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荣因为去祭祖,特地穿了一身素色绸袍。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绾住,步态从容优雅,比平日显得更加儒雅风流。青桐虽然鄙视他的人品,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确实出众。估计她娘白氏当初就是被他这副好皮囊给蛊惑了。
    青桐正在暗自分析这个渣爹,却说那林淑媛一看到父亲,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她哭喊道:“父亲,母亲她……”说到中间,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世荣对黄氏的计划知晓得不太清楚,玉冰清说得十分含糊。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淑媛放声痛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林世荣的腿,断断续续地说道:“父亲,母亲和表哥被人害了……请父亲一定要为母亲做主。”
    林世荣是深知这个女儿的个性的,她性子骄傲沉静,不像淑婉那样外露。能让她这般失态,那事情一定很严重了。林世荣的眼皮不安地跳了几下,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闷压抑。
    “成何体统,你先起来。”林世荣大步朝屋里走去。
    何家黄家小厮也要混着跟进去,却被林淑媛厉声制止了:“你们都在外面侯着。”说罢,她一扬下巴,像平常一样颐指气使地吩咐林安源和书棋:“你们俩也在外面等着。”
    林安源没理她,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颠倒黑白,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不在场的姐姐身上。他若不在场,根本不会有人替他说话。
    等林淑媛走后,林安源也抬步跟上。
    青桐本想这时就下去,但她看到何家和黄家的下人都在院中站着,便改变了主意。
    林安源进屋后没多久,便听到了林世荣气极败坏的吼声,以及黄氏沙哑绝望的哭声。青桐算算时间,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他们是该醒来了。
    当时黄氏给她下的“软骨香”时效不长,只是让她暂时失去抵抗能力而已。因为何景贤和刘管家还有后招。青桐又经过一会儿折腾,能到四人齐聚时,香味已经淡了。只有青桐的混合高效药在起作用。
    青桐侧耳细听,林世荣开始冷静下来了,他这人最爱面子,所以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喝斥了几句便说道:“来人哪,将太太搬到车上去,对外就说中了暑气。”
    林家小厮忙去寻找木板来抬黄氏,因为黄氏虽然清醒,但今日“运动量”过大,导致双腿发颤,暂时走不了路。
    青桐这时决定要下去了。
    这时,何家和黄家的四个仆人已经移到树下说话。
    那黄文最先开口:“你们说那林青桐到底在哪儿?”
    何三摇头道:“不知道,按理说她应该在院里啊。”
    何四道:“我觉得这事一定是她干的。”
    黄文阴测测地道:“那还用说。”他黄眼珠一转,小声提议道:“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一起商议商议该如何将功折罪。”
    其他三人都有些意动,翕动着嘴唇刚要说话。
    忽听得屋里传来一阵大叫声:“我的人哪,何三何四,刘管家——”
    何三何四对视一眼,脸上又喜又怕。两人不敢怠慢,像哈巴狗似地跑进了屋。
    黄文黄武也跟顺着硬闯进去。
    青桐主仆三人从树下跃下,大摇大摆地向屋里走去。
    她走到门口,就听见何景贤用阴冷残酷的声音骂道:“黄氏,林世荣,这就是你们要送给爷的礼物?好好,好极了。你们好好给我等着!”
    何景贤身上穿着下人穿的灰布衣裳,由于衣服太小,他那一摊肥肉硬撑了出来,随着他那癫狂的笑声一上一下的颤动着。
    林世荣低声辩解道:“何公子,林某并不知情。都是黄氏这个毒妇私下所为。公子请放心,林某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躺在木板的黄氏一脸衰败,像是一棵遭受冰雹摧残的菊花似的。面如黄土,眼神空洞而疯狂。
    她听到林世荣这番撇清的话,突然哈哈大笑三声,咬牙骂道:“林世荣,你说你不知情。若是没你的首肯,我怎敢这么做?出了事,你总是推得一干二净!哈哈。”
    这时玉冰清插话道:“姐姐,事到如今,你何苦要攀咬别人,难道老爷也首肯你害我不成。”说着说着,她突然悲从中来:“老爷若非妾身今日命大,又有四小姐舍身相护,妾身差一点就见不到老爷了。”原来,黄氏今日想来个一箭双雕,先把陷害青桐的名头载到玉冰清身上,再以青桐反击的理由除掉她。这样,她一下子达到了两个目的,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林世荣听到爱妾的哭诉,又想起黄氏今日这般有辱门风的做为,万一此事传扬出去,他的脸面往哪儿搁?更何况又得罪了何景贤。种种情绪积攒在一起,林世荣终于爆发了。
    他五官扭曲狰狞,抬起一脚,将木板上的黄氏踹到地下,一脚踏在她的胸脯上,低下头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毒妇,妒妇,我林世荣是瞎了眼才娶你进门。你不容妾室不容子女,将好好的林家弄得乌烟瘴气。我回去就把你休了!”
    林淑媛和林淑婉吓得深身发抖,一起扑上去恳求林世荣。
    林世荣恨屋及乌,对她们也没了往日的温情,一巴掌甩出去打在林淑媛脸上,喝道:“这儿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吗?还不滚出去!”
