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予琯被他的神情骇住,哭声戛然而止。
    她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觉得无从说起,就又往旁边别过头去,“哥哥你别问了,我——我——”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罗翔气的七窍生烟,一脚踹开她,奔过去将香草提起来,逼问道:“你说!”
    “奴婢——”香草神情畏缩的看了罗予琯一眼,却是不敢贸然开口。
    罗翔被两人气的暴跳如雷,忽而便是恼羞成怒,将香草也是远远一推,恨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你自己闯的祸就自己解决去吧!”
    说罢就大步往门口走去,抬手要去拉门。
    罗予琯一见他要撒手,却是瞬间慌了,不管不顾的赶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哥哥你别走,我——我——”
    “不是我不肯说,而是——而是现在说了也没用了。”她说着就又悲恸的大哭了起来,终于一咬牙,声音虚弱道:“是——是苏霖的!”
    “什么?”罗翔脚下一个踉跄,轰然撞到身后的门板,脸上颜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一片。
    罗予琯说完就跌坐在地上哀哀的哭了起来,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他都已经答应了要娶我的,可是——可是——”
    谁曾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苏霖就那么死了!
    “哥哥,你帮帮我吧,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救救我!”罗予琯爬过去,仍旧去扯罗翔的袍子。
    “我帮你?我怎么帮?”罗翔压抑着声音低吼出来,抬手指向南方,咬牙切齿道:“苏家反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可否认,如果苏家还是如之前那般顺风顺水,罗予琯能靠上苏霖未尝不是个好归宿,他也能跟着沾点光。
    可是现在——
    长顺王府揭竿而起,成了皇帝下旨诛杀的逆贼。
    罗予琯在这个时候怀了苏霖的孩子!
    “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这件事要是抖出去,不说是你我,皇上一个不高兴,整个罗家都要跟着遭殃,你——”罗翔道,也是心烦意乱,想要再骂罗予琯,可是这个时候骂了又顶什么用?
    “哥哥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罗予琯道,迫切的仰头看向他。  罗翔满面怒色盯了她好一回,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争相过了一遍。
    不可否认,他心里是几度动了杀心的——
    罗予琯闯了这么大的祸,只有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藏在背后的手指死死的捏住,罗翔的眼中慢慢的凝聚了浓厚的冷意。
    罗予琯却是不察,只就坐在地上不住的抹泪。
    罗翔往前挪了一小步,心一横刚要动手,冷不丁就听院子里值夜的丫鬟大声道:“大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听说三妹妹在三哥这里,我有点急事找她。”罗思禹的语气飞快却极为冷静干练。
    罗翔如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动作猛的顿住。
    罗予琯也是瞬时止了哭声,神色惶恐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罗翔定了定神,给她使了个眼色,“还不起来!”
    说着已经大步跨过去,大力的一把将她拉扯起来。
    香草擦了把眼泪,匆忙过来扶住罗予琯。
    下一刻,罗思禹的影子已经打在了门上,“三哥,方便开下门吗?”
    抖平了被罗予琯抓皱的衣袍,罗翔深吸一口走过去,开了门,微笑道:“妹妹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
    “我有点事想找三妹妹问一问。”罗思禹笑道,视线却是直接越过他去看向后面哭的眼睛红肿神情闪躲的罗予琯。
    罗翔忙道:“因为一点私事我说了她两句,这丫头脸皮薄,你是知道的。”
    罗翔说着就走过去,亲自替罗予琯又整理了一下衣物,道:“做哥哥的说你两句你也要当真吗?自家兄妹,哪有隔夜仇的。”
    罗思禹看着那兄妹两个演戏,唇角的笑容忽而就带了几分冰冷。
    她就站在门口,也没有进来的打算。
    罗翔那边正盘算着怎么打发了她——
    这个时候,万也不能叫她单独和罗予琯相处。
    然则下一刻罗思禹已经开门见山道:“我的丫鬟烟儿不见了,方才有咱们府里的下人在后巷里见到了血迹,听门房的人说三哥和三妹妹都是入夜之后从那边过来的,所以我过来问一问,你们可有人见过她的?”
    罗予琯心虚的一抖,把袖子底下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手指使劲的缩了缩。
    罗思禹的目光锐利一扫,不由分说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去拉她的手腕查看。
    罗翔赶忙挪过去一步,横身挡在两人之间,冷冷道:“思禹,你要做什么?”
    “就是想和三妹妹说两句话!”罗思禹扬眉,同样冷冷的看着他,“三哥你这么拦着?当着你的面,难道还怕我把三妹给吃了不成?”
    罗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是全无笑意,还是一动不动的挡在那里。
    场面正在僵持间,外面就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罗腾带了几个人赶过来。
    罗翔兄妹瞬间警觉了起来。
    罗腾也是面色不善,直接大步跨进门。
    罗思禹侧目,隐晦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罗腾却是已经径自开口道:“烟儿找到了,你马上跟我去一趟京兆府的衙门!”
