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是不是太奔放了点儿?荣烈居然还真能受的了她?
    褚浔阳自是想不到他此时的心思的,随后就敛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来跟我提及我二哥的婚事,无非就是他的处境叫你找到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触罢了。论及远虑和眼光,风乾实比你实在是差的太多,在他处心积虑的为了夺位不择手段的时候,你却已经开始盘算将来要如果才能稳固帝位,万古长存了,你我之间,虽然算不得朋友,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本宫还是十分佩服你的。的确,风乾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陈皇后送进东宫的那些女人,风连晟一个也没动,表面上看他是厌倦陈皇后,所以才故意的忤逆,但是追溯本源——
    他其实就是不想要那些庶出的子女先占据了后院位置。
    他对帝位势在必得,这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江山社稷铺路了,这辈子,他受够了兄弟争锋算计的苦,他的那些兄弟,有人仗着比他年长,有人则是子凭母贵,整个朝中的局面被他们搅和的乌烟瘴气。
    事实证明,作为一朝储君,一个“嫡长子”的身份是何其重要。
    要名正言顺的断绝了其他皇子的妄念,就只有当朝太子的身份完美的无懈可击。
    立嫡立长四字而已。
    有人说多子多孙多福寿,但是对皇家而言——
    有时候,子孙多了,就是数不尽的麻烦。
    因为陈皇后一直有私心,挑挑拣拣的没有给他定下正妃的人选,所以他便刻意拖延。
    从长远考虑,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再走上他今天的老路,所以——
    他将来的嫡子,也必须是长子,要在身份上以绝对的优势压服所有的兄弟朝臣。
    “罗思禹要为罗国公守孝三年,褚琪枫只颁了立后的圣旨,却对扩充后宫的事情只字未提。”风连晟道,看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事实上他已经隐约看穿了褚琪枫的打断。
    褚琪枫是和他一样的人,先虑而后动,凡事都要力求精确完美,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那只是我哥哥的私事,我不想议论,也无权过问。”褚浔阳道。
    风连晟沉默片刻,脸上表情却逐渐沉淀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庄肃,淡淡说道:“抱歉!本宫今天的话好像是多了点儿!”
    说完就一撩袍角,转身往花园外面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她突然觉得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冷肃又坚定。
    以前的交集中,风连晟也有威风八面阴狠霸道的一面,但就是因为表现的太激烈了,反而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事实上,这人本就是个沉稳又冷静深沉的人。
    褚浔阳目送他的背影,唇角微弯,莞尔一笑。
    青萝从旁看着,突然一阵的担心,试着开口道:“公主,连晟太子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和您说这些话?”
    之前他说要送华思悦分明就是借口,为的就是找机会和褚浔阳单独会面的。
    这么大费周章,最后却只是说了无关痛痒的几句话?
    青萝的心里忍不住的担忧——
    这人,别真是贼心不死,对自家主子还有什么想法吧?