    这时,黄启功也已悠悠醒转,他迷糊一阵才弄清自己的处境。他还没来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便看到林世荣痛打自己的姑母。
    他当下大怒道:“姑父真是了不得的英雄好汉,当着我黄家人的面就这般对待姑姑,不知私下里又如何?”
    黄氏绝望到极处,不哭反笑:“让他打,好打醒我这个瞎了狗眼的。”
    林世荣冷冷扫了这姑侄女一眼,脸上的嫌恶甚至懒得遮掩:“黄启功,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黄启功当时还是有一点意识的,他记得自己……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再没底气跟林世荣高声说话。
    坐在角落里的何景贤忽然发出了一阵像野兽一般的笑声:“精彩,精彩,原来还有比我更丢脸的。啧啧……”笑着笑着,他无意中一抬头,正好透过门缝看到了林青桐。
    他的眼中霎时发出两股灼灼怒火,恨不得立即将青桐当场撕吃了。他颤着双腿,摇摇晃晃地向门口扑去。
    众人一惊,目光一齐聚到门口。青桐从从容容地站在那儿,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做出了一个英村女王的标准手势:“众位好。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情?”
    她的话音一落,便听见了屋里此起彼伏的挫牙声。五六道怨毒仇恨的目光像利箭一般向她射来。
    林安源欣喜而担忧地叫道:“姐姐……”
    青桐冲他点点头。这时,何景贤庞大的身躯已经晃到了门口。林安源一个箭步冲上去要去抓他,却被眼疾手快的何四给拖住了。
    青桐像看一堆腐肉似地看着何景贤,用平静淡定地声音劝道:“何公子,你刚刚经历一场剧烈群战,身子太虚弱,不宜激动。”
    “我要掐死你——”何景贤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样不管不顾地向青桐冲过来。
    青桐礼貌地给他上了路,巨大的冲力让何景贤想停也停不下来。只听“咚”地一声巨响,他一头扎进了台阶下面,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屁股朝天的趴在地上半晌没动。
    “少爷少爷。”何三何四冲下台阶去扶何景贤。
    何景贤翻身坐了起来,此时的他愈发惨不忍睹,额头青了破了,鼻雪横流,门牙掉了两颗。
    “小贱人,你等着!”门牙的缺失让他骂人都有些漏风。
    青桐说道:“何公子,我也没做什么,你何苦对我这么五体投地?”
    何景贤气得直喘粗气,他再没力气去找对手算帐了
    青桐优雅地转过身来,看向里面的黄氏和黄启功,关切地问道:“太太,表哥大人,你们还好吧?”
    黄氏睁着一双像是从地狱带来的眼睛,她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对青桐有气无力地招招手:“来,好孩子,我有话对你说。”
    青桐一脸诧异,林安源的心头猛地涌上一阵不安,大声制止道:“姐姐不可!”
    黄氏死死地盯着青桐看着,挑衅地说道:“怎么,你怕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连一句话都不敢听?”
    青桐叹息一声:“你要说,我就听吧。”
    青桐微微低下头,“你说吧,我和爹都在听。”黄氏早就做好准备,突然举起手中的簪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猝不及防朝青桐的右眼狠狠戳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青桐的身子灵活一转,一把扯过离她最近的林世荣,说道:“快来听,她有话说。”
    林世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青桐摁下头去。黄氏的簪子狠狠地刺进了林世荣的左眼。
    林世荣“啊”地一声发出惨叫,双手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眶。黄氏呆若木鸡,带血的簪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老爷——”下人怔了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纷纷朝林世荣涌过来。
    青桐趁乱拉起林安源,小声说道:“快走吧。回家给老爷请大夫去。”
    林安源有些迟疑,青桐硬把他拽走了。
    何景贤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流光溢彩,整个龙福寺沐浴在血红的我夕阳下,显得十分辉煌壮观丽。这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姐弟两人比其他人先到家。为了让白氏等人了解形势,她简短地做了个说明。
    白氏和白妈妈等人吓得面无人色。白氏喃喃自语道:“猫儿,你惹了大事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爹、黄家、何家都不会放过的。我们该怎么办?”
    林安源倒显得很镇定:“母亲,事情已发生,害怕也没用。我们好好想想法子吧。”他接着又道:“也不知道元龙哥哥什么时候回京?”
    当天晚上,天黑以后,黄氏才被人抬回来。林世荣也请大夫来看伤势,那只双眼可能要废了。林世荣心中又添了对青桐和黄氏的恨意,自不消说。
    黄氏回来后便陷入疯癫状态,时好时坏。坏时六亲不认,打人咬人砸东西,无所不为。
    林世荣命人把她迁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只配些粗笨的不值钱的家具,任她砸去。不过绳子布条倒是一样不少,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黄家的人第二天便来了。来的是黄雅芙和黄氏的嫂子杜氏。三人抱头痛哭一阵,趁着黄氏清醒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至于内容为何,青桐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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