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去寻太子殿下吗?”乔茱见她似是进退两难,小声问了一句。
    戚铃兰将手里的宫灯递给她,扭头回了院里,“罢了,回寝殿吧。”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今日应当是先皇后的忌辰。
    她原先也有过疑问,为什么宫中不避讳提起先皇后,云氏在朝中也没有受排挤的迹象,却从来没人说过先皇后的忌辰是哪一日。历朝历代元后早逝,皇帝会在元后忌辰当日祭奠先魂,当今陛下却从来没做过这些。
    这个问题,东宫的下人纵使知道也不敢告诉她。她只能问陆之珩。
    可陆之珩会告诉她吗?她又真的有非问不可的理由吗?
    还未到子时,寝殿内的灯便依旧亮着。乔茱端了碗安神汤进来,轻手轻脚地送到戚铃兰身边。
    “主子,殿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您先歇下吧。”
    戚铃兰看了一眼她端来的汤,摆了下手说:“不用这个,我能睡着,熄灯吧。”
    乔茱应了声是,将安神汤放在一旁,转身去吹灭两侧的烛火。
    寝殿骤然暗了下来,戚铃兰刚要撤去靠枕躺下来,就听见外间门口发出“吱呀”一声。
    乔茱还未出去,听到声音也愣了下,扭头便看见陆之珩的身影,忙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下去吧。”陆之珩脱下外衣,走进内室,坐在床榻边。等乔茱离去关好门以后,他才轻轻抚了下戚铃兰的发丝,说:“南蕙跟你说了我子时后才回来,怎么还傻傻等着?”
    戚铃兰道:“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到这会儿了,也不全是因为你。”
    “想什么呢?”
    戚铃兰挑眉对上他的眼眸,光线昏暗其实也看不清什么。
    “今日是母后忌辰?”
    陆之珩只默了短暂的一瞬,并未隐瞒。“是,我每年今日都在奉先殿。”
    “为何不让我一同前去?”
    “陛下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
    戚铃兰听到他这句话,大抵猜到他也不会说出内情。皇室的秘密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不说就不说吧。
    她正要将被子拽上来,便听见陆之珩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不是我有心瞒你,只是母后在世时我还太年幼,根本不知道她和陛下发生了什么。陛下下了禁令,妄议此事者杖毙。当年跟我说起母后忌辰的宫女是被活活杖毙的,满宫的下人都被叫去观刑,此后再无人提起。”
    戚铃兰心下惊骇,皇帝平时看似仁厚宽宏,处事赏罚分明,难以相信他竟然下过如此暴戾的禁令。
    “那你年年去奉先殿,陛下可曾怪罪?”
    “他总不能把我也杖毙了。”陆之珩说着笑了笑,夜色深沉,戚铃兰看不清他眼神中自嘲的意味。“不说这些了,歇下吧。”
    戚铃兰看着他别过脸去,随后低头脱靴准备上床,蓦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陆之珩回过头,不明所以。
    “怎么了?”
    “出去一天了,沐浴了吗你就想上床?”
    陆之珩语塞,只得将刚脱下的靴子又穿回去。
    等他再回来时,戚铃兰已经翻过身去背对着外间,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陆之珩放轻动作躺着榻上,盖上被子,闻着她发件淡淡的香气合上了眼睛。
    戚铃兰睡意朦胧间察觉枕边一沉,短暂清醒了片刻,很快又被困意吞没,坠入梦境。
    …
    重华阁。
    陆伏生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了起来,一脸怒气披上衣服来到外间,只见南阳公主穿着睡衣只披了个披风就坐在他房门口。
    他慌忙别过脸去,顾不上愤怒了,重复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南阳公主听到他的声音,跳起来走上前去:“有什么不敢看的,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再说我是靖朝皇帝钦定的五皇子侧妃,没穿衣服你也能看。”
    “你怎么越来越……越轻浮了!”陆伏生气道,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扭回头正眼看她:“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干什么,侍寝吗?”
    “什么嘛,分明是你父皇母妃半夜吵闹得我睡不着,我不得已才来找你!”小姑娘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瞪他一眼后说道。
    “吵闹什么?”陆伏生一怔,紧接着也觉得脸上一热,惊道:“父皇和母妃……”
    南阳公主一看他神色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急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说道:“你父皇今日好不对劲,傍晚便气势汹汹来了明禧殿,用晚膳时一言不发,后来关起门来训斥你母妃,声音越来越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陆伏生记事以来,皇帝与林贵妃便是恩爱至极。母妃向来受宠,别说被皇帝训斥,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今日是怎么了,父皇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来人,更衣!”
