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资格对他下手的就只有六皇子风煦。
    “不知道!”李维一面应对着那些刺客,一面语速飞快的回道:“他进宫的时候没有和我们一起,属下也并不曾注意他的行踪!”
    现在看来,风煦却是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进宫来的。
    风连晟的胸中怒意沸腾——
    这种被人算计,背后捅刀子的事情着实是挑战了他的底线。
    “马上带人去给我追!”风连晟道:“这里不用你管,把他给本宫绑回来,但凡他要反抗——”
    风连晟说着,眼中就有嗜血的冷光一纵而逝,一字一顿道:“就是尸首,也给本宫带回来!”
    就算他也是此事当中的受害者,可如果风煦就此逃之夭夭了,那么届时皇帝要秋后算账——
    他想要完全撇清了开去也有困难。
    更何况——
    他和风煦之间可没这份交情,也犯不着为了对方去背黑锅。
    “可是这里——”李维却是不放心。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废话!”风连晟道,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是!”李维又再略一迟疑,然后便是一招手,他自己只带了两个帮手,其他人也还是留在了风连晟身边糊护卫。
    这边风连晟的侍卫既然赶到了,东宫和南河王府双方面的援兵自然也先后赶来。
    那些刺客本身占据的就只是人数上的优势,这样一来,马上就吃力了起来。
    “杀了南华太子!”眼见着要将对方全部剿灭希望渺茫,领头的一人立刻沉声下了命令。
    本来在围攻褚浔阳和褚琪炎的刺客也不恋战,纷纷扭头朝风连晟扑去。
    褚浔阳和褚琪炎这里都瞬间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褚浔阳立刻后退一步,出了战圈,边往后退,一边利落的吩咐道:“全部都给本宫过去,护住连晟太子,太子殿下若有什么闪失,本宫要你们提头来见!”
    话音未落,她已经决绝转身,转身扑入身后茫茫夜色当中。
    褚琪炎在原地怔愣了一瞬——
    其实既然他们已经洞悉其中玄机,知道是南华皇室的内斗所致,那么风连晟是死是活都和他们的关系不大了。
    而且风连晟又非等闲之辈,他分明也是早有防范,虽然不能马上脱险,可是他自己的侍卫要应付那些刺客也不在话下。
    褚浔阳当众撂下这么一句话,分明就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这个丫头——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借势!
    褚琪炎剑眉深锁,短暂的迟疑了一瞬,也是一撩袍角快步追了过去。
    褚浔阳跑在前面,穿过一片花圃,直接双手一撑前面的山石翻墙而走。
    落地之后,就直接朝着皇城西侧,御林军中几位领袖惯常当值时候所用的那间偏殿走去。
    方才的一番厮杀,她那身锦绣华服上面已经沾染了斑驳血迹。
    再加上这朝服的样式繁复,奔跑中甚是负累,她一边飞速往前奔去的同时一边飞快的脱掉外衫,连带着头上繁重的金银饰物也一并扯下来。
    走一路,撒一路。
    褚琪炎紧随其后的追随她的背影。
    样式华美,色泽富丽堂皇的一品郡主朝服自那少女身上剥落,被毫不犹豫的丢弃在地。
    衣袍翻飞,在她身后短暂的隔绝了视线。
    褚琪炎只觉得眼前的色彩一变,待他脚踩着那件华贵的衣袍一步踏过去的时候——
    眼前的视野再度清明。
    彼时的出循声身上只是一身最普通的作为内衬之用的鹅黄裙衫。
    料子较之于朝服轻便许多,那裙裾在她如风般决绝又迅捷的行走间飘逸而起,她分明走的很急,那行动之间又带了明显的暴虐之气,可是莫名的——
    那一个身影落在眼睛里,却有着一种刚柔并济的,明明极端矛盾,却又极为震撼的,叫人完全移不开视线的绝艳之感。
    不在乎是不是处于华服的映衬之下,这少女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一幅超凡脱俗的风景。
    她的睿智洒脱,她的当机立断。
    气质使然,这少女仿佛生来就该是行走于飓风四起的山峰之上,永远都这般锋芒锐利,让人不能忽视。
    明明是在极度危及的关头,素来冷静自持的褚琪炎竟是心猿意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开始胡思乱想。
    满心满眼,他明明看得清楚眼前的处境,却是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将视线从褚浔阳的背影上移开。
    莫名的,心跳会乱了节奏。
    莫名的,会突然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觉得躁郁不安。
    相较于褚琪炎的烦乱,此刻的褚浔阳却是心无旁骛,动作干净利落的连着翻过几道院墙,取了捷径,直奔了皇宫最西面的偏殿。
    “郡主?您怎么来了?”彼时正守在那个院子里处理善后的是蒋六,见到褚浔阳过来,十分意外。
    “哥哥已经离开了?”褚浔阳却不解释,直接越过他,往殿内走去。
    蒋六才要说什么,目光一瞥,看到紧随其后过来的褚琪炎,不由的就是神情一紧,心里瞬间防备了起来。
    褚琪炎却是只当看到他眼中明显戒备又仇视的情绪,也跟着越过他身边走了进去。
    彼时那殿中却是乱糟糟的一片。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具御林军的尸首,残血满地,充斥在鼻息间的气味叫人几欲作呕。
    褚浔阳的目光敏锐一扫,最后却是定在了最里面的几案旁边。
    那里反倒在地的是一个穿着一品大员朝服的中年男子,却是——
    罗国公罗炜。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惨烈的死状,此时的罗炜虽然也全无知觉,面色却很安详,身上也不见明显的伤口。
    彼时两个侍卫正费力的将他从地面上扶起来。
    褚浔阳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眉宇间。
    蒋六从后面跟上来,连忙就已经主动的解释道:“郡王爷带着属下赶到的时候国公爷已经晕了,杨玉清自知事情败露,立刻带着自己的心腹强闯了出去,郡王爷带人去追了!”
