你分担点儿罪。”
    第127章
    “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奥布斯达的宗主教拉过一位在临时王宫里服务的人员,做出一副与之不符的紧张神色:“卢修斯阁下真的……”
    身为神职人员,奥布斯达的宗主教实在说不出那事,只能向对方比划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之扭曲,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千真万确,我是亲眼看见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和卢修斯阁下……”那位被拉去问话的服务人员还是第一次跟某位大人物一起挤在小房间里,所以半是紧张,半是兴奋道:“这正常吗?如果正常,又何必躲着别人。”
    “不,你这话也有点不对。”奥布斯达的宗主教到底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所以还是略显踌躇道:“他们又不是偷偷摸摸地干坏事,况且听你的描述,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和卢修斯也没干出能被定性为犯罪的事。”
    要知道,指控一名女公爵,尤其是一名准备戴上王冠的女公爵,可是需要不小的代价。这只是指控阶段的难度,更别提之后的正式审判,定罪,以及处罚。
    因为玛丽安娜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即便是奥布斯达的宗主教有十足的证据将她送入监狱,也不可能令国内乃至教皇国同意剥夺玛丽安娜的王位继承权。
    至于卢修斯……
    他是阿基奎大公国所推荐的圣殿骑士,更是教皇国承认的南方骑士之首。要是真给卢修斯定下这么一个罪名,那么阿基奎大公国和教皇国的脸上都不会很好看,所以……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奥布斯达的宗主教也不敢呼出一口大气,更不敢随意掺和此事。毕竟现在举报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是步坏棋,更有可能被御前议会们以“莫须有”的说辞强行压下。
    如果,如果有更多的实证……
    “你给我盯紧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和卢修斯阁下,如果他们有出格之举……”奥布斯达宗主教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是他们身败名裂之时。”
    “是……”那名服务人员颠了颠奥布斯达宗主教给他的小费,立刻眉开眼笑地走了。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看奥布斯达的宗主教到底出了多大手笔,一道寒光便砍下了他的人头。
    “我就知道那些人会打着这样的主意。”欧斯特转了下隐藏在胳膊里的弯刀,像是一张有粘性的薄纸,将自己从墙上撕了下来。
    经过博士的改造,卓尔精灵直接将暗杀者的必备工具藏进上手臂的骨头里。这种跟螳螂相似的结构在初期并不好受,不过习惯了就好。
    欧斯特跳到已死的服务人员身边,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摸走后,才拿出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将里头的浓稠粘液滴到服务人员的尸骨上。
    只见在一阵白烟和“兹拉兹拉”的声响后,服务人员的尸骨直接被粘液化成了一滩浊水,顺着砖缝流进下水道里。
    欧斯特也没在这儿呆的太久,而是在收拾完现场后,就将此事告知给了某人。
    “知道了。”潜伏在奥布斯达宫廷里的探子放下右手,将欧斯特传来的消息进行二次加密后,送到他真正的主人手里。
    与此同时,空手而归的塞伊斯并未在进城后,收到老百姓们的臭鱼烂虾,而是在马背上扫过一张张麻木的面孔。他们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塞伊斯的失败,所以脸上透露出“啊!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令塞伊斯很不是滋味。
    “陛下,蝉将波琳娜王后带来了,您要见见她吗?”德维切尔公爵很讨厌这一路上的沉默氛围,于是挥动了下马鞭,凑到塞伊斯身边问道:“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知道了奥布斯达的现状,所以变得神神叨叨的,总会说些不明所以的胡话。”
    “不明所以的胡话?我看她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才装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塞伊斯很看不上失败的奥布斯达国王,更看不上用小手段上位的波琳娜王后。
    同样是跨阶级婚姻。
    前任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母亲就做的比波琳娜王后漂亮得多,哪怕是到了今日,包括阿基奎女大公在内的很多人,都十分敬重这个挽救了布列塔尼亚公国的女人。只可惜她的女儿完全没继承到母亲的伶俐,更没有机会学到母亲的处世之道。
    如若不然,也轮不到阿基奎大公国占了布列塔尼亚公国的便宜。
    “她已经没用了,但也不能呆在坎特罗境内。”塞伊斯本想在奥布斯达之乱中支持最没用的利亚姆王子继位,然后捏住波琳娜王后,借由奥布斯达王室的丑闻操控他们的朝政。
    然而因为阿基奎女大公的横插一脚,波琳娜王后的三个子女接连丧命,导致王位落到卡尔达伯爵一脉。
    本来嘛!在茵内斯公主离世后,塞伊斯也想过跟玛丽安娜达成交易。
    只要玛丽安娜愿意签订停战协议,顺带让坎特罗尝点甜头,那么塞伊斯不介意用波琳娜王后拖住想开启第二段婚姻的奥布斯达国王。
    可老天就是这么不识趣,令奥布斯达国王被油灯弄成了半个残废。
    这下子,别说是结婚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奥布斯达国王不能人道,更不想背个献女邀宠的骂名。
    如此一来,波琳娜王后算是彻底没用了,甚至成了坎特罗国王塞伊斯手上的烫手山芋。
    “幸好没让这女人公开露面,否则我们与奥布斯达的关系可就麻烦了。”塞伊斯的拇指在粗粝的缰绳上摩擦了会儿,显然是在思考要如何处置波琳娜王后。
    “要不杀了她?”德维切尔公爵右手并拢,比了个割喉的手势:“也算是给她个仁慈与痛快?”
    “可是教皇国那边已经知道波琳娜王后在我这儿。”塞伊斯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不能留人口舌:“你刚才说,波琳娜疯了?”
    “是啊!蝉说她在马车里又哭又笑,又打又闹的,还三不知的冒出句‘我才是女王’,我才是‘奥布斯达女王’的胡话。”德维切尔公爵瞧着波琳娜王后那样也不像是装的,可顾及到波琳娜王后的前科,他又不敢妄下判断。
    “去把奥布斯达的使者找来。”塞伊斯跟德维切尔公爵想的一样,也不确定波琳娜王后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所以干脆将烂摊子丢给玛丽安娜:“这是她的伯母,更是奥布斯达的叛徒,所以要怎么处置,自然得由玛丽安娜说了算。”
    “是。”德维切尔公爵刚想将塞伊斯的指令传递下去,便受到了奥布斯达使者求见的消息。
    “陛下,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有事相求。”
    回宫后的塞伊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收到了奥布斯达的加急消息。
    “巧了,我也有事想找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塞伊斯解下胸甲,然后又将头发薅了薅。因为行军的缘故,他也没时间打理自己,再加上坎特罗与沙漠相连,所以这一路上可没少吃沙子。
    “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又有什么事?总不会是回去后,嫌和平协议里要得太少,所以想出尔反尔吧!”塞伊斯轻轻碾了下眼角处,将糊到眼睛的沙砾清了出来。
    求见的使者并未立即回话,而是向塞伊斯行礼后,将一枚沙漠出产的红宝石递交给塞伊斯的随从,然后由后者转交给塞伊斯。
    “这是什么?”塞伊斯捏着那枚未经雕琢的红宝石,在光照下看出上面有行小字。
    【阿比盖尔】。
    这就像是打开闸门的钥匙,令塞伊斯在顷刻间,就明白了玛丽安娜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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