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向来能屈能伸,当即也不犹豫,只是相较于褚月歆和褚月宁两人的狼狈,她却十分从容,提着裙子腰杆笔直的跪了下去,哪怕是面对罗皇后千里冰封一般的脸孔,她的面上却还能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孙女不过是和安乐堂姐开个玩笑罢了,皇祖母莫要动气,您要气坏了身子,孙女如何担待?”褚浔阳道,语音清脆,全无半分惧意。
    罗皇后把持后宫多年,性子专横,还是头次遇到这样不怕死的,心中困惑之余,面色已经隐晦的变了几变。
    郑氏却是不肯罢休,怒声道:“开玩笑?韵儿她堂堂一个皇室之女的名声,是由着你拿来戏玩玩笑的吗?”
    她说的悲愤,声色俱厉。
    褚浔阳敛了眸光,缓缓扭头朝她看去,一字一顿道,“王妃婶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郑氏的心头一震,还在迷茫的时候褚浔阳已经再度移开视线,看向脸色铁青的褚灵韵道,“安乐堂姐你是西越皇室之女,不容亵渎,六公主却是皇室的贵客,皇祖母今日于宫中设宴款待本是善意,安乐堂姐你的一两句玩笑话,咱们这些人听了自是无伤大雅,而且六公主心宽,也未必会和你一般见识,可如若今天的这些话传到皇祖父的耳朵里——怕是不妥吧?”
    褚灵韵的身子震了震,待要出口反驳,褚浔阳已经抢先一步,再度开口道,“漠北王派遣五殿下和六公主、八公主前来我朝为皇祖母贺寿,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的,若是今日这里发生的事被人曲解了传到他的耳朵里,又会叫他如何设想?”
    漠北虽然只是依附于西越边境的一个边陲小国,但是游牧民族的民风向来彪悍,又骁勇善战,哪怕是前朝时候,朝廷也是轻易不会和他们起嫌隙的。虽然漠北王对拓跋云姬这个女儿未必就有多看重,但却势必看重他们整个漠北皇室的尊严。
    这件事褚浔阳不提也罢,一旦被拉到了整治的层面上,就连罗皇后也不敢轻易碰触。
    罗皇后猛地提了口气。
    褚灵韵被憋的满脸通侯,用力咬着下唇还是不想妥协,乞求的看向罗皇后道:“皇祖母——”
    她的意思,是希望罗皇后能如往常那般圆两句话替她解围。
    然则涉及朝政,罗皇后也不不得不谨慎处理,心里暗暗压下一口气,冷声道:“都多大的人来,还这样的口无遮拦?还不给六公主赔罪?”
    褚灵韵始料未及,猛地抬头,震得头上步摇剧烈一晃。
    她的眼中含了泪,不可思议的看着罗皇后,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倒不是她要忤逆罗皇后,而是——
    她不想在褚浔阳的面前服输。
    拓跋榕瑶的眸子一转,想着这是个做人情的机会,就笑着开口道,“我六姐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安乐郡主又不是有心——”
    拓跋云姬八成是要跟着拓跋淮安回草原了,可是她却势必留下,罗皇后既然偏宠褚灵韵,她也该适时地打好关系,将来也能多得一重助力。
    拓跋云姬虽然不想生事,但如今已经显而易见,褚浔阳还是在有意无意的维护她的面子,否则方才她直接开口拒了褚琪晖的事情也就罢了,也犯不着再跟郑氏母女当面对上。
    这个时候,她自是不能扯后腿的。
    是以未等拓跋榕瑶说完,她就已经淡然的开口打断,看着褚灵韵道,“郡主是与我说笑的吗?”
    褚灵韵还是死咬着牙关,她不想承认,承认了就等于是被褚浔阳摆布了。
    褚浔阳见状,就又露出一笑道:“哦?难道是我曲解了堂姐的意思,难道你之前所言都不是玩笑?而是——”
    她的话说的极其缓慢,为的是让处于盛怒之下脑子可能已经糊涂的褚灵韵能够把一切的利害关系都考虑清楚。
    如果她不肯认错,那么就继续方才的话题,谈她南河王府和漠北的联姻事宜!
    褚灵韵的心里下意识的一慌,再顾不得许多的慌忙跪在了罗皇后的脚边,咬着嘴唇艰难说道,“是我一时失言!”
    说着就闭眼狠狠的咽下一口气,然后才勉强抬头对上拓跋云姬的视线道,“六公主莫要见怪,便当是——没有这回事吧!”
    拓跋云姬也有顾虑,自是不能对她穷追猛打,淡声道,“郡主严重了!”
