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戚铃兰过生日,她就是宴会的主心骨,断然没有扔下客人不管,自个儿在后院见旁人的道理。
    扭头去看陆之珩,他已经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脸色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戚铃兰颔首道:“太子殿下,失陪了。”
    …
    皇宫,明禧殿。
    夏日炎炎,殿中放着三个冰鉴,里边冰砖冒着丝丝凉意,才将屋外的暑气压抑下去。
    林贵妃倚在茶几上,仔细地剥着桃子,直到果皮褪去露出粉嫩的果肉,才伸手递到皇帝的嘴边。
    皇帝咬了一口,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她,“朕把戚氏女赐给太子,你不会怨朕吧?”
    “怎么会呢。”林贵妃抿抿唇,随即柔声道:“也怪伏生平日里只知道读书,不懂得男女之情,一转眼太子殿下与铃兰已是两情相悦,臣妾总不能做了恶人,活活拆散一对有情人。臣妾是喜欢戚氏那姑娘,却不是非要她做儿媳不可。”
    皇帝沉吟片刻,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说:“她嫁进东宫也算是你半个儿媳了,往后你若是和她说话,可以随时召她来明禧殿。”
    话音才落,殿外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你干什么啊!”
    殿内帝妃二人皆是一愣,这声音是个小女孩儿的嗓音,明禧殿住着的小姑娘……是南阳国公主。
    林贵妃慌忙将桃子放回果盘里,用手帕擦去指尖黏腻的汁水,起身道:“臣妾去看看公主。”
    皇帝一把握住她的腕子,也站了起来,“朕与你同去。”
    院外,小公主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站在宫门下,一双杏眼瞪得极圆,偏偏眼眶微红看起来与她怀中的兔子有几分相似,可怜楚楚。
    被她嚎了一嗓子的正是陆伏生。
    陆伏生一手食指通了通耳朵,瞪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不过是摸一下,兔子都没喊呢你喊什么?”
    “五殿下哪里是摸一下,分明是拽了花花的尾巴!”
    “我拽它的尾巴怎么了?它既没死也没伤的,哪儿这么矫情!”
    “花花都发抖了,她肯定是疼了才会抖成这样!”
    两人幼稚的言语尽数传到皇帝与林贵妃的耳朵里,皇帝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嘴角,一手揽在林贵妃腰间。
    林贵妃却是瞪了陆伏生一眼,喊道:“伏生,过来!”
    两人听到这个声音皆是一愣,陆伏生急忙收敛了面上痞坏的神情,小公主也垂下头向着皇帝与贵妃的方向屈膝拜下。
    陆伏生两步上前,拱手道:“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皇帝挑眉问:“你今日下学了?”
    陆伏生低着头咽了下唾沫,下意识想抬头看母妃的眼色。然而林贵妃只是瞪他,不曾帮他解难。
    他硬着头皮道:“是。”
    皇帝问:“学什么了?”嘉(丽)
    陆伏生又看林贵妃眼色,这回林贵妃有心也无力。
    皇帝眼睛不瞎,自是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轻笑了一下,问:“朕问你学了什么,你总看你母妃作甚?难不成你母妃能教你读书?”
    陆伏生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他连着几天进了书房就睡觉,哪里知道先生教了什么。脑海中正乱着,忽觉左小腿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下意识龇了下牙,转头看向身后。
    小公主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好似无辜地摸着兔子的头。说是摸,其实更像是盘,她张开手心在兔子头顶打转,兔毛被揉搓成凌乱的模样。
    “朕问你话,你又往后转什么?”皇帝语气一沉,不比方才那么温和了。
    陆伏生张了张口,忽觉脑海中灵光一闪,左小腿上还隐隐作痛。
    “儿臣学了,学了《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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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公主有点意思哟~】
    【书真的那么难读嘛?大儿子明明那么厉害,小儿子也太不中用,偏偏皇帝那么喜欢,为什么啊】
    -完-
    第34章
    ◎往事◎
    “真是难为你了,还能蒙上个书名。”皇帝轻笑着说,目光从陆伏生肩上透过去,扫了一眼后面的小公主。
    “都别杵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朕与贵妃还有事商议。”
    陆伏生如释重负,欣然道:“那儿臣先回重华阁了。”
    小公主看了看帝妃二人,又看了看陆伏生,低下头抱紧小兔子选择跟上了陆伏生。
    两人的身影从明禧殿门前离去,皇帝松开了揽在林贵妃身上的手。
    “他不是读书的材料,你整日让人摁着他熬到深夜也无用。”
    “陛下……”
    林贵妃话音才出,皇帝就用拇指按住了她的红唇,接着说道:“朕看他和南阳公主的关系日益亲密,总在宫里被拘束着也不方便。你好生给他选个正妃,等太子大婚之后,也让他出宫建府去吧。”
    换作一个月前,林贵妃也盼着陆伏生能早日把婚事定下来,出宫建府是发展势力的第一步,但前提是她看好戚氏做她儿媳。
    如今是好儿媳成了别家妇,戚氏的势力从此与伏生无缘。除此之外,皇帝一句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叫她心中不安。和着出宫建府那番话,倒像是对伏生没了期望,要放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这让她如何不慌?