    “大概就是因为压抑的久了,所以才忍不住的想要倾诉吧!”褚浔阳道,却是不以为然,“这世上可没有真正无坚不摧的铁人,在人前演戏演的久了,总归也是会累的。”
    因为褚琪枫的事,勾起了风连晟压抑已久的心事,所以他会找上她,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褚浔阳也没多想。
    不过被风连晟这么一打岔,她也没了窥测荣怀萱*的兴趣,就带着青萝又回了李氏那边。
    斜对面稍远地方的花丛后头,华思悦咬着嘴唇,脸色铁青的盯着这边,手里碾碎了一朵红海棠,鲜艳的汁水渗入指缝里,殷红如血。
    她的丫鬟神情畏惧的缩着脖子,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只就小声说道:“殿下和定国公主,应该只是偶然遇到的,小姐不要多想。”
    “他根本就不是要来送我的!”华思悦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这段时间,她偶尔过去陈皇后那里的时候和风连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对方的态度也只限于客气敷衍,今天突然就当众转了性子了,本身就不合常理。
    果然还是事出有因。
    “小姐——”丫鬟被她吓的不轻,几乎都带了哭腔的哀求出声,“定国公主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尊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之前有过什么流言蜚语,也都是谣传,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多想。”
    当初风连晟本来就有求娶褚浔阳之意,还在西越朝中公开恼了一阵子,最后是崇明帝震怒,才被陈皇后强行拦下来的。
    如果没有这一重关系在,华思悦也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现在——
    这两人之间却是有前科的。
    她的脸色阴沉的越发难堪,小丫鬟的眼泪都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现在是皇上亲自降旨给您和太子殿下赐婚的,将来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何况还有皇后娘娘给您撑腰呢,这件事,您就当做不知道好了,您若真要追究,最后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
    就算风连晟是特意来找褚浔阳的,凉人也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真的逾矩。
    别说华思悦还没有正式过门,就算她已经是太子妃了,要为了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拈酸吃醋,最后受埋怨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华思悦不傻,这其中利害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提陈皇后还就算了,想着陈皇后前面对褚浔阳的热络劲儿,心里就越发的不舒服。
    “走吧,母亲和妹妹他们应该也快到了,我们过去看看!”勉强压下一口气,华思悦道,拿了帕子去擦手上的海棠花汁子却怎么也擦不净,正在烦躁的时候,就听身后的另一条小径上有人在低声的议论。
    “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太子和定国公主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一个沉稳的女声道。
    “是呢!就在前面那条小路上,本来是太子殿下先过来,奴婢本来还纳闷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呢,可是没一会儿,定国公主也带着丫头出来了。”另一个声音有点怯懦的小声道。
    “应该只是凑巧遇上了吧!”沉稳的声音道:“今天这宫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那会儿在太后娘娘那里,听说太子殿下是和华小姐一道过来的,不要疑神疑鬼的揣测主子们的事,再嚼舌头,当心我掌你的嘴。”
    “是!”怯懦的声音赶紧说道。
    女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这样口头上的是非。
    华思悦本来也没当回事。
    看到是良妃一行从那小径上缓缓而过,她手上沾了脏东西,唯恐失仪,就只能继续躲着等这一众主仆过去。
    良妃身边的大宫女训斥了那个传话的小宫女,就打发了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去准备些东西送到前面的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良妃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华家的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华思悦一听这话,心里瞬时咯噔一下,不由竖起耳朵来听。
    良妃似是感慨良多,一边慢慢的走,一边道:“别人不知道,本宫还不知道吗?早几年的时候皇后其实就想聘了左丞相的长女思浅小姐给太子做正妃的,可那时候太子的脾气不好,又好冲动,皇上不喜欢他,华家唯恐他的储君之位坐的不稳当,就婉言谢绝了,随后就把思浅小姐嫁给了别人。现在最得宠的老六垮了,太子总算是站稳了脚跟了,华家这回倒是乖觉,欢欢喜喜的就答应结亲了。可皇后是什么人?本宫和她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当初华家挑肥拣瘦的驳了她的面子,她心里怕是早就恨上了华家,现在要张罗着聘华家的二姑娘做太子妃,不过就是为了拉拢华丞相而已,只怕不只是她,就是太子的心里也还记恨着华家当年拒婚的仇,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对华二小姐倾心相待?”
    “可事情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宫女道。
    “可皇后本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呢!”良妃道,又是感慨良多的一声叹息,“说到底还只因为华家的二姑娘不是冷氏亲生,否则怎么舍得就这么把亲骨肉推进火坑?她家的三小姐和二小姐就只差了一岁吧?”
    良妃主仆说着,一边已经慢慢的走远了。
    华思悦在那花圃后面听的脸色惨白,脚下虚浮,几乎站都站不稳。
    冷氏是华丞相的继室,当初的华夫人生了她之后没几个月就重病去世了,华丞相再娶,娶了冷氏进门。冷氏虽然后来自己也生了女儿,但从小抚育她就十分的上心,甚至比她亲生的女儿华思媛都还要宠爱一些,所以这么多年来,华思悦是将冷氏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信任的。
    “小姐——”她的丫鬟听了这些话,终于绷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当年大姐就是为了推拒和太子的婚事才匆忙急着议亲嫁掉的吗?”华思悦咬牙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当初大小姐的确是嫁的很急!”丫鬟回道。
    如果风连晟的太子之位将要不保,一旦华家和他联姻,就很有可能要跟着他一起倒霉,所以如果说华丞相是为了家族利益考虑而拒绝了陈皇后提亲——
    这是完全可能的!
