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听到这番话又气又窘,一张白脸变成了红脸。嘴唇翕动数次,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口。他闭目默然半晌,压着怒气沉声说道:“三王子对我有恩,我不会背叛他的。林百长不必费心了。”
    青桐哦了一声淡淡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招降你。我主要是想让你尝尝被人不停劝降的滋味。你大概还不清楚,像你这样的文人在大漠很少,但在大晋太多了,我在京城大街上扔出一只鞋子能砸到三个读书人。”
    文正听她说话好笑,怒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倒真想请教她是如何扔一只鞋子砸到三人的。
    话说到这份上,青桐也不粘缠,她干脆地起身出屋,临走时还大声嘱咐看守的士兵:“都给我记着,谁也不准为难调戏这个小白脸,好吃好喝的招待。再给他找本书看。”
    士兵心说,他们又没病干嘛去调戏一个男人?
    青桐才不清楚他们心里怎么想。说完一阵风似的飘走了。留下一脸抑郁和若有所思的文正。
    青桐背着手在营地巡视一圈,她手下的士兵吃过饭后正在热火朝天地练习举石和掷石。其他人看着好玩也跟着加入。
    青桐满意地点点头,正在考虑要不要加入。就见程英杰身边的一个亲兵过来叫她过去问话。
    青桐进去时,程英杰正板着脸训斥程元龙:“你现在长能耐了,不听我的话不说,还胆敢拐带七公主一起出逃。你究竟明不明白,若是七公主在路上有丝毫差池,我们程家数百口人都要被你连累!你能不能让为父省点心?你这样做对得起程家列祖列宗,对得起我和你死去的娘吗?”
    程元龙紧咬着唇一脸倔强,梗着脖子答道:“我不过就是想不被人逼着成亲,不过是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我不想让人整天说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我没偷没抢没烧杀掳掠怎么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程英杰见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大胆顶嘴,顿时勃然大怒,高举着巴掌就要打下去。程元龙不避不让,直挺挺站在原地。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到极点。
    青桐适时轻咳一声,提醒自己这个外人还在这儿。程英杰这会儿才想起她。他冷着脸扫了青桐一眼,对程元龙喝叱道:“今日暂且饶了你,还不快滚。”
    程元龙将目光移到青桐脸上,哭丧着脸咧嘴笑笑,仍然站着不动。
    青桐十分同情地看着程元龙,给他送上一抹抚慰的笑意。然后大刺刺地走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程英杰神色一凛,肃然说道:“这是军营,你难道还不知军中的规矩?”
    青桐自然知道,在军营中,像她这样的小兵没得准许,是没资格在统帅面前坐下的,一般都是站着听令回话。
    青桐不以为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悠然说道:“哦,这是军营啊。我见你在这里处理私事打骂儿子,心神一恍惚还以为是私人区域呢。是我失察了。要不我不坐了?”
    程英杰被噎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想到这人脑子仿佛缺根筋,他也懒得跟她计较太多。他命人去请军务司马和陆绍衡以及几个心腹将领进来旁听,一起商讨。
    众人陆续进来,程元龙缩在一旁硬赖着不走,程英杰直接无视他,倒也没有再赶他走。
    待到众人到齐,程英杰走到帅案前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坐下。
    程英杰看着青桐,语气稍稍缓和些:“你仔细说一说上午的情形。”
    程英杰为人谨慎细心,他喜欢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勘探敌军的动向和情况。在此战中逃回的士兵虽然已经向他禀报了一遍,但他还是想问下青桐这个当事人,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青桐迟疑了一下,反问道:“请问是事无巨细的全部报告还是只说与军事有关的?”
    程英杰深深望了青桐一眼,“当然是全部。”
    青桐略略一想,觉得也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稍加组织一下语言,流畅生动地叙述了上午发生的整个事件:“我军与鞑子狭路相逢,因为寡不敌众被他们牵着鼻子驱赶到沙漠地带。酣战中,狂风大起,风沙走石,我的坐骑被射死就抢了一匹马,那马不听我的话,配合不好,着了他们的道,被绊马索绊倒被敌方用铁网俘获了。”
    青桐说的这段,众人已经知晓,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不过,她接下来所说的却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被关在网中,被人抬到一座石窟中。后来进来一只藏獒——就是那个完颜仲,还有一个小白脸军师文正,他和咱们这边的朱用是一个档次的。”
    座中的朱用摸着胡须:“……”他还不知道自己也算是小白脸。
    其他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聆听。
    “那完颜仲想劝降我,让我为他出力,他许诺我许多好处,我这人品格高尚不为所动,他最后以自己为饵用美人计来诱惑我……”
    众人:“……”
    程元龙一听到美人计不觉有些紧张,脱口而出道:“包子,你一定不喜欢他那种的对不对?”
    程英杰瞪了程元龙一眼,程元龙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收敛神情,继续当透明人。
    青桐语气坚决地答道:“那是当然,我的意志极为坚定。就如那些夫子所说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勾引不上当。”
    程英杰绷着脸,“好,你做得很好。”然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青桐清清嗓子接着说她和文正的互相劝降经过:“他同完颜仲一样许诺我荣华富贵,什么王妃之位之类的。我呢就将计就计,用我的三寸不烂舌,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给他讲了关于鸟、马和狗的故事。”接着她简单概述了那三个故事,头两个众人都知道,只有第三个是青桐自己瞎编的,不过也算切合主题。
    众人尽力憋着笑,程元龙偷偷地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程英杰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有了一丝裂缝。
    他仍然坚持绷着脸:“很好,接着说。”
    青桐停顿片刻,喘品气,接着将自己找准机会挟持文正逃出敌营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对文正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
    朱用最先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大声称赞:“说得好。林百长真是妙语连珠,佩服佩服。”
    陆绍衡静静地看着林青桐,心思略有波澜,没想到她还这么抢手……
    程英杰吩咐青桐:“说得不错,你们先出去吧。我与他们商量些军力。”
    青桐一身轻松地带着程元龙离开了。
    引人发笑的源头不在了,众人也逐渐回复原状。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起关于金朝的动向和军情。
    军师朱用对漠北的情况了解较多,他不紧不慢地一一为众人讲解:“金朝目下的皇帝正是完颜术,这人为人凶悍残忍、野心勃勃,他先后杀了自己的父亲、叔伯和一众堂兄弟才登上王位,接着铁血手段统一漠北草原几十个部落。在此之前,漠北胡族是一盘散沙,虽时常南下骚扰,但不足以成气候。若不是他,我大晋也不会面临这等严峻局面。
    完颜术有十二个儿子,其中最受宠、势力较大的分别是大王子、三王子、六王子。三王子完颜仲是完颜术和他嫂子所生。听人说,三王子的母亲有部分汉人血统,祖上是中原的某个书香世家,若干年前被掳到北地。因此三王子自幼与其他兄弟不同,他文武双全,博学强识,十分重视读书人,善于招徕各方人才。这个人将来若能登基即位,必是咱们大晋的劲敌。至于其他人,大王子最肖其父,生情残忍好色。他攻打某个部落时,因为投降时间稍晚些,就下令将那个部落的男女老幼全部屠杀。”
    程英杰听罢,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如此说来,这三个人为争王位肯定存在裂隙,我们倒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众人称是。
    众人正在商议军事,忽然听到外面有小兵匆匆来报:“急报,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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