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晷却实在是好相处太多了,他不仅见事明白,且才学高深,虽为宰辅之子,但待人异常和气,让林寒哲也颇受尊重。
    这对于现代穿越过的人来说,程晷给予的尊重更让他觉得舒服,他要的也是一个尊重。
    二人正谈论匈奴之事,管家进来说程晏过来,程晷淡淡的道:“就说我在会贵客,之后我再去找二弟。”
    “是。”管家不敢多言。
    程晷则道:“林兄,咱们再说这里互市的事情,林兄你见识不凡的很啊。”他心里想难道真有人是天生神授,就像互市之事,他还是在他爹召他应对的时候才知道的,内阁都还未票拟,林寒哲难道有先知的功能吗?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管什么程晏。
    林寒哲不知道程晷是这般想的,只是觉得和程晷投契,他从后世而来,是知道这段屈辱的历史的,再过几十年国破家亡,百姓被屠城,江山被异族占领,从此汉民沦为下民……
    他迫切想寻求人支持他的想法,他已经在今次会试发解,成了会元,对于殿试也是丝毫不畏惧,但能不能在朝堂上走的长远,还得在派系林立的朝廷找好靠山。
    否则那翰林院状元探花无数,能真正出头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林寒哲呷了一口茶,又继续说了几句,不料整个人昏昏沉沉起来。
    程晷做了个手势屏退下人,他看了看林寒哲的杯碟,让人换了一幅一模一样的杯盏来,把之前杯盏的水倒了个干净,新换的茶水和方才的深浅一样。
    他抓紧机会,趁着此药药性还未过,问起林寒哲:“不知道我程晷日后前程如何?”
    第29章 谋事在人
    “二弟,方才正和你那同窗聊的兴起,遂没让你进来,你那位同窗还真是有几分见识,我看他有王佐之才。”程晷笑的很开怀。
    程晏点头:“我们老爷也说此子志向高远,没曾想晷哥你也是如此想的,倒是不谋而合了。”
    程晷惊讶:“哦,二叔也是这般看寒哲的?看来此子日后定会不凡。”他素来知晓二叔有相人之明,既然二叔说出此话,肯定也是很看好林寒哲了。
    但是他担心程晏因为顾家一事对林寒哲有些意见,不免道:“既然如此,二弟你和他是同窗,合该比我们更亲近才是,我知道你一向自负才学,但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你应该和他好好相处才是。”
    程晏敷衍道:“好,晷哥说话我听便是。”
    一看他的样子就是没有听进去,程晷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倒是让程晏很好笑,不过程晏偷笑的拿出海狗胆给他,程晷羞恼的很。
    “晏弟?你这是做什么?”
    程家二房家教极严,庶子是不能在嫡子出生前就有的,这样乱了儒家的规矩,但程家二房的情况又格外不同,二房的长辈们都年纪很大了,像他们这个年纪都抱孙子有的甚至抱曾孙了,可现在却还孙子一个都没见到,怎么不让人难过?
    可惜韩氏进门三年还无所出,吴老太君给了孙媳妇面子,让她自己推荐一人进来给程晷做偏房,程晷倒是不同意,虽然纳了妾侍一个月,但从不进那妾侍的屋子。
    可程晏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何必还扭捏呢?