    言罢就轻轻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她不说追究,却也没有主动替褚灵韵求情。
    罗皇后却是准备放褚灵韵一马的,当即就摆摆手道:“罢了,你们这些孩子说话也没个轻重,以后多注意一点就是,都起来吧!”
    “谢皇祖母/母后!”
    几人给罗皇后磕了头,纷纷被自家丫鬟扶起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远处的褚月妍看着,大为遗憾,盯着褚浔阳的背影几乎想要在她背上戳出一个洞来,恨声道,“巧舌如簧,居然又叫她给糊弄过去了!”
    这个死丫头,居然连罗皇后的面子都敢驳?而更离谱的事,她在得罪了罗皇后之后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苏皖自从上回受伤之后,脾气似乎缓和了不少,一直冷眼旁观,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此时闻言也不过冷笑一声道,“反正她今天是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
    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哪怕今天她不好当面见发落谁,日后也总有机会。
    褚月妍听了这话,倒是眼睛一亮,随即又恶狠狠道:“我就等着看,看她到底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褚浔阳这死丫头,简直就是她的灾星,不仅独占了父亲的宠爱,还害的她母妃被禁足,现在就连一直最疼她的大哥都为了这死丫头的事来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褚月妍是觉得,只要有褚浔阳在的一天就绝对没有她的好日子过,已然是将对方视为眼中钉了。
    苏皖淡淡一笑,却没如以往那般接她的话茬,只是若有所思盯着远处褚浔阳那一桌。
    那里褚月宁一直拉着褚浔阳的手在娇嗔的小声唠叨什么,是不是还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褚月妍兀自发了半天牢骚没听到她的回应,就狐疑的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过去道:“你在看什么?”
    苏皖没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你那三姐和四姐的感情很好?”
    事实上褚月妍是对自己所有的姐妹都看不上,闻言就是冷嗤一声:“惺惺作态!”
    苏皖突然就笑了,那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喃喃道:“这是好事儿啊!”
    幽幽一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褚月妍心中觉得怪异,待要细看之时她已经垂眸掩饰住了眼底的神色,安静的品茶。
    这天的后面几场戏,所有人都看的心不在焉,只是为了对外表示之前褚灵韵挑起来的真就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都得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撑。
    中午罗皇后在寿康宫设宴款待,席上又免不了一场虚以委蛇的寒暄,所以待到午后出宫的时候,所有的嘴角都已经扯到僵硬。
    其他人各自离宫回府,郑氏母女却自觉留下,被请到了罗皇后的寝殿。
    彼时罗皇后已经换过了一身常服,由两名宫女服侍着靠坐在暖阁的炕上,她的眉目之间依然可见祥和,但是目光冷凝,却分明是动了怒气的。
    郑氏和褚灵韵跪伏在地,使劲低垂着脑袋,久久不敢移动一下。
    罗皇后一直没有叫起,兀自撑着额头,似乎是已经无声的睡去。
    彩月提了美人锤跪在脚榻上,一下一下替她轻轻的捶着腿,除此之外,整个殿中再无任何其他的声响,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郑氏倒是还还,可褚灵韵有生以来还是头次受到这样的冷待遇,跪了不多一会儿就是双腿酸麻,胀痛的厉害。
    只是她也知道这次是真的惹闹了罗皇后,自己理亏也不敢吭声,只能掐着手心硬撑,浑然不觉是自己居心不良在先才惹祸上身,只觉得是褚浔阳刻意针对,才害的她,更在心里将褚浔阳咒骂了一通。
    两个人一声不吭的跪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就在褚灵韵几乎撑不住要摇摇欲坠的时候,那炕上罗皇后才缓缓睁开眼。
    “唔——”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声音不高,郑氏和褚灵韵却是身子绷直,连忙端正了姿势一丝不苟的跪好。
    彩云取了两个软枕过去,扶着罗皇后坐起来,又递了漱口水伺候。
    罗皇后一丝不苟的做完,这才抬了抬眼皮看向跪在面前的那一双母女,淡声问道,“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褚灵韵一怔,猛地就要抬头,却被郑氏暗中拽了一把。
    郑氏以头触地,惶恐道,“是臣媳莽撞,没有教导好韵儿,让她险些闯下大祸,臣媳之罪,请母后责罚!”
    罗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然后又转开眼睛,看向褚灵韵:“安乐,你呢?”
    褚灵韵咬着嘴唇,虽然收到了郑氏的暗示,却还是难以接受。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罗皇后道:“皇祖母,孙女承认今日之事的确是做的莽撞了,有欠考虑,可那褚浔阳她也太放肆,居然连皇祖母您她都敢当面顶撞,孙女只是替您气不过!”
