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想起自己阿兄常常翻看的那些画册, 除了在床头摆放他经常瞥见的那些之外, 阿兄还有一个小盒子,专门来存放不宜为外人所见的、场面过于激烈的画册。
    那些画册阿兄都鲜少去看, 只说是在市场上看见便买回来了, 翻过一次感觉并不适合他,也不好叫其他人看见, 因而才收在了小盒子中,直到有一日延景明闲着同阿兄玩闹, 不慎踢翻那盒子,从中掉出画册,延景明才知道……
    这种事,竟然还有这样的玩法。
    延景明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杨迟朝是什么样的人。
    他二话不说便朝温慎之屋中跑,他相信温慎之一定对这种事情极为了解,他想去同温慎之求证。
    只是他拔腿跑得突然,将暗卫首领都吓得一怔,急匆匆跟上他的脚步,二人先后到了温慎之屋外,延景明砰地推开房门,往内一凑,开口大喊:“窝有一件事——”
    温慎之正在宫人协助之下将繁琐至极的衣服穿到一半,被吓了一跳,慌忙回首,以为是出了什么惊天大事。
    延景明一看屋中竟有这么多人,下意识便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还紧张搓了搓衣角,绞尽脑汁编造出新的谎言,一面小声嘟囔道:“内个……内个内个……窝想问问,窝待会儿和泥一个马车吗?”
    温慎之:“……”
    ……
    延景明如愿以偿,与温慎之待在了一个马车里。
    如今他也换上了那层层叠叠好比硬壳一般的衣物,被迫挺直了腰,僵硬坐在温慎之身侧,等着温慎之同马车外的国师说完话,放下车帘,他才好将自己刚才所发现的一切告诉温慎之。
    国师废话实在太多,耐心嘱托了半晌,又往温慎之手中塞把玉柄拂尘,说是温慎之应当带着此物,方才宫人忘记了,这才转身离开,到了一旁的另一辆马车中去。
    延景明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同温慎之讲一讲自己惊天的大发现,那秦卫征又挑开车窗的帘子,朝着马车之内看来,一面低声同温慎之道:“殿下,诸大人让属下来问您,那日劫道之人,应当如何处置?”
    延景明:“……”
    延景明着急。
    延景明简直恨不得立即抓住温慎之的胳膊,再将秦卫征的脑袋推出去,可他也很清楚,秦卫征此刻同温慎之说的是正事,他无论如何不该在正事上打搅二人,他只能闭上嘴,委屈不已得揪住衣袖,乖乖坐了回去。
    温慎之听完秦卫征的话,微微颔首,回答:“放了他们吧,都是些可怜人。”
    秦卫征却又问:“可他们回去之后,若是再闹事……”
    温慎之叹了口气,道:“先让他们回去,你再将此事与他们说明,同他们允诺,知州不会再逼他们上山寻药了。”
    秦卫征:“是。”
    温慎之又道:“他们所求不过如此,只要知州不去逼迫他们,他们应当便能安分上一些时日。”
    只不过他也知道,此举治标不治本,只要他父皇继续如这般沉迷长生之道,今后这天下迟早还会再乱,远比今日要乱。
    温慎之知道自己应当劝说父皇停下这几乎已算得上是祸国殃民的行径,可他虽是太子,在父皇面前却着实说不上什么话,他很清楚父皇不会听他劝告,也明白若非有什么【】的震动,只怕父皇是要将这一条路走到黑了。
    温慎之看上去还想与秦卫征再说些什么,可车马队伍将行,四周人多口杂,他便摆了摆手,让秦卫征暂先推开,等途中休息周遭没有外人了,他再来同秦卫征说明此事。
    秦卫征终于领命而去,延景明这才找着了机会,可以同温慎之仔细地说一说暗卫首领的大师兄。
    延景明迫不及待清了清嗓子:“窝有件事想问泥。”
    温慎之会搜狐同他微微一笑,道:“你都从早上憋到现在了,说吧,有什么事。”
    延景明摆出一副认真神色,极力使自己的态度与语调都充满了学术的严谨,而后方才开口询问,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种人,会有特殊的癖好,很喜欢别人打他。”
    温慎之可没想到延景明会问这种问题。
    他一时之间并未回神延景明话中的含义,一时还有些疑惑,不由反问延景明,道:“原来世间还有这种人吗?”
