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御史闻风奏事,跟吃饱了撑的似的,没事就爱弹劾弹劾人的,不然显得御史们多想吃白饭的。像周鼎兴这个位置,平日被御史弹劾一两次,也是常有的。
    然而这次却是来势汹汹,不同寻常。只因这王老大人,并非是无事生非,闻风奏事,王老大人拿出了证据来!
    不仅有周鼎兴卖官脏银去向的账目抄录,还有周党谋求私利,排除异己的罪证,更有周府管事偷偷出京,前往边境铜矿,铸造假铜钱的来往行踪罗列,连那铜矿的位置都被清清楚楚的列了出来。
    这一弹劾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朝堂上一片哗然,周鼎兴当场便冷汗直冒,秦英帝更是龙颜大怒,将一众罪证甩到周鼎兴的面前去。
    周鼎兴跪在地上,虽然自辩了不少,但在罪证面前,却没多少的说服力。
    那些罪证都是顾弦禛弄来的,包括王老大人,都是顾弦禛安排弹劾的。顾弦禛先前只向秦御透露了,今日要弹劾周鼎兴的消息,让秦御配合,到时候让礼亲王府的人,一同上奏,请皇上暂停周鼎兴之职,令三司会审此事。
    其实便是顾弦禛不提此事,秦御也是定会配合的。
    秦御只是没想到,顾弦禛竟如此狠,怎么就找出来这么多真凭实证来,简直就是一下子捏住了周鼎兴的七寸啊。
    这些事一听便不是污蔑,因为验证起来,并不难。尤其是最后说周家私自开采铜矿,铸造铜币的事儿,那铜矿是跑不了的,还不是一查一个准儿?
    问题是,礼亲王府都查不到的事儿,顾弦禛是怎么挖出来的?!
    在礼亲王府的配合下,大臣们纷纷跪下奏请秦英帝严查,当日早朝周鼎兴便被除了官袍官帽,押进了刑部牢房,等待三司会审此事。
    早朝结束,秦御父子三人回到王府,走在前头的礼亲王才脚步微顿,回头看向秦御,道:“这事儿你那大舅兄干的?”
    秦御并没有告诉过礼亲王,沈沉便是顾弦禛假扮的一事儿,不过此事没能瞒得过礼亲王,秦御也并不奇怪。
    毕竟顾弦禛在顾卿晚生子那日,还闯过王府。
    他点了下头,承认道:“嗯。”
    礼亲王便点了下头,拍了下秦御的肩膀,道:“你这个大舅兄不简单,怪不得你对媳妇好,嗯,往后对你媳妇还可以再好点!”
    礼亲王言罢,没再多言,转身就走了。
    秦御嘴角抽了抽,禁不住看向秦逸,秦逸唇边憋着笑,却也拍了拍秦御的肩,道:“父王说的没错。”
    他言罢,也甩袖走了。
    秦御,“……”
    他本来就对媳妇很好,成不。为什么要说的,好像他对顾卿晚好,都是顾弦禛太厉害,怕被大舅兄收拾一般?他有那么怂吗?!
    秦御回到连心院,顾卿晚正趴在床上,拿着一个彩色的绣球,左右摇晃的吸引糖包的注意力。
    见秦御回来,她头也没回,只招手闷声笑着让秦御赶紧过去看。
    秦御大步走过去,就见顾卿晚兴奋的冲他眨了眨眼,道:“你看好啊。”
    她说着,晃着皓腕,将手中提着的绣球摇晃的快了些,秦御就瞧见糖包一双漂亮剔透的异色眼珠,也跟着来回摆动的绣球,咕噜噜的灵动万分的转了起来。
    顾卿晚晃的愈发厉害,糖包也转的愈发快,那绣球越发快了,在空中变成一道虹影,糖包眼珠慢慢跟不上了,最后都集中到了小小的鼻梁处,大大的眼眸,妥妥的斗鸡眼。
    瞧着好笑滑稽极了。
    顾卿晚收了绣球,禁不住亲了亲糖包,滚在床上,哈哈大笑,还看向秦御,道:“好不好玩?”