    故而,程晏笑道:“晷哥,我可是帮你。你要是再不去小嫂子的房里,那老太君可是不高兴的。”
    程晷叹了一句:“哎,这都是我的不是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长辈也替我操心。你嫂子待我一向我,偏偏我却……”
    程晏摊手:“晷哥,你若是真的为了嫂子好,就快些有个孩子吧,即便是庶出,也可以奉养在嫂子膝下啊。咱们这些人本来就是过继的,老太君拖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看到下一代出生。”
    “你这是肺腑之言,我也晓得你说的是对的。”
    “晷哥,你就是太仁义了。”程晏有些不满,他知道当年过继,晷哥是先被大伯母聂氏的弟弟看重,故而才有过继一事,因此他对聂家总是存着些许想报恩的心态,但子嗣大事可不是重感情的时候。
    毕竟程晷可是他们二房的嫡长孙。
    程晷苦笑:“晏弟你在宗房老相爷的栽培之下,自然和我不同,我这个人承别人的情太多,故而想报答也不会不顾忌人家。”
    见他这般为难,程晏也道:“好好好,不提也罢。”
    如此,程晷又同程晏道:“若是我真的没孩子,那也是我命中注定,晏弟你若到时候有多余子嗣,我也可以让他承继家业。”
    却没想到程晏立马拒绝了:“我自己已经承受被过继的苦楚,岂还要我儿孙尝?晷哥,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却不愿。”
    程晏就是这样,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他连谎话都不屑说。
    程晷深思。
    **
    又说妙娘自京中回去之后,休息了小半个月,程雅胎坐稳了,她夫婿在顺天府乡试还是未有名次,好在再顾清沅的照顾小,人倒是历练起来,得了顾清沅好几句夸奖,程雅也面上有光。
    她听闻程氏提起五房的盛况,没有不羡慕的,还道:“曾经五房过的还不如咱们四房呢,现在倒好,后来居上了。”
    妙娘就笑:“功成名就谁人都想,但是这做官儿的宦海浮沉也时常有之,他们虽然显达,也未必有两位舅舅活的自在呢。”
    “这倒是了。”程雅闻言想起自家爹娘因为做富家翁,倒是比寻常人要年轻许多,这大概就是家宽出少年吧。
    如此,她也想通了不少,回房时见了自己的夫婿,也不免语气和蔼了些:“你在姑父身边再试试,若是下次依旧不中,咱们就回江宁,做富家翁去。”
    他夫婿听了大喜,二人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但在望夫成龙上程雅态度坚决,认为不科举出不了头,一辈子碌碌无为任人宰割,但是正如表妹所言,你只看到别人的成功,却很难看到做官的危险。
    看她姑父为官这么谨慎的人,差点被革职查办,还好他们生了个好女儿,保住了官位性命,可这世上多少官员没那么幸运。她只看到了官位下的荣华,却没看到里面暗藏的波涛汹涌。
    人想通了,也就变得轻松了,程氏也乐见侄女儿的变化。
    不过,她的另外一位侄女儿可就没这么松弛了,五娘的婚事原定于今年,但是新郎曹澄之父故去,曹澄不仅不能入太学读书,还要回家侍奉母亲,婚事还要等三年。
    那个时候五娘年纪可就不小了,足足十九岁了,这其中变数也很大,顾清茂有意让女儿热孝出孝,这样也好替曹家守孝,侍奉曹澄之母,却被曹澄拒绝了,双方还不欢而散。
    “五娘不嫁,六娘就没法出嫁?哎,还好你和她们不是亲姐妹,否则再等三年,黄花菜都凉了。”程氏也是有感而发。
    妙娘不由得道:“您说的是,尤其是这位曹公子还返乡,更是不可测。但既然是三叔看重的,必定是有其长处的,若等三年再得一佳婿,也是好事啊。”
    “也是这个道理。可妙娘,娘也担心你遇上这样的事情该如何自处?尤其是吴老太君年事已高,你公婆也不年轻了,娘想等你及笄之后再谈婚事,但就怕……”
    之所以程氏这么愁,倒不是真的为了五娘,而是自己的女儿。
    人的变数是很大的。
    其实妙娘也发愁,按照时间线推算,程晏死于今年,但是即便她如今和程晏你来我往比书里更亲近些,但是不在他身边,他到底如何遇难?她完全不知晓。
    她灵机一动道:“娘,不若把婚期提前,等及笄之后再提圆房,您看如何?不是女儿想嫁,而是您说的确实也并非危言耸听,人家打仗还要兵贵神速呢,爹在直隶这个地界儿官儿当的也憋屈,若非为了女儿,也不至于在这跟缩头乌龟似的,您看呢?”
