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听到了水声,仿佛有一条河在森林的另一侧,别冬朝着水声的方向前进,终于穿过密不透风的密林,两人站在一处悬崖边,看到了汹涌奔腾的一条大河。
    青白色的大河,在悬崖处形成一条怒吼的瀑布,而后蜿蜒向前,冲刷出一条河谷,别冬指着河谷的方向,说:“那里就是我们今天要抵达的地方。”
    “走吧。”别冬简单地说,他们不能停下来,长途徒步的时候,没有抵达目的地就停下是危险的,有可能就再也不想走,虽说别冬觉得他自己和冷峯并不至于如此,但还是想尽快抵达目的地。
    跟昨天一样的汗如雨下,今天一直在下雨,温度更低,去河谷的路只能又折返密林,从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趟出一条路,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终于抵达植物学家最后一次发出定位讯息的地方。
    从密林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雨已经停了,他们站在大河的边上,河流已经距离瀑布很远,水面宽阔平缓,别冬和冷峯在这里卸下带着的装备,四处查探。
    首先要探查植物学家是不是已经意外身亡,别冬跟冷峯分头行事,在河岸的一侧往两头去搜寻,约好一个小时候回原地汇合。
    别冬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人行走过的脚印,已经不甚清晰,这几天被雨水冲刷过,只保留了大致的形状和轮廓,别冬初步判断这应该是植物学家留下的。
    他给冷峯发了信息,而后在原地等他过来,两人一起在附近地毯式搜索。
    这些脚印往密林深处去了,奇特的是,跟脚印一起的,还有一些很巨大的动物脚印,别冬心中有个判断,但他需要验证。
    天色暗下来,已经没办法继续往前,冷峯询问别冬的意思,两人决定回到河谷旁,找一块开阔的地方就地露营,至少可以确定植物学家没有在信号丢失的地方遇难,别冬把第一步的探查结果发回了总部。
    冷峯正在搭帐篷,别冬看着宽阔的河流,和雨停之后夜空高悬的明月,突然灵机一动,问冷峯:“峯哥,想不想吃鱼?”
    第67章 “软饭男”
    两人早都饥肠辘辘,又连吃了好几顿面包干粮,这会别冬这么一问,两人的肚子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互相对着都忍不住笑出来,冷峯问他:“别告诉我你还会抓鱼呢?”
    别冬不解释,直接到林子里砍了根树枝,而后到河边刷刷几刀削了下去,手里出现一支利落的尖头鱼叉,他举了举,对冷峯说:“看我的。”
    又脱掉鞋袜,嫌已经湿透了的裤子也碍事,干脆一起脱了,晃着两条白生生的长腿走进河里,这里的河面宽阔,但靠近岸边的水并不深,河中央分布着巨大的石块,别冬就站在石块上,眼神专注地在河面搜寻着。
    有人在河上抓鱼,有人在河岸看他,冷峯觉得此时的别冬稚气跳脱又专注,像一个孩童,他在心里默默地画了一幅画,眼睁睁地看着别冬竟然真的叉到了鱼,他看准一处,手起叉落,宛如一个使长枪的古代侠客,而后举着战利品一下跳进河里,淌着水走到冷峯身边,笑得合不拢嘴:“峯哥快看!好大一条!”
    “跟个野孩子一样。”冷峯笑说。
    别冬把鱼拿下来丢到岸边,转身又回去,说:“再抓一条,不够吃。”
    带着两条鱼的战利品,别冬问冷峯:“咱们是烤着吃还是炖汤?”