    说起来,他们这所有人当中却还是褚琪枫的反应最快,几乎是在事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盯上了杨云清,并且火速找了来。
    褚琪枫做事,褚浔阳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是以她也没有马上去追,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那里,两个侍卫已经把罗炜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褚浔阳面无表情的探手去试了下他的鼻息,挑眉道:“罗国公这是怎么了?”
    “国公爷被人用重物敲击了后脑,晕死过去了。”一个侍卫回道,面色略有几分忧虑,“虽然没有见血,却不知道有没有妨碍,回头还得要让太医看过了才能知道。”
    “前面正乱,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好找太医,留下两人好生照看着国公爷,其他人,把尸体都搬出去。”蒋六的语气略有几分急躁的吩咐道,说着就又走到了褚浔阳的身边,“自从皇上掳了四殿下的差事,这宫中的御林军守卫就交了部分权限到国公爷手上掌管,也算是对已故的皇后娘娘的一份殊荣。想来是杨云清要勾结外人叛乱,又怕国公爷妨碍到他,所以才想要对国公爷下手的!”
    褚浔阳只是安静的听着,面上神情冷淡,不知可否,一边在这殿中缓慢的踱了一圈。
    走到里面的桌案旁边的时候,她的脚步才缓缓顿住,弯身自桌下捡起一副撕裂的水墨画。
    那卷画原来应该是挂在这桌案后面的墙壁上的,显然是被人匆忙扯下来做了武器,画面撕裂,又被匆忙丢弃,而墙壁上还能隐约分辨出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蒋六跟过来看了一眼,神情之间还是带着很重的忧虑情绪。
    褚浔阳将那画卷的轴承拿在手里颠了两下,随后就是意味不明的一弯唇角,将手里的东西一甩就大步往门口走去,“我去接应一下哥哥,这里你看着处理吧。”
    宴会那边有褚易安在,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是!”蒋六答应着,招呼人继续清理屋子里的血迹。
    褚浔阳大步朝门口走去。
    褚琪炎是跟在她后面过来的,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进这间偏殿,也不置一词,只就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的冷眼看着殿中情形。
    褚浔阳行至他身边,脚下步子不由顿住,含笑看过去一眼道:“你不走?”
    褚琪炎的面色冷凝,仍旧是不动如山,也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
    随后,他漠然的别开了事先,却是先了褚浔阳一步,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褚浔阳看着他匆匆而行的背影,勾唇一笑,然后也快不跟了出去。
    李林并没有留在御花园里帮风连晟御敌,而是紧跟着褚浔阳二人也到了这里。
    三人一行,遵照侍卫指给的方向一路追踪,去寻褚琪枫和杨玉清的踪迹。
    因为宴会上突然有刺客闯入,这一场屠戮足以使得整个宫廷动荡,沿路随处可见惊慌失措奔走逃窜的内侍和宫女。
    明明是盛世王朝,国泰民安,最为平顺的年月里,这里却是满地疮痍,一眼看去,就好似国家将亡城池将倾时候一样的狼藉和萧条。
    褚浔阳行走其间,唇角渐渐泛起冷冰的笑容来——
    风水轮流,当年褚沛挥军占领大荣京都,马蹄践踏,闯进这座皇室深宫的时候,所见的是不是也是今日这般情景?
    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携满身怨气而来,杀伐决断,下令焚宫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果断狠辣。
    可是短短也不过十数年的光景,这一次,被鲜血渐染,狼狈不堪被困于这座黄金壁垒之中的——
    却成了年老昏聩的他!
    这一刻,褚浔阳的心里竟是莫名的快慰。
    不是为了那个国破家亡又慷慨赴死的金煌长公主梁汐,而是为了那宫倾之日,被烈焰焚烧死在这里的成千上万的冤魂。
    历史变迁,成就是一个人的皇图霸业,千古名声。
    可偏偏——
    埋骨于此的那些人,又有谁能记得他们的姓名容貌?
    褚浔阳的心中因为带了几分戾气,这一路行来就走的极快。
    三人奔到南宫门的时候,那里也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不久,尸横遍地,惨烈异常。
    “我二哥是从这里过去的?”褚浔阳也不废话,直接就对一个正在打扫战场的小兵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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