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什么,却一直顾虑自己的面子,迟疑着没有开口。
    褚琪炎也不在意,只就面目清冷的笑了笑道:“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这么好运了。”
    褚易民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再三,只就咬牙站起来道:“我先走了,还得要回宫里去!”
    褚琪炎不语,只看着他往外走。
    褚易民走了两步,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棘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就又转身折了回来,看着褚琪炎道:“后面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趁着现在褚易安还没有正式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一旦等到他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采取非常手段,要对褚易安下手了。
    褚琪炎拢着衣袍站在那里,微微一笑道:“父王你是一家之主,我都听父王的,您放心,我是您的儿子,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将来要出什么事,该我承担的,我一定不会回避。”
    褚易民本来是过来发泄的,可是这一晚就净是碰钉子了。
    他满满怒气的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却神色怡然自得的儿子,只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一定会压不住脾气,终还是带着比来的时候跟浓厚的怒火,转身冲出了门去。
    褚琪炎目送,唇边弯起一个深刻讽刺的笑容。
    褚易民主仆三个走的很快,片刻就没了踪影。
    褚琪炎转身坐回凳子上,晃了晃手里的茶壶,刚想要叫人去沏碗热茶送过来,抬眸,却见从刚才就一直垂首站在门口的另外两名小厮还都没走。
    其中一个也是近身服侍他的,这会儿正满面难*言又止的看着他。
    而旁边另一个更为纤瘦的,则是缩着脖子使劲的低垂了脑袋。
    褚琪炎的目光移过去,似是立刻感知到了什么。
    “世子——”他的那个小厮禁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道:“常宁郡主说是有要事求见,事关咱们王府和东宫,小的没来得及先通禀您知道,所以——”
    那小厮说着,就白着脸侧目去看身边那人。
    褚琪炎这里的规矩严,又眼见着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好,连褚易民的面面子都没给——
    小厮这会儿便是为了自己的自作主张后怕不已。
    他本来也是因为褚琪炎受伤乱了方寸,直接带了褚昕芮过来,谁曾想才进院子,就赶上褚易民杀到了,反而又叫褚昕芮这个外人看了笑话。
    褚琪炎的目光一冷,继续把手里茶壶往外一推道:“去给我换一壶温的来。”
    “是!”那小厮如蒙大赦,赶忙提着茶壶就跑。
    上完药之后褚琪炎就只披了件宽大的外袍,衣袍随意的搭在身上,露出前面紧实的肌肉。
    褚昕芮满是尴尬的不好意思的抬头。
    褚琪炎也是满眼的嫌恶,慢条斯理的把衣带系好,这才斜睨着看向她道:“我跟你——好像没什么话可说吧!”
    他把衣物整理好了褚昕芮才敢于抬头。
    她的胆子虽然不小,但是现在没了褚易简和睿王府给她撑腰,又是面对褚琪炎这么个煞神,多少是有点底气不足。
    “琪炎!”深吸一口气,褚昕芮勉强维持镇定的走进来,心里已经权衡了许久,也知道为今之计就只能赌命,于是就干脆的咬牙道:“方才你和南河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也就不废话了,本来过来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该不开该这个口,可是既然你和褚浔阳还有东宫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褚昕芮说着,就越发急切的又上前来一步,竟是全部不顾她自己比褚琪炎高了一辈的身份,突然屈膝跪在了他脚边,仰头看着他冷峻的脸孔道:“你帮我一把,我们一起杀了她,或者——你送我走!”
    她是来求人的,而且也舍得下面子。
    褚琪炎俯视下来,并不见怎么的意外。
    褚昕芮被他这样仿佛能洞穿人血肉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头皮发紧,可是都到了这一步了,她却是全无退缩的余地了,只能硬撑着,用一种渴盼又乞求眼神定定的望着。
    褚琪炎漠然的打量她良久,就冷淡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道:“你又怎么得罪她了?”
    *
    褚昕芮从南河王府出来的时候腿是软的,一张脸色惨白惨白的,完全不似活人,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晃,仿佛一缕游魂一般。
    躲在门后的轻歌赶忙上前去扶她,也不敢在这里多留,先搀扶着她出了巷子,上了马车之后才急切问道:“郡主,怎么样了?南河王世子答应帮忙了吗?”
    褚昕芮自打从那扇门里出来,整张脸上的表情就近乎木然,失了魂魄一般。
    这会让听了轻歌的话,她才似是回过神来,看了对方两眼。
    轻歌紧张不已的看着她,下一刻却见她的面色无声的突然转为狰狞,手臂狠狠一挥,将桌上一套茶具扫落,噼里啪啦的砸在车厢上。
    轻歌吓得瞬间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
    褚月歆乔装出来,也是带着贴身婢女直奔了睿王府,过去的时候看到睿王府外围严密把守的御林军才想起来,睿王府如今是被皇帝早前的一道圣旨给控制起来了。
    她急着来见褚昕芮,却又不得其门而入,在箱子外面踟蹰了片刻,虽然心急如焚,但又唯恐被巡逻的御林军发现,犹豫再三只能打道回府。
    这边她上了马车离开,褚昕芮就从另一边的街口拐了进来。
    她换了男装,装扮上生了病的小厮,又塞了大把的银子疏通,横竖白天的时候宫里已经准了她们母女出府,一个小厮要去看大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守门的人也没为难,就放了她出来。
    只是褚月歆来的不巧,两人却是刚好错过了。
    这边褚月歆没有见到人,整个人都惶惶不安,坐在马车上,不住是搅着手里帕子,神情畏惧而恐慌。
    她的婢女也很不安,却还是强作镇定的倒了杯水给她,安抚道:“郡主您要沉住气啊,这个时候更不能自乱阵脚,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褚月歆捧着那杯水,手指颤抖不已,水都洒了出来还不自觉,只就惶惶不安道:“可是怎么会这样?浔阳怎么会带了李瑞祥回来?她跟那人——她——”
    她是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的。
    可是只看褚浔阳公然把李瑞祥的遗体带回了东宫就吓的魂飞魄散了。
    更别提还是刚好撞见了褚浔阳这次应对褚月妍的手段。
    那个丫头,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她疯了!