    “都行。”吃饭这块冷峯向来听老婆安排。
    别冬迅速做了决定,那就烤一条炖一条,他在岸边杀鱼,冷峯捡了好些树枝,堆在一起浇上燃料,即便树枝是湿的,这下也能点着,烤鱼炖汤的篝火都给备好了。
    冷峯的背包里只有简单的调料,盐,胡椒,橄榄油,就这样做出来的烤鱼和鱼汤却鲜美无比,两人就着面包吃了美美的一顿,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暖过劲来后,别冬依旧跟上次一样,要去河里洗澡,这两天徒步都汗如雨下,他觉得自己已经臭了,其实按以前的习性,如果进山的话,他是不用过得这么仔细的,在山里的日子怎么糙怎么来,就算过成野人他都受得了,但现在跟冷峯一起,他受不了让男朋友抱着浑身臭汗的自己睡觉。
    冷峯跟他一起,一前一后脱光了扑腾进去,雨季的河水寒凉,跟那次冬夜里的野河不相上下,别冬带着冷峯往深一点的地方去,让河水正好没过腰。
    太冷了,冷得让人无法产生反应,他们互相帮对方擦洗身体,用力地搓着皮肤,直到全身都变得泛红,一边接着深深浅浅的吻。
    上岸后裹上干净的毛毯,两人在篝火余烬旁稍微烤了烤,而后灭了火直接钻进睡袋。
    这样洗过澡后并不会让身体变冷,在睡袋里相拥的两人很快感觉到温度越来越炙热,冷峯觉得自己犹如怀抱一块暖玉。
    冷峯克制着自己,每天这么重的体力活,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折腾别冬,他们抱着亲了好一会,从嘴唇亲到脖颈,到肩头,冷峯忍住,把睡袋的拉链拉开透了会气,让冷空气进来多一点,让两人都冷静下来,而后轻轻拍着别冬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地说:“睡吧老婆,晚安。”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光微明,冷峯被一阵阵低沉的动物嘶叫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帐篷外有好几只巨大的身影,头时不时地拱着帐篷,身形庞大。
    他下意识就攥紧了放在睡袋旁的刀,别冬这时也醒了,抬眼看了看四周,而后按着冷峯的手,安抚地说:“没事的,峯哥,是小象,它们没有恶意。”
    冷峯还没松下心,别冬已经穿好衣服起了身,冷峯跟他一起走出帐篷外,果然看到两只还是幼象的小家伙在帐篷外溜达,看到人后有些畏惧地后退,过了会又忍不住上前,鼻子和头时不时地拱一拱帐篷,很好奇的样子。
    “看那,它们的家人都在那里。”别冬指着河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一群大象在那喝水,“它们是一家的。”别冬说。
    小象对他们没有防备心,也没有攻击性,只有好奇,别冬伸手摸了摸它们的鼻子,跟冷峯说:“想不想摸摸它们?交个朋友?”
    冷峯笑了,觉得别冬用词很可爱,他朝小象的鼻子伸出手,那长鼻朝手臂卷了过来,在他胳膊上嗅了嗅,把小臂卷了卷又松开,还蹭了蹭。
    “你看,它们喜欢你。”别冬说。
    冷峯心里有几分震惊,感受到自然生灵的灵性,他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别冬喜欢森林,喜欢自然。
    河边的一头成年大象朝小象嘶吼了几声,像是在叫它们过去,两只小象磨磨蹭蹭的,跟别冬和冷峯又玩了一会才过去。
    别冬说:“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些巨大的动物脚印就是它们的,大象的脚印跟人的脚印混在一起,我猜那个植物学家是跟着象群往它们的方向去了,一会我们也可以跟过去看看。”
    原来如此,冷峯开始麻利地收拾装备,别冬又说:“野生象群喝水的地方一般都是固定的,每天都会过来喝,所以昨天我想我们可以留下来看看,今天果然等到了。”
    我老婆真聪明!冷峯在心里想,嘴上也这么说了出来,别冬朝他笑了笑,瞬间冷峯想起自己以前还老说人家“没脑子”,恨不得坐时光穿梭机回去,给那会的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才是真没脑子。
    这趟从进入森林开始,冷峯就完全成了别冬的跟班,除了有把子力气能扛个装备,升个火,暖个床,其他啥用没有,不懂得认路,不懂哪些植物有毒千万别碰,如果干粮吃没了,连食物他都找不到,他一个土生土长优越感爆棚的城里人,从前一天开始,彻底成了废物。
    成了要靠老婆活下去的“软饭男”。
    但冷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大象们喝完了水开始返回,别冬和冷峯默默跟它们一起,象群对他们没有敌意,那两只小象还特意绕在他们身边,想跟他们玩耍的样子。