    罗皇后的面孔一僵——
    她本就不喜褚浔阳,那个丫头今天又当面顶撞了她,她自然也是记着了。
    褚灵韵这话正中下怀,不过此刻她却不想追究这事儿,只道:“她的事容后再说,本宫现在是在问你,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褚灵韵的一招祸水东引失效,也不敢再去挑战她的耐性,只能一咬牙,磕了个头道,“孙女不该贪功,去试探拓跋云姬的底细,险些惹了大祸,请皇祖母责罚!”
    漠北送来的这两个女人是打着联姻的旗号,所以从一开始罗皇后就多了几分在意甚至是芥蒂。要维持皇室之中的平衡并不容易,要是被这两个女人再给坏了局面,那就实在得不偿失。不过联姻一事是皇帝和漠北王之间达成的约定,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所以此时被迫被动的接受,心里就总是带了那么几分不甘心。
    而在直觉上,拓跋榕瑶的张相太艳太妖,她更是第一眼见了就不喜欢,于是此刻便下意识的对拓跋云姬多了几分关注——
    如果这一场联姻实在不行,从私心上将,她是宁可成全了拓跋云姬的。
    可是左等右等,皇帝那里联姻的人选却迟迟未定,她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今日借故摆了这么一局,想要探一探拓跋云姬和拓跋榕瑶的口风,却是不想被褚灵韵一搅和,最终便以一场闹剧收场。
    想到这事儿还没有着落,罗皇后的心里就生出几分烦躁之意。
    郑氏就更是不安,小心翼翼的抬头,试着开口道,“母后,其实今天也不算全无收获,最起码可以肯定的知道,会留下来的人一定是那拓跋榕瑶了。”
    “知道了又如何?”罗皇后没好气道,目光冷冷看向她,“做什么?你也要到本宫面前来玩这种试探的把戏吗?”
    “臣媳不敢!”郑氏慌忙垂下眼睛,但也不过瞬间就又忍不住的再次抬头看向她,道,“母后,臣媳只是担心。王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受不得那些妖媚之人蛊惑的,并非臣媳善妒,而是为了他的身子考虑,实在是——漠北的那位八公主看着,也不是个省心的。”
    褚易民是罗皇后的亲儿子,当着罗皇后数落他的不是,郑氏自是没那个胆量,所以也只敢迂回着来,毕竟褚易民好色这一点罗皇后也是知道的。
    之前她也没有准备搀和这事儿,可是这段时间因为联姻的人选迟迟未定,她找褚琪炎深谈了一次之后得知拓跋榕瑶的去处极有可能就在他们南河王府和东宫之间二者则其一,不觉的就慌了神,于是便求到了罗皇后这里。
    罗皇后的面色不善。
    郑氏知道应该适可而止,可是最近家里一个点翠兴风作浪已经叫她力不从心,如今她是如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一个拓跋榕瑶进门分宠了。
    下定了决心,郑氏便干脆垂下眼睛自欺欺人的不叫自去和罗皇后对视,忧虑的小声道:“王爷他什么都好,就唯独在这件事上没有节制,他若是能如太子殿下一般,就算那八公主再如何妖媚一些,臣媳也都不必操心了。”
    褚灵韵的心头一动,下意识的侧目瞧了自己的母妃一眼——
    这是要祸水东引了吗?母妃当真也是好算计了!
    这件事本是没有她插嘴的余地的,此刻为了竭力打压东宫也由不得她袖手旁观。
    聊作不经意,她便是脱口呢喃一声道:“褚浔阳不是说我们南河王府的门第不如她东宫吗?她要抬举漠北,皇祖母便就成全了她好了。说什么做皇长孙的侧妃会埋没了拓跋云姬,要是做了太子妃了,是不是就合了她的心意了?”
    方氏那就是罗皇后的眼中钉,褚易安为了一个方氏誓死就是不肯册立太子妃,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罗皇后的逆鳞的话,那么这件事就绝对是一碰一个准。
    罗皇后其实如何不知郑氏母女是要接自己的手来消灾,可是只要事关方氏,她就会下意识的忽略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击倒那个女人,重新抢回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执念。
    以前她每次提及要让褚易安纳妃,他都总有诸多借口,可是如今——
    漠北公主的身份特殊,如果拴上了政治因素做负累的话——
    “梁嬷嬷!”罗皇后慢慢的想了想,忽而抬头对梁嬷嬷道,“去御书房看看,皇上若是忙完了,就请他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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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别字没改,你们先将就,我没脸见人了,越来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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