    怪不得陈皇后和风连晟对她的态度怎么看都透着敷衍。
    冷氏这是怂恿着父亲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华思悦越想就越是愤怒,死死的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成皇后和风连晟是事出有因,就是对她冷淡她也无话可说,但是冷氏——
    那个口是心非的歹毒妇人!
    “小姐,良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也许——”丫鬟拼命的想要安抚她。
    但是良妃怎么知道她们就刚好躲在这里的?
    而且就算良妃的话有挑拨离间之嫌,华思悦的心里也笃定的觉得她的话都是真的。
    “走吧,该去接母亲和妹妹了!”沉默了片刻,华思悦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那眼神看上去却是冷冰冰的,很有些瘆人。
    她走的很快,小丫鬟几乎是小跑着跟着她,快步往花园外围宫门的方向行去。
    远处亭子里,良妃远远看着,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娘娘,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就算这华二小姐知道了真相,就凭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她的大宫女还是有点不放心,“而且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正妃了,这份殊荣体面,她应该也不会随便就放弃的。”
    在她看来,华思悦就是有委屈,最多也只是回家去闹一闹,最严重的后果就只是她和冷氏老死不相往来。
    “那可未必!”良妃笑的踌躇满志,轻轻摆弄着手上的黄金甲套,“你别忘了,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华思媛呢,那位华家的二小姐可不是个善茬儿,既然叫她知道了,她虽不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绝对是会想办法出一口气的,但凡是她动了华思媛,冷氏能和她善罢甘休?届时他华家内斗起来,皇后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响,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和风连晟拉拢到华家,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搅黄。
    *
    这边褚浔阳回去之后没看到李氏,也没特意去找她,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桔红去沏茶回来,忍不住道:“公主,奴婢方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遇到华家的二小姐了,看她的脸色很不好,杀气腾腾的样子。”
    “嗯?”褚浔阳一愣,扭头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边的小路离着她和风连晟遇到的地方不是很远,该不会是叫那女人误会了什么吧?
    桔红的话虽隐晦,但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
    褚浔阳却是摆摆手道:“不用管她,但凡是她还有一丁点儿的脑子,就不会想入非非的给自己找事儿。”
    她和风连晟彼此这样的身份,除非他们两个是疯子才会凑在一起惹事。
    既然是陈皇后替风连晟挑的太子正妃,想来那华家的二小姐也不能是个没脑子的草包。
    “可是——”桔红还是担心,“奴婢在那边的亭子里看到良妃娘娘。”
    如果只是华思悦一个人还好,凡事最受不得的就是有人蓄意挑拨生事。
    提及那位城府极深的良妃,褚浔阳正端着茶碗的手不由的微微一顿,想了一想,就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天太后的寿宴办的很热闹也很顺利,没起任何的风波,宴会从正午开始,持续了两个时辰,下午太后的万寿宫里搭了戏台子,请了戏班子进宫唱戏,几位高位份的嫔妃跟着过去伴驾,褚浔阳等人就先行散了。
    荣怀萱在席上和要好的闺秀一起喝了两杯果酒,奈何她的酒量浅,出宫的时候已经偶点儿东倒西歪,褚浔阳要等延陵君那边散席,就没有随他们一道回府,坐在马车上等延陵君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从窗口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咦!那不是华夫人她们吗?”桔红突然指着宫门方向,诧异的开口。
    褚浔阳循声望去,却是忍不住的乐了——
    那母女三个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华思悦的脸上还哪有半点儿桔红口中所谓的杀气?
    主仆两个各怀心思,都看的兴致勃勃,直到延陵君上了车才有所察觉。
    “主子!”桔红忙道,和青萝两个自觉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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