    程氏不料女儿居然说这个,甚至姑娘家连圆房都提出来了,她按了按眼角,呵斥了妙娘一顿,“你小姑娘家家的,还拜唐大家做过弟子,怎么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妙娘乖乖应下。
    但是她很清楚程氏的态度绝对是萌芽了。
    之后,她又找来田妈妈敲边鼓,田妈妈的孙女现在在她这里做二等丫头,是个极老实的丫头,若没有田妈妈这层关系在,根本进不了她房里伺候,她房里这些丫头日后都是要跟着她陪嫁去程家的。
    “田妈妈,我五姐那里,哎,她给我写了信来,过一阵子天气暖和些了,想来我们这里散散心。想来她现在也是七上八下,我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了。”
    田妈妈叹道:“可不是吗?这五娘子也是命苦,说来咱们家的姑娘这婚途上也真坎坷,二娘是大婚被抛弃,三娘子您也知道虽然嫁到聂家,却苦命的很,四娘子庶出不提,五娘又是婚事被延期,六娘子如今卡在五娘子后面,二人不过差月份,十九岁的六娘子就更难说亲了。”
    这也是田妈妈有感而发,引发无限感慨。
    “是啊,推己及人,就怕我到时候也一样,可我和他们不一样,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我又出何事呢?”妙娘也跟着感叹。
    田妈妈忙安慰道:“姑娘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奴婢看晏哥儿极好,吴老太君身体也硬朗。”
    妙娘愁道:“哎,您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儿啊,一天就一变,还有一年多呢,我自个儿倒是罢了,就怕是婚事不成,反而累爹娘受苦。”她说完又看了看今日当守的荷香,荷香虽然老实,但并不蠢。
    故而在妙娘要求她送田妈妈出去时,荷香就道:“姑娘这几日为了五娘子的事儿发愁,饭都用的少些了。”
    “你们也该劝着姑娘,少伤神。”田妈妈教训孙女。
    荷香摇头:“这哪里是我们能劝的好的,祖母,您说要是姑娘早点出门子,这样也就不怕夜长梦多了。否则,姑娘出了事,咱们这些做丫头的又哪里能讨好,祖母,我比姑娘还大一岁呢。”
    是啊,姑娘不成婚,丫头们哪里敢自行嫁娶,奴才们的婚事还不是捏在主子手里。
    她是打着孙女儿去做通房的,日后为姑娘固宠,若姑娘的婚事耽搁几年,自家孙女跟老菜帮子似的了,不过是配些小厮罢了。
    田妈妈若有所思,但她一向老辣,看孙女儿老实的脸,不由得猜道:“这话是姑娘让你找我说的吧?你不是能想到这么多的人。”若非自己的孙女儿这么老实,主母也不会特地选她作为陪嫁丫头了。
    荷香摆手:“姑娘怎么会吩咐我这个,我是听几个姐姐在说,说要是五娘不拘泥于礼数,年前嫁了,哪里有这么些波折,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
    “唔,我知道了。你不要和她们说闲话,好生伺候姑娘,别起歪心思。”田妈妈照例说了几句,才让荷香回去。
    表面上看起来田妈妈表情如常,但是内心却有了一个决断。
    聪明人一般不把事情说透彻,姑娘嫁过去尚未及笄,不能伺候姑爷,自家孙女儿却是可以。
    荷香回来后,跪下把自己所说的话说了一遍,妙娘笑着让她起身:“你很好,放心,我会替你择一门好亲事的。”
    “那荷香就多谢姑娘了。”如果姑娘是个没主意的,谁不想分一杯羹,但偏偏姑娘主意大,面若观音,手段却百出,她和橘香早就想好做管事娘子或者外聘出去。
    之前妙娘刚穿来,对下人还是很依赖,后来她才发现如果自己不立起来,那么就容易被糊弄,谁都想从你身上得一杯羹。她直接拒绝雅表姐给她娘的建议,但田妈妈暗搓搓的安排孙女儿来她这里,荷香的工钱一半是公中支出,一半是从程氏私房拿钱,到底为何?一清二楚。
