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或许侥幸不被发现,他再如此大胆,傅元承怎么会不知?她不明白,之前的穆明詹并不是这样鲁莽的人。
    真的发现了,傅元承会让他活?还是他就是以此来逼她出现相见?
    玉意进来,看见蔚茵脸色不好,走过去关了窗户:“明日就回京了,娘子不再出去走走?”
    蔚茵摇头,在哪里都一样,就算再好的景致,也看不进眼中去。
    “姚太妃让人送了这个过来,”玉意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双手送过去,“说明日启程前,让你去坐坐。”
    蔚茵伸手接过,随后当着玉意的面打开。纸上简单两句话,无非就是喝喝茶之类。
    她盯着纸上的字,心中明白,姚太妃这是应了先前的事,让她去见太上皇。
    “陛下呢?”蔚茵叠好纸张,心里记好了时辰。
    对于傅元承的行踪,她甚少过问。今日白日里,他都不在,说是去查看即将修建的城西大营,现在天下黑都没回来。
    玉意表情微顿:“陛下与平西候去了猎场,不知会不会回皇庄,直接回京也有可能。”
    蔚茵嗯了声,也就想起昨日与傅元承的争吵。
    罕见的,他昨日没有发火,只是诡异且安静的坐着,半夜离去的时候也没说话,只是替她掖好被子。
    深夜来临,整座庄园静寂下来。
    蔚茵守着偌大的房间,傅元承并没有回来,说是留在了猎场那边。
    屋外起了风,擦着屋檐呜呜作响。
    范岭过来说了几句话,交代着明日晌午后启程回京事宜,又问蔚茵这里是否需要什么?
    “前面是什么乐声?”蔚茵站在门边,听见了风送来的声音。
    “那个,”范岭站在身后,挂着招牌一样的笑,“是番国送来的舞姬,当是在房中练舞。”
    “舞姬?”蔚茵重复着两个字。
    那便是番国送给傅元承的美人罢?
    “莹娘子想去看看?”范岭问,偷偷往人脸上看了眼,似乎是想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不明白,两个人到底怎么了?一个偏偏看上她,一个偏偏就是看不上他。这中间怎么了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两个人都是强硬的去碰撞,终究有一个会先毁掉。
    蔚茵出乎意料的点头,随后迈出门去。
    范岭赶紧跟上,看着女子这般瘦弱,心中也生出不忍。
    一进到安置歌姬的院子,就听见独特的乐律声,番国人热情奔放,女子也不似恒朝女子内敛,性格热烈。
    蔚茵站在门边,看那女子在堂中旋转,优美的像一朵盛放海棠,身上的纱衣眼花缭乱。
    “进来看啊!”歌姬们朝着蔚茵招手,不见一丝扭捏。
    蔚茵笑着走进去,回头,范岭就等在门外。
    乐声再次响起,乐师们拉琴拍鼓,舞姬翩翩起舞。有一个就围着蔚茵转圈,转得像一个陀螺。
    跳罢,舞姬们干脆坐在厚地毯上,哈哈笑着。
    “坐下呀。”舞姬拉着蔚茵坐在自己身边,用着磕绊的大恒话,“我叫洺采,你叫什么?”
    蔚茵看她,想起了虹彩,番国女子五官深,长相极为艳丽,又热情如火,让人不得不注目。
    “阿莹。”
    “阿莹,”洺采凑近来看,发出一声惊叹,“你真好看,像瓷娃娃。”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蔚茵的脸颊,甚至眼神盯上她的前胸。
    蔚茵咳了声,抬起袖子作遮掩。她身形纤柔,自然不如洺采的健美。
    “你见过皇帝的女人吗?”洺采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蔚茵在洺采眼中看见了爱慕,对傅元承的向往。
    洺采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我想让他看见我。”
    蔚茵知道洺采是把她当成了宫婢,才会打听傅元承。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傅元承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应当最喜欢的是权力,以及别人的臣服。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
    翌日。
    傅元承仍旧没有回来,众人开始准备回京。
    蔚茵按照约好的时辰,去找姚怀玉。
    太上皇住的地方在庄园东北方,一处很安静的地方,院中修了一座池子。
    被宫婢引着进去的时候,姚太妃正站在池边喂鱼,一把饵料洒进池中。
    蔚茵上去见过,还是一身宫婢打扮。
    “来了?”姚怀玉拿帕子擦着手,上下打量着,随后挥挥手遣退了宫婢。
    两人站在池子旁,水中映着两人身影。
    “能不能告诉本宫,你找太上皇做什么?”姚怀玉问,边将锦帕收进袖中。
    蔚茵微垂脸庞,长睫盖下挡住眸光:“求一个恩典。”
    姚怀玉看她不想说,便又问:“陛下知道?”