    象群的行进速度很慢,别冬一路走着,一路注意查看脚下是否还能找得到人的脚印,杂乱的脚印混在一起,只偶尔依稀能辨认出来,别冬跟冷峯说他的猜想:“那个植物学家据说常常进山,是个有经验的人,也许发现象群的行进方向跟他是一致的,而且跟大象在一起,起码可以保证人是安全的,一般没有动物会攻击大象,跟它们走,相当于有它们替他开道,还省了力气。”
    目前的情况来看,别冬的猜测应该是靠谱的,只是两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定位信号突然没了,只能再推测是设备坏了或是丢失。
    这一天的行进速度很慢,泥泞的季节对搜寻工作还是有帮助,起码可以留下脚印,到午后,别冬发现人的脚印跟象群的脚印分开了,于是他跟冷峯和象群分开,沿着更清新的脚印追寻过去。
    脚印延伸进密林,在河道下游拐了个弯,朝另一侧森林的更深处去了,进了林子后,人为行动的痕迹更明显,一路上有不少挡路的枝丫被用刀破开。
    别冬一路探查痕迹一路前行,速度远远比不上前两天,但他知道起码这个植物学家还活着,心里有几分高兴。
    下午的时候又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但很稀疏,到傍晚的时候停了,两人追踪着脚印到了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在一块凸出去的石块上竟然看到夕阳破开乌云照射了出来,彩虹在雾气蒙蒙细雨中出现,宛若仙灵。
    雨渐渐停了,天色暗下来,脚印和人行动的痕迹无法再辨别,他们决定就在这里扎营,这天找到的痕迹越来越清晰,别冬判断人应该就在不远处。
    两人照旧分工干活,冷峯搭帐篷,生火,别冬把背包里的熏肉和香肠拿出来,准备做晚饭。
    突然,他们的背后传来几声低沉暗哑却雄浑的声音,像是某类体型巨大的动物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响,带着天然的威慑,别冬周身僵住,他对这声音很熟悉。
    两人同时起身,回头,看到了一只正朝他们缓缓移动的黑熊。
    冷峯这辈子头回见活着的熊,体型如此巨大,他僵了一瞬,而后下意识就把别冬护在身后。
    别冬手里还握着刀,那是本来准备用来切肉的,黑熊移动庞大笨拙的身躯,远远地绕着帐篷和两人打转,眼睛黑溜溜地盯着它没见过的一切,包括人。
    冷峯周身汗都出来了,他脑子里唯一还能转动想到的办法是,他来想引开熊,让别冬先走,刚转过头,别冬在他耳畔轻声说:“别回头,别跟它对视,相信我,我有办法。”
    第68章 喃喃唤他的名字
    冷峯的紧张远远大过别冬,别冬一边轻声柔缓地说着:“相信我。”一边极慢地蹲了下去。
    脚边就是冷峯的和他的背包,里头有登山装备,还有吃的干粮,别冬把包里的蜂蜜罐拧开,而后放到地上,往黑熊的方向推了推,又扔了两节香肠过去。
    “我们走,慢一点,不要看它。”别冬说。
    拧开的蜂蜜罐发出甜腻的香气,果然吸引住了熊的注意力,趁这当口,别冬和冷峯拎着自己的背包缓缓地朝黑熊的反方向走。
    背后还传来粗壮的舌头舔舐蜂蜜的声音,别冬和冷峯闷头往前,往高处去,别冬说:“这玩意儿就喜欢吃甜的,但这么一小罐不够它吃,估计一会还得追过来,我们得快点。”
    两人在黑暗的密林里狂奔,冷峯感觉脸上手上腿上都被割伤了,他料想别冬应该也差不多,但都顾不上,奔了一阵,背后果然传来黑熊的吼声,还有肥厚的脚掌踩在林地里的声音。
    “别看他胖,可是很灵活,真跑起来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得到高一点,他爬不上去的地方去。”别冬说,一边朝四周打量。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林地边缘,别冬指着前方,一块在月光下凸出去的的陡峭悬崖,说:“我们去那里。”
    两人站在悬崖下,喘着气,听着背后黑熊传来的动静,别冬从背包里找出攀爬工具,一个粗壮的抓钩绳索,在悬崖下看了看方位,站在一处,正准备抛,想了想递给冷峯,说:“峯哥,你来,你力气比我大,用最大力气向那边抛过去。”他指了个方位。
    别冬让开,冷峯抓住绳索靠近抓钩的部分,先抡了几下,而后用力将绳索向斜上方抛出去,别冬揪住心,祈祷它能抓住一个牢固的地方。
    抓钩落在了一处,冷峯和别冬一起用力拽了拽绳索,没脱落,是牢固的,两人心中一喜,冷峯说:“我先上去,很快,然后可以直接把你拽起来。”
    “好。”
    别冬留意着背后黑熊的动静,好在那熊并没有一路狂奔,像是蜂蜜吃完了后意犹未尽地追着两人的气息溜达而来,没有狂躁。
    冷峯脱下背包,以最轻便最快的速度攀上了绳索,到了悬崖上,别冬背上两人的背包,抓住绳索后告诉他:“好了。”
    而后他一边往上爬,冷峯在上面将连人带绳一起拽了上去,直到两人都上了悬崖,喘着气互相看着对方,疲惫地一起滚在了地上。
    果然,不多久,黑熊循着气息一直追到了悬崖下,然而到了这里,它再也没法继续向上,它知道猎物就在眼前,在高处,然而四处转了好几圈都找不到可以上去的路,开始焦躁,在悬崖下发出一声比一声焦躁的怒吼。
    冷峯扔有担心:“它会不会能从别的地方上来?”