    延景明用力点头:“有哇!窝在阿兄的画册上见过的。”
    温慎之:“……”
    温慎之明白了。
    听到延春的画册这几个字,他一瞬便明白了。
    原来延景明说的,是在那种时候,那个程度下的特殊癖好。
    若说是如此,温慎之确实知道有些人喜欢做这种事,甚至在权贵之中,这种人还不在少数。
    温慎之并不知他们是出于何等缘由才有的如此癖好,他不在意也懒得理会那些人究竟如何,只不过突然听延景明提起……他难免略有些心慌,甚至满怀担忧,以为延景明对这种癖好产生了好奇。
    可不料下一刻延景明神秘兮兮开口,小声同温慎之道:“窝觉得羊吃草就是这种人。”
    温慎之一怔,问:“羊吃草?”
    延景明:“就是阿猪的大师兄!”
    温慎之:“……”
    延景明认真详细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告诉了温慎之。
    他想,怪不得他早觉得杨迟朝有些说不上的奇奇怪怪,老想着让别人打他,原来杨迟朝是这样的人啊!果真人不可貌相,小伙子看起来眉清目秀,私底下原来还有这般少见的癖好。
    温慎之却敏锐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杨迟朝不是喜欢人打他,他是黏着延景明,想要延景明打他啊!
    这人怎么回事!这是要撬他墙角吗!这能忍?!
    温慎之面无表情开口:“他好变态,你记得远离他。”
    延景明一顿,而后满怀深沉点了点头。
    “窝觉得。”延景明认真说道,“他们整个师门,好像都不太对劲。”
    ……
    车马前行,那队伍浩浩荡荡,延景明探头朝外看了几眼,便又缩回马车内,忍不住小声问温慎之:“这么多人,要花多少钱呀。”
    他在心中努力算账。
    这么多人,出行吃饭都要不少钱,在仙山下还得驻扎几日,又要准备祭拜所需之物——他不由将目光转到方才国师交给温慎之的玉柄上,沉默片刻,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介个……值几头羊啊?”
    温慎之:“……”
    温慎之实在不清楚一只羊需要多少钱,他蹙眉犹豫许久,也只能憋出一句话:“呃……许多羊?”
    延景明:“……这也太贵了!”
    离京祭拜,花了那么多钱,做了一件玄之又玄的事,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真有结果,可偏偏谁也不敢说说,延景明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古怪极了,可若真叫他去想……他也找不出什么解决之法。
    他坐在马车之中,不由便想起田中的药材,被逼上山的寻药人,还有哪些假扮作贼匪的百姓……他越想心中便越发憋闷,甚至恍惚觉得,也许杨迟朝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
    找出一切的根源,那人只要死了,一切自可恢复常态。
    ——可那人是温慎之的父亲,他不可能动这个手。
    温慎之当然清楚延景明在想什么。
    延景明不擅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乎将一切都摆在了脸上,而这一路来,一贯不怎么理会大盛国中之事的延景明,对这些事已算得上是颇为上心了,温慎之一眼便看得出延景明究竟在担心什么。
    而这一路来,不仅是延景明,连温慎之的想法,都与在京中时大不相同了。
    如今他也只能同延景明说:“待祭拜结束,我们先去见一见你阿舅。”
    延景明一怔,不明白温慎之为何突然提及此事,而此时此刻,他听温慎之提起他阿舅,第一瞬想起来的,竟然是暗卫首领师门中最后那一个小师弟。
    延景明神情严肃,认真同温慎之道:“泥知道吗,阿猪的小师弟,叫鸡吃虫。”
    温慎之:“呃……啊?”