    “陛下,伏生这孩子自小就机灵,有时候读书是懒散了些,但他天姿不差的呀,陛下您不也常夸他聪慧?”
    皇帝摆摆手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言语,“聪慧未必非得用在读书这一条道上,朕今日不想与你商量他天资如何,只是告诉你要在他婚事上多上心。一个年过十五的皇子成日在宫里晃荡,属实不像话。”
    “那大殿下当初不也是十七了才搬出去……”林贵妃轻倚在皇帝肩上,柔声说道。
    皇帝低眉看她,没有推开女子娇柔的身姿,却也没有回应她撒娇似的言语。
    “他是个皇子,又不是公主,即便娶了妻生了子仍然可以时常回宫请安。”
    林贵妃眼中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平日会留意着。”
    …
    从明禧殿到重华阁,南阳公主跟着陆伏生走了一路。半道上将兔子放下来跑了几步,小白团子蹦的倒是挺快,丝毫不落于人后。
    离了后宫的范围陆伏生才慢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小公主,问:“你怎么知道学堂近日在学《左传》?”
    南阳公主道:“你父皇准我旁听,我上午去你们学堂墙根下听了一段。”
    陆伏生诧异地问:“那先生教书就像是催人入眠一般,亏得你自找罪受,都听到什么了?”
    “嗯,我听到先生讲《周郑交质》。”南阳公主点了点头,眼下失落的情绪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笑意,说;“还听到你打鼾的声音。”
    陆伏生登时被激得羞恼:“我什么时候打鼾了?”
    南阳公主道:“就是上午那阵子,你不信去问吴公子,他也听见了!”
    陆伏生脸上颜色微变,这种丢人的事情他当然不会真的去问吴士林。
    “还有你刚才拿什么东西砸我左腿?父皇面前你竟也敢胡来!”
    南阳公主指了指自己空出半边的耳垂,说道:“我照着打水漂那么扔的,扔得快又准,你父皇应当是没发现。”
    陆伏生气恼:“我教你打水漂,不是让你咋我的腿。”
    南阳公主扁了扁嘴,说:“好嘛,以后我绝不救你。”
    …
    太初十七年的夏日渐渐远去,城中树木由翠绿更为金黄。这意味着九月二十九日越来越近,那是当朝太子二十岁加冠成人的日子,也是他与戚氏大婚的日期。
    圣旨赐婚后三个月陆之珩没再往端信伯府跑,但各式礼物一直不曾断过。戚铃兰只是看一眼就丢进库房,既不欢喜也不厌恨。
    婚期越近,端信伯看她平日平静的样子就越是揪心。趁着傍晚时天色还隐隐作亮,唤她去了书房。
    戚铃兰进门后就看见父亲沏了一壶茶,随后将放门紧紧关上,有些不解地唤了声:“父亲?”
    戚明松转回身示意她坐下,走回桌前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坐。我今日是想问问你,婚期将至,你有什么打算?”
    戚铃兰道:“没什么打算。”
    半年前刚回到太初十七年时,她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计划,事实却是变化来时由不得她计划。
    如今回头看,她改不了流言遍京城,也改不了这桩婚事,想的再多都是徒劳,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今生所求不多,若能化解临康初年父亲的险境,便是坚守自己旁的绝不过问,由着陆之珩纳妾添丁,做个大肚贤良、淡泊出尘的模样。
    想来陆之珩身子羸弱病痛不断,绝不是长寿的命,她总有熬出头的一日。
    戚明松看着她似是又沉进了一种低迷的状态,叹了口气道:“当初太子殿下送你玉簪,我就问过你的意愿。只恨我无能,不能让你嫁个有情人……如今事已成定局,要我说太子虽然身体差了些,但他对你的诚意倒是真不错,你若是能看开些,未必不能和他夫妻恩爱。”
    戚铃兰轻笑了一声,语气却是严肃:“父亲,我若是嫁给寻常人,无论他是世家公子还是白衣书生,都只有一层夫妻关系在。可他是太子,是来日朝廷的君主,我与他除了夫妻关系,还论君臣。我不求什么恩爱,只求保全自身与亲族的性命乃至名节。”
    她说这番话时情绪没有太多起伏,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越是如此,戚明松心里越不好受。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懂事。
    “这些事情本不该是你考虑的,只要为父还活着,你尽可以放心过你的日子。”
    戚铃兰知道父亲是心有不忍,不忍看她卷进政治的纠纷之中。可是进了那扇宫门,哪里还有纯粹的日子可过?
    她没反驳,只浅笑着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戚明松见她露了笑容,心里稍稍欣慰,饮了口茶后转了话锋,“我已经命刘叔清点完库房给你置办嫁妆,除了金银玉器丝帛绫罗,还有云海老家的田庄和地契。另外,还有你母亲的那一份。”
    俞氏走得早,但也给戚铃兰留了些东西。
    戚明松从角落搬来一个大箱子,拿钥匙开了锁,揭开箱盖露出里边的东西。多是首饰和布匹。
    戚铃兰的目光被其中一柄玉如意吸引了,起身走到箱子旁边,弯腰拿起玉如意细细打量。两头金镶玉,雕刻着精致花纹,中段有一方印记,是咸康年制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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