    别冬此时还保有冷静,四处查看过后,很肯定地说:“不会的,如果不爬上来,就要绕很远的路,它没这么聪明。”
    又说:“我们生一堆火,动物都怕火光,有火,它们就不敢靠近。”
    万幸,冷峯的背包里燃料和打火器都还在,还有水,前一天晚上别冬怕后面找不到水源,把河水煮沸冷却后装进了两人的水壶,今天一天还没喝完,还有没来得及吃的肉和剩下的几节香肠,生了火,别冬去林子里找了些可以吃的野菜,两人可以勉强吃顿晚饭。
    他们在附近还发现了一个山洞,不大,但是干燥的,火堆可以就升在洞口,帐篷留在了底下,但防潮垫和睡袋还在包里,那会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冷峯铺好防潮垫和睡袋,两人坐在上面,偎着一小堆篝火吃东西。
    底下的黑熊闻到食物的味道,越发狂躁,嘶吼声震慑山林。
    “今晚我们不能睡觉了。”别冬说,虽说他几乎可以肯定那熊追不上来,但为了万无一失,又想了想说:“要不我们轮流守夜,峯哥你先睡吧。”
    冷峯自然不愿意,两人都不想先睡,于是干脆一起躺在睡袋上聊天。
    想想三天前两人还睡在豪华海景房,现在跟野人一样在原始森林里打滚,还被猛兽连环夺命追,冷峯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抱着别冬说:“老婆,这活儿太辛苦了,做完这单以后别干了吧。”
    别冬没有跟他辩驳,却主动亲着冷峯,冷峯算是体会到一点儿意思,按住他,严肃地说:“你现在算是摸透我了,明明心里想的是不行,嘴上也不说,还表现得这么主动,你就知道你一亲我我什么都会同意。”
    别冬嘿嘿笑着,还是不说话。
    冷峯没辙,只能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更凶狠地亲了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下面时不时嘶吼咆哮的黑熊没声音了,两人屏息静气听了好一会,都没见动静,而后一起起身走到悬崖边上,下方也没见了黑熊摇晃的身躯,“应该已经走了。”别冬说。
    直到这时冷峯才彻底松下一颗心,后知后觉的惧意才涌现了出来,他更加坚定了想法,对别冬说:“不管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你再出来干这种活,这简直在要我的命。”万一别冬半道上有个三长两短,冷峯觉得自己能疯。
    别冬却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没说话,冷峯以为他在生气,或是跟自己赌气,但这么原则性的问题他绝不让步,又过了好一会,别冬眨眨眼,平静地说:“峯哥,我爸爸当年就是这么死的。”
    冷峯一怔,别冬跟冷峯讲过很多关于他父亲的事,都是小时候,但他没说过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只说有一天进了林子,就再也没出来。
    别冬说:“跟我们今天一样,他也遇到熊,虽然逃脱了,但受了伤,不能动,等到村子里的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救不过来了。”
    “如果能早一点找到他,或许他还能活着。”
    冷峯说不出话了,他只能抱住别冬。
    其实那些记忆已经很久远了,父亲去世的伤痛别冬几乎已经抚平,他只是很想念,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像父亲那样能庇护他,陪伴他的人,常常午夜梦回,他觉得自己永远也长不大了。
    “我明白了。”冷峯沉声说,别冬总是让他觉得疼痛,他身上的伤,他犯过的“前科”,他母亲令人头皮发麻的去世方式,现在又加上了他的父亲,冷峯觉得老天怎么能让这么多痛都加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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