    “羊吃草和阿猪都怪怪的。”延景明低声叹气,“窝觉得他们的小师弟,一定也很不简单。”
    第78章 天降异兽
    众人抵达仙山山脚, 在山脚之下扎营暂住了一夜。
    延景明终于得以换下那穿着便觉万分痛苦的衣物,暂得片刻喘息,可营帐外有无数国师手下的弟子道人来回走动, 准备明日的祭拜大典,他时刻都得注意自己的举止, 连到了温慎之帐内都不可以随意胡来。
    延景明憋得厉害,只得在旁坐着盯国师同温慎之交谈,好容易等到开饭时候,那饭菜往上一端, 延景明定睛一看——入目全是素菜, 没有一点荤腥。
    这段时日温慎之早都吃习惯了,可延景明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他没有随着温慎之斋戒,今日突然端出这么多素菜来,他不免一怔,却又不好抱怨, 只得乖巧夹起一筷青菜塞入口中, 嚼吧嚼吧,觉得……
    果然, 还是肉比较好吃。
    如此以来, 延景明连食欲都不太有了,他兴致恹恹吃了点饭, 晚上他不好在温慎之帐中多待, 这夜过得实在无趣,他回去闭眼睡到半夜, 却又听外头响起了国师弟子们诵读经书的声音。
    延景明实在忍不住自己的起床气,可又不想给温慎之添乱, 他只能将被子盖过头顶,以此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将那声音掩盖过去。
    到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已宫人来提醒延景明起身了。
    这仙山山路漫漫,若不早起,只怕到了夜中也不能登上山顶,延景明顶着黑眼圈起身,在几名宫人协助之下重新换好层层叠叠的中原服饰,而后跟着离了帐篷,转头便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没有睡好的模样,连暗卫首领都躲在一旁打哈欠,他才更加笃定了这所谓的祭拜大典,就是个无用的破玩意。
    既不能真的实现皇帝的愿望,又极为花钱,还不让人吃饭睡觉,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温慎之早已收拾准备妥当,若照寻常流程而言,今日延景明起身,也不过是为了送一送他罢了。
    到了山下,延景明随同其余不可上山之人折返回了营地,恨不得立即钻进自己的帐篷中,说要好好睡上一觉将昨夜未曾休息好的时间补回来,实则飞快更换了暗卫首领事先交给他的衣物,等暗卫首领偷偷来此,他再跟着暗卫首领一道溜出营地跟随上山。
    他们从山侧树丛间绕行,这些地方没有特意铺平的山路,着实难行,延景明可不会暗卫轻功看家的本领,他能在这些地方行走,只不过难免弄出些极大的声响,如今离大队人马尚远还好,若是靠近了,必然要引起他们注意。
    暗卫首领只好教延景明如何放轻脚步,甚至还为他总结了轻功速成的口诀,以免待会儿延景明真的暴露了行踪。
    延景明多年锻炼习武,虽不会轻功,可这些东西大多互通,他要不了多久便已学了个大概,不仅步伐变轻,连速度也跟着快了不少,如此追了不到两刻钟,他们便见着了不远处正停下休息的其余暗卫。
    国师与温慎之等人正在附近的山道上歇息,已做好准备继续动身前行了,有几名暗卫立即跟上,延景明正也要一道跟过去,暗卫首领却拦住他,朝着其余几名暗卫一招手,竟有人提了几只处理干净的山鸡过来,原地搭架生火,烤起了山鸡。
    延景明不争气咽了口唾沫,他担心温慎之走得太远,又怕肉香味叫山道上的人嗅见,正要开口,暗卫首领已道:“放心,此处是下风口。”
    延景明:“可是他们——”
    “殿下见太子妃昨日没吃什么东西,特意让属下带上山来的。”暗卫首领说道,“他们走得慢,以太子妃您吃饭的速度,中午的时候,我们应当就能追上了。”
    延景明小声嘟囔:“什么叫做窝次饭的速度。”
    他嘴上抱怨,还是干脆在烤鸡边上蹲了下来,等着他美味的肉肉早些烤制完成,好填补他昨天吃了一天草的受伤的心。
    他想,温慎之为了祭拜仙山,斋戒了已有月余,那照国师他们的想法,仙山附近烤肉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他吃得紧张又愧疚,甚至招手令还留在此处的暗卫们一道过来,将那几只烤鸡分了个干净。
    对延景明来说,这一顿饭实在算不得多饱,可尝不到的美味就是最香的,他心满意足,只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暗卫首领靠在树下嗑瓜子,见延景明吃完了,他才招手令众人毁尸灭迹,将此处烧烤的迹象消灭干净,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罪证,而后方同延景明一道急匆匆去追赶大队人马。
    ……
    还未到午间,他们便已追上了大队人马的脚步。
    而今距山顶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延景明慢吞吞跟他们到了山顶,同暗卫首领一道寻了个僻静处守好,而后便等着国师的祭祀大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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