    虽然知道程氏为了她好,但是妙娘的事情她自有主张,这次也是一箭双雕,一方面明确告诉荷香,会外嫁她,不会让她做妾,解除她心头一件大事,另一方面则是提前让她和程晏成亲,这样才能多了解程晏因何而死。
    这边妙娘敲定计策,五娘子那边却是暴躁起来,她心情不顺,自然时常发脾气,六娘子倒是跟没事人似的,让人啧啧称奇。
    连范氏身边伺候的徐妈妈都私下道:“六娘子品行倒是极好,寻常女儿家遇到这种事情哪个不怨天尤人,偏六娘子淡然处之,奴婢被五娘子排揎之时,她还帮老奴说话。”
    “可六娘子就是不会投胎罢了,上回我膝盖疼,咱们做奴婢的哪里有权利看什么大夫,被六娘子知晓了,她给我送了一罐跌打药来,真真儿是菩萨心肠,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哪儿都比五娘子好。”
    “这人啊,前半生受了苦难才有后福呢,你瞧咱们六娘子小小年纪被送到乡下,接回来的时候跟傻子都没区别,受了多少苦啊!可人家现在出落的既漂亮性子又好,被五娘子牵累也是一句话不提。别的不说,五娘子以前那般欺负六娘子,可六娘子从不落井下石,真真是大事见真章。”徐妈妈也算是范氏的心腹老人了,这些日子被迫看五娘子脸色也是够够的了,如此这般也不过是想排揎一下五娘子,吐吐心中的恶气。
    同徐妈妈说话的人是她平日相好的媳妇子,这人也受了五娘的气,听徐妈妈吐槽,不免道:“还好过些日子她要去直隶了,咱们是轻松了,但二房的七娘子那样观音似的人儿,怕是要被她吵翻了。”
    徐妈妈撇嘴:“她怎么敢给七娘子脸色看,七娘子先头遇见那么桩大事儿,差点被人说成不守妇道,可人家硬是扭转乾坤,搁着咱们家这位,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所以说有的人遇到事情只知道发脾气泻火,有的人却能不动声色扭转乾坤,五娘子尚且不如六娘子,怎么敢惹七娘子?六娘子是心宽不计较,七娘子可不是真的如面上看起来那般。”
    “是,徐姐姐说的是,要是她敢在七娘面前发脾气,咱们等着看好戏就是了。”这媳妇子不厚道的笑了。
    第30章 算无遗漏
    田妈妈端了热茶给程氏,见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忙道:“太太先歇下吧,老爷已经派人来说他在书房还要商议事情。”
    “嗯。”程氏知道最近流民增多,北直隶拱卫京畿要地,连藩王都不许驻扎此处,若是在顾清沅治下出事,即便有人保也没用。
    她又对田妈妈道:“明儿五娘就过来了吧?你们把院子收拾好,她既然是来散心的,就不能让她不舒坦了。”
    田妈妈笑道:“您就放心吧,是咱们姑娘亲自收拾的,哪能不好,还特特把那个珐琅瓶子都摆了过去,就怕她不喜欢呢。”
    “倒也不必如此。”程氏见女儿太费心了也不喜,“五娘在家把三弟妹折腾的不行,来咱们这里,难不成也要妙娘让她么?”
    田妈妈深知程氏很护犊子,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
    故而,她知道该怎么说动程氏了。
    “唉,咱们姑娘就是好性儿。不过呢,也怪不得五娘子,等她成婚之时都十九岁了,还耽误了六娘子的婚事,况且湖广离京都远,这婚事万一出现什么变故也不好。老奴听闻这曹姑爷是三老爷千挑万选之人,看重他的才华人品,可惜了。”
    程氏却道:“等三年就等三年,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人品好,这桩婚事肯定能成。”
    田妈妈忙道:“是,太太说的是。还是太太有见识,反正咱们姑娘是不担心这些的,程家定然是守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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