    南阳公主闻声按住他的手,急忙问:“你要去哪?”
    “明禧殿,还能去哪?”陆伏生大声道。
    南阳公主紧紧攥住他的手:“你疯了吧?你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过去有什么用?让人知道是我来报的信,你父皇不得杀了我?”
    陆伏生低头看她,正要迈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确实如此,别说是报信了,这丫头大晚上从明禧殿跑到重华阁的事情就足以挨一顿罚。
    “那你听没听见父皇都训斥了什么?”
    南阳公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犹豫道:“我说了你可别着急。”
    “我不急,你快说。”
    陆伏生这表情怎么也不像是不着急的样子。
    可南阳公主话已至此总不能就此打住,终究是如是说道:“好像是因为梁太医的事情,你父皇抄了梁太医的家,抄出好多好多钱。”
    “这和母妃有什么关系!”话一出口,陆伏生就反应过来了。
    “这钱,从哪来的?”
    “你父亲话里提到一个叫林育贤官员。”
    林育贤,外公……陆伏生顿觉一阵晕眩。
    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行,我得去明禧殿,此事一定有蹊跷,太子他是个药罐子,母妃何必加害他!一定是旁人陷害!”
    南阳公主到底是个小姑娘,力气再大也按不住他,眼看着陆伏生就要跑去明禧殿,她咬了下牙大声喊道:“陆伏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又怎么了!”
    南阳公主上前挡在门口,气道:“现在重点是谁害了太子妃吗?梁太医家里搜出那么多钱,钱是林育贤给的。梁泽身为太医不该有那么多钱,那林育贤这么多钱又是哪来的?你就算跑去明禧殿,就能收拾好你母妃留的烂摊子吗?”
    陆伏生没说话,也没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蹲下去把头埋了起来。
    “你哭什么啊!”南阳公主见状气得跺脚。
    陆伏生埋着头呜咽了一会,抹了抹眼睛才抬头瞪她,大声道:“你不让我去明禧殿,也不让我哭,那你让我怎么办!”
    南阳公主也蹲了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最怕的结果是什么?”
    陆伏生望向远处明禧殿的方向,又抹了一把眼泪。
    “我怕父皇一怒之下赐死母妃,我不想和太子一样每年今日都去奉先殿跪着。”
    林贵妃若真因为受贿行贿谋害东宫的罪行被赐死,恐怕进不了奉先殿。南阳公主看着陆伏生眼角的泪渍,到底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除此之外呢?”
    陆伏生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还怕父皇迁怒于我……母妃说,四哥就是因为被父皇厌弃,被赶去千里之外的地方,永远不能回京。我不想被赶走。”
    南阳公主凑近了些,握住他的手,“你信我吗?”
    陆伏生一怔,“什么?”
    “听我的,你不会被迁怒,你母妃也不会死。”
    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说这种话多少有些稚嫩可笑,但陆伏生看着她眼底笃定的神色,莫名对她十分信任。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我该做什么?”
    南阳公主站了起来,把陆伏生也拽了起来,“你写一封请罪书,只请罪,不要求情,等明日事发之后去德政殿外跪着。”
    陆伏生眼神一暗,“事发之后父皇还会见我吗?”
    南阳公主沉声道:“见不见你无所谓,要让尚公公把请罪书递上御前。这请罪书得写的诚恳真挚,要让你父皇知道你是正直懂事的皇子,你是陆氏骄子,不是林氏同党。”
    陆伏生沉默片刻,仔细考虑了她这番话。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不会写文章……”
    南阳公主一惊,“你不是写过诗,还名满京城吗?”
    陆伏生摸摸鼻子,小声说:“那是母妃找人代笔,让我提前背下来的。”
    南阳公主语塞,合着陆伏生逃课贪玩不是韬光养晦,他是真蠢笨文盲?
    陆伏生借着月光敏锐发现了她眼中神情变化,小声道:“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南阳公主垂下眼眸,咬了咬牙,“进屋去,叫人备纸笔墨,我念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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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的小姑娘不简单啊】
    【这个公主有些。。。。。。。看不透】
    -完-
    第50章
    ◎一更◎
    静夜沉沉,宫苑深深,几人彻夜无眠,自然也有人泰然安睡。
    隆冬夜风催着细雪在院中呼啸吹拂,而窗纱门扉阻绝了清寒,寝殿中被地龙烧的暖如初春,戚铃兰在暖意裹挟中陷入梦境。
    临康四年,春夏交替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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