    这一天之内褚月歆的脑子里就只是不断的回回旋着这一句话,虽然明知道自己此时的举动不妥,终究也还是沉不住气的摸出来了。
    那丫鬟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主仆两个都一筹莫展。
    马车回了东宫,还是在后巷外头早早的停了,两人摸进门去还算顺利,一直轻车熟路的躲过了花园里的侍卫巡逻也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的回了锦瑟居。
    褚月歆假装睡了之后才摸出去的,这会儿她那院子里漆黑一片。
    主仆两个都是心事重重,也没多想的推门进去。
    房门打开,那婢女转身去扶她,“郡主小心,先别想了,睡下吧!”
    说着就扶了她往里走。
    褚月歆跨进门看,本来夜色深沉,那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也到底是她自己的屋子,她就只走了一步就感觉到一种怪异的感觉,心中警觉的脚步一顿。
    紧跟着眼前就是火光大盛,四面墙边的宫灯几乎同时被点燃,刺得人睁不开眼,一时间恍如白昼。
    褚月歆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遮挡,透过袖口边上看过去一眼,却见那花厅的主位上端坐着的褚浔阳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褚月歆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的丫鬟则是腿一软,已经直接跪了下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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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2章 放逐
    屋子里面所有的宫灯同时被点燃,刺的人睁不开眼。
    褚月歆脸色惨白的后退一步,却听见身后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却是朱远山带人将院门整个儿堵死了。
    褚浔阳姿态随意的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面目冷清。
    褚月歆的脚后跟已经卡到了门槛,这个时候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竭力的想要让自己表现的不心虚,可是只看着褚浔阳这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就本能的胆寒,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努力克制,才勉强叫自己能够发声。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褚浔阳道,直接一开口就没客气,把手里的半碗茶往桌上一搁,只拿眼角的余光睨了她一眼,“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有什么话都还是你自己主动的说了吧,我最近这两天的耐性不好。”
    褚月歆的脑中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无不在想着怎么辩解搪塞,却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就这么把话给说开了。
    褚月歆紧张之余完全不敢去看她的脸,眼神凌乱的四下里乱飘,咬着嘴唇迟迟没有开口。
    跪在她脚边的丫鬟碧水偷偷侧目看过去一眼,只当她是被吓的乱了方寸,心里略一思忖就咬牙叩了个头,道:“许是郡主误会了,我家郡主就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去花园里走——”
    她的话音未落,褚浔阳已经横袖一扫。
    桌上的茶盏嗖的飞出,碧水才话到一半就被茶碗砸了个正着,头破血流。
    “呀——”她痛呼一声,抬手一摸,额头上已经有半热的茶汤混着血水流了下来,茶叶更是挂了满头满脸。
    褚浔阳单手压在桌上没动。
    青萝看一眼她的脸色,就上前一步,抬脚一踹。
    那碧水本来就疼的头晕眼花,冷不丁翻倒在地,抬头看过来,胸口就已经被青萝踩在了脚下。
    “你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子?”青萝道,语气森冷,带着明显胁迫的意味,“郡主的话你听不懂?连你主子的废话郡主都懒得听,你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青萝说着,就别有深意的扭头看了眼旁边面无血色的褚月歆,然后继续道:“天快亮了,不要浪费时间了,说点有用的吧!”
    碧水被她踩的整个整个心脏都要被压出来了一样,满脸惊慌的痛苦之色。
    褚浔阳却是真的一个字的废话也懒得说了,只就定定看着门口正捏着帕子摇摇欲坠的褚月歆。
    以前的褚浔阳就不是个好招惹的,而现在——
    却根本就不是不好招惹那么简单了。
    她悄然看了对方一眼,就觉得有寒气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冒,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终究还是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道:“浔阳,不是我做的,我也是没办法,我是被逼的。”
    既然开了口,她就又唯恐褚浔阳会不信似的,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规矩,直接膝行过去,拽了褚浔阳的裙裾,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泪痕的断断续续道:“我只是在御花园里偶然捡到了一个瓶子,后来刚好被褚昕芮看到了,她就从我手里将那东西拿走了。再后面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浔阳,我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我也不知道那瓶子里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后面怎么会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以诅咒发誓的。”
    褚月歆声泪俱下,说着就要抬手发誓。
    她这般卖力的表现,已经是发挥到了极致。
    “行了!”褚浔阳却是自始始终冷冷的听着看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嘲弄的冷笑了一声出来。
    这话她虽是说的轻巧,可是语气听起来却叫人难以受用。
    褚月歆的哭泣声断了一瞬,泪雨滂沱的再去看她的脸。
    褚浔阳侧目看一眼她已经擎到半空的三根手指,凉凉道:“都说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可凡事还是拜神不如求几,满天神佛这一时半会儿可能顾不上报应你,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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