    “不知。”蔚茵声音柔和,如是说。
    “你这姑娘有趣。”姚怀玉笑了声,眼角一弯,“看起来不争不抢的,以后在后宫会吃亏的。”
    “不是每个人都会想留在宫墙内。”
    姚怀玉拂拂发鬓,叹了声:“本宫明白,陛下不是好人,性情阴戾不定,做事狠绝,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作为帝王是合格的。”
    蔚茵看着姚怀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来了这一句。
    说完,姚怀玉带着蔚茵往屋中走去。
    蔚茵跟上,似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让她去挣,好像她只有这一条路。
    姚怀玉站在门外,回头看了眼:“进去罢,他不一定会帮你。”
    蔚茵对人道谢,随后迈步进到屋中。
    相比于外面的春光,屋里显得阴冷,甚至有一种腐烂的死气沉沉,让人压抑。
    正中榻上坐着一位老者,花白的头发,正喝下太监端上的药。
    “奴婢见过太上皇。”蔚茵过去行礼,双膝落地。
    她没想到太上皇如此苍老,算起来应当只过四十的年纪,却已头发全白,身形也瘦得厉害。
    太上皇挥挥手遣下太监,随后看着地上女子:“起来吧,你来这什么事?”
    他看起来很疲惫,身后垫了一个不小的靠枕,仿佛一抽走,他就会倒下去。
    “奴婢是大闹寿恩宫的莹娘子。”蔚茵自报家门,料想太上皇定然知道。
    果然,太上皇抬抬眼皮,嘴中奇怪的笑了声:“是你这个小丫头?”
    蔚茵也不想绕弯子,留给她的时候并不多:“奴婢想求一个恩典,让奴婢出宫。”
    “出宫?”太上皇咳了声,身子动了下,“你是皇帝的女人,如何出宫?荒谬!”
    “奴婢用一个秘密换。”蔚茵开口。
    到了这一步,她只想拼一把。
    “秘密?”太上皇好像听到一个笑话,“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秘密,你这个又是什么?”
    蔚茵低下头,眸中闪过坚定:“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道声音从内殿传出,清冷而淡漠。
    蔚茵不可置信的咬住唇,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中。
    “阿莹想过来,跟朕说一声就好。”傅元承从帐后走出,直直的看上蔚茵,“说说二十年前怎么了?”
    蔚茵身形一晃,对上他的眼睛,看清了他眼中的刺痛。她是准备拿双生子的秘密来换,可是到了这时却生出犹豫。
    原来傅元承在这里等着她。方才姚怀玉已经提醒过她,只是她没发觉。
    适才的老太监出来,将太上皇扶进了内殿。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相视而站。
    “蔚茵,”傅元承话音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是不是只要能离开朕,你什么都会去做,哪怕是出卖?”
    蔚茵眼前发花,颅内隐隐作疼,双脚像定在原地。
    “好,”傅元承凉薄笑了声,淡漠的脸上映出悲哀,“那朕就带你去看看,你想要的!”
    不等她反应,他紧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出了门。
    第四十二章 可用我做饵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 不停歇,一直进了京城的大门。
    熙攘繁盛,这座城市在春天散发着无穷的活力。来回的行人, 交易的商贩……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 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蔚茵任前面的人拖着她走,颠簸一路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 机械且麻木。
    前方那座青色楼宇矗立在街边, 大大的牌匾悬在上面。她看清了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教坊司。
    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抗拒的往后退,想要挣脱他的手。
    傅元承不停步, 她的那点力气撼动不了他, 径直拉着她走进门去。
    白日中, 这里的人并不多,鸨母想迎上来,被跟上的庞稷一个眼神阻止。
    穿过前楼,到了偌大的后院,耳边有着清雅的琴声, 曼妙的歌喉。
    “看吧,”傅元承松手,将蔚茵往前一推,话音冷若冰霜,“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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