    说完,隔着袖子拽了罗思禹的手腕就走。
    罗翔和罗予琯互相对望一眼。
    抬头,他兄妹两个却已经快步出了院子,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哥哥——”罗予琯虚弱的唤了一声。
    罗翔的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凉凉道:“不过就是个奴婢,就算知道是你处置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叫你替她抵命不成?你也先别自乱阵脚了,先回去吧!”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烟儿那两人绝对已经被灭了口了。
    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罗予琯听他这样说,心里才稍微安定了几分,用力的抿抿唇角被香草扶了出去。
    这边罗腾和罗思禹兄妹从罗翔的院子里出来,刚刚拐进花园,罗思禹就迫不及待道:“烟儿她出事了?”
    “有人在隔着咱们府上三条街的巷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说是斗殴而死!”罗腾道,虽然这样说着,那神情间却是透着明显的不相信,“死在一起的男人我已经另外叫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罗思禹闻言,忽而闭上眼,绵长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早知道,我该提醒她的——”
    烟儿是一心的想要等着抓罗予琯的小辫子,她原也只觉得是在自家府上,而烟儿又不是个十分冲动的个性不会有事,却是不曾想——
    罗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衙门那边我叫人去处理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等出去查访的人回来我再给你消息。”
    “嗯!”罗思禹闷声点了点头。
    *
    因为青萝的事一直没有眉目,自那以后褚浔阳一直都有安排人手监视苏霖和罗予琯双方面的动作,是以次日一早这边的准确消息她也拿到了。
    “死在一起的男人是城北一家小医馆里的坐堂大夫,罗大小姐的那个丫鬟和他没有接触,不过据说头天傍晚的时候过去看诊的人,从周围邻里的描述上看应该是罗三小姐。”桔红言简意赅的禀报,顿了一下,又补充,“那位大夫的秉性不大好,据闻是个十分喜好颜色的。”
    “这么说来,就是罗予琯做的了?”褚浔阳漫不经心的继续摆弄着桌上的盆景。
    “八成脱不了干系。”桔红道:“罗世子的人已经查了一遍,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家内部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并且一大早已经有人去衙门结案了,似乎——他们是不准备,而要就此压下了。”
    如果只是知道罗予琯是去了那家医馆看病,罗家又能拿她怎么样?
    “不管他们!”褚浔阳道:“说到底也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们就不要随便插手了。”
    “是!”桔红也不多言,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先行退下了。
    罗家的一段小插曲无关痛痒,五日之后的六月初四,褚易安和苏逸班师回朝。
    北疆局势评定,皇帝龙心大悦,大宴群臣庆祝二人凯旋。
    因为皇帝对这个功臣的封赏一直没有正式下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十之*等到南方的战事平定之后那个长顺王的爵位就要落到他的头上去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就天翻地覆,苏逸这个曾经的阶下囚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人物,无数人争相示好的巴结。
    *
    罗国公府。
    罗予琯和罗翔这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笼罩,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罗翔闷声坐在椅子上良久,突然抬头狠狠的剜了罗予琯一眼,“就说是你成事不足,挑人也没眼光,偏就挑了那么个不堪大用的短命鬼!”
    同样是出身苏家,苏逸成了平定北疆战事的功臣,从皇帝目前的态度上看,长顺王府的谋逆案上他基本是撇清了开去,不仅不会会受到连坐,反而极有可能接棒苏杭,成为长顺王府新的掌舵人。
    如果罗予琯当初靠上的不是苏霖而是苏逸,现在可就是皆大欢喜了!
    可偏偏——
    “哥哥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哪里想的到——”罗予琯最近更是被这事儿愁的茶饭不思,含着眼泪说道,可是话到一半胃里就又往上反酸水,她赶忙掩了嘴扑到一边干呕了两声。
    罗翔心里更加烦躁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腹部看了会儿,等她平复下来才道:“这几天罗腾和罗思禹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我也不敢贸然动作——”
    要落胎可不是小事情,罗腾和罗思禹盯得紧,他也是半点动作也不敢有,唯恐这边但凡会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惊动了对方。
    罗予琯更是心急如焚,也得亏是这段时间她消瘦的厉害,衣物穿在身上略显松弛暂时还能藏得住,后面再过一两个月,那就只许是她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否则——
    “我和苏霖的事,罗思禹她都知道的!”罗予琯慌张道,用力的捧着手里茶盏。
    如果这个孩子不能尽快拿掉,罗思禹为了不叫罗家人卷进苏家的谋逆案了,一定会对她下杀手的!
    那个女人绵里藏针,这绝对是她会做的事!
    思及此事,罗翔也是心焦,罗予琯被处置了不打紧,届时大房那些人也一定会借题发挥,一起来对付他的!
    他虽然不想管罗予琯,但是现在两人是同坐一条船,谁也不能有事。
    “你容我再想想吧!”思忖了半天无果,罗翔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罗予琯的肚子就起身走了出去。
    罗予琯放下茶盏进了卧房,捧着肚子就又落下泪来。
    香草端了燕窝进来给她,轻声劝道:“小姐,不管怎样您也得打起精神来啊,现在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总不能亏了自己,先吃一点吧!”
    “滚开!”罗予琯怒然一推,就扑在床上大哭了起来,“亏就亏了,我现在是巴不得能把他亏没了,他就是个丧门星催命鬼!”
    香草默默地把打碎的碗收了,走过去坐在床边也是陪着她默默的垂泪,“小姐,奴婢听人说过,落胎是很危险的,实在不行,您还是求了大夫人回老家去吧,到时候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也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是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万一会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罗予琯扑在床上,就只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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