    秦御,“……”
    糖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斗鸡眼持续了一阵,这才慢悠悠的变了回去,恢复了正常。许是瞧见了父亲,还咧了咧嘴。
    天真无邪的样子,再瞧旁边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的顾卿晚,简直令人发指的心酸。
    秦御抬手安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一把将顾卿晚拖过来,不轻不重的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下,道:“你这当娘的倒比儿子还调皮!”
    顾卿晚哎呦一声,抱着屁股揉着,嗔秦御,道:“你知道什么啊,我这是帮忙他练习视力呢,将来糖包是要拉弓射箭的,我多训练训练他,他小小年纪就能百步穿杨!”
    秦御失笑,拧着顾卿晚的脸蛋,道:“就你怪道理多,没听说百步穿杨要这么练的。”
    他言罢,这才将今日朝堂之事告诉顾卿晚,想让她也高兴下。
    顾卿晚听闻周鼎兴已经入了刑部大牢,略怔了下,旋即也是笑了起来,道:“大哥的目的一定不止于让周家覆灭这么简单,大哥是不会任祖父和父子一直背负污名的。”
    顾卿晚言罢看向秦御,秦御却道:“你的祖父和父亲,也是我的,我也不会让顾家一直蒙受冤屈的!”
    ☆、317 周府覆灭
    秦御说作为顾家的女婿,他也不会让九泉之下的岳父蒙受不白之冤,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帮顾家翻案的意思。
    顾卿晚不觉怔住,半响她才眨了眨眼,道:“你……这是你的想法,还是王府。”
    秦御凝视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旋即他将顾卿晚揽在怀中抱着,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的蹭了两下,这才开口道:“卿卿,是我从前对你太不好了吗?以至于你到现在竟都没有和我夫妻一体的觉悟?”
    顾卿晚因他的话又怔了下,旋即她摇头,道:“我有啊,我嫁给你,礼亲王府便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人损害王府的利益,更不会让人损伤你一丁点。”
    秦御闻言眸中带着笑意,唇边却露出些许无奈的晒笑来,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凝视着她,郑重其事的道:“是如此,我自然也是如此。夫妻一体,于我也是如此啊。于王府,自你嫁给我,顾家的事儿便已是王府的事儿了。”
    顾卿晚想说,可是从前秦御却并不是这样以为的,在她从刘民生那里得到周鼎兴的保证书时,秦御将那保证书压了下来。岂不就表示他没有为顾家出头的意思?现在怎么……
    她疑惑和迷茫的样子令秦御心中微揪,抚着顾卿晚的鬓发,道:“从前我虽有心,但却不能为你而枉顾整个礼亲王府。可如今你是我的妻子,父王和王妃他们同意我迎娶你的一刻起,便是已经认了顾氏这门姻亲,无论顾氏是昔日的首辅之家,还是现在的罪臣之家,顾氏都是王府的姻亲。姻亲蒙受冤屈,倘使置之不理,那我,还有王府又如何有脸面让你心甘情愿的为王府生儿育女,添砖加瓦?又有什么脸面能要求你一心一意的做我的妻,为王府着想?”
    秦御的话,令顾卿晚眼眸中缓缓浮现出动人的波光,笑意从她眼底荡开。
    他的话,告诉她,王府接受的是整个她,接纳的是背负着顾氏仇恨的她,顾家是王府的姻亲,为姻亲便是于皇帝为敌,王府也义无反顾。
    因为她是他们的家人!
    顾卿晚禁不住投靠进秦御的怀里,半响她才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道:“早知道嫁给你这么好,我还跑什么,使劲发挥发挥媚术,蛊惑的你早日迎娶我才好呢。”
    秦御闻言却笑了起来,拍抚着顾卿晚的背脊,道:“好了,外头的事儿,你就不要多管了。我和大舅哥会商量着来的,你如今产子还没完全恢复,多歇着,养好身子才是要紧。将来,咱们还得给糖包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顾卿晚叹了一声,嘟嘴道:“我想管外头的事儿,倒是也得能管的了啊。你不知道,自从有了糖包,我便觉得自己变笨了不少,外头的事儿我根本有心无力啊。”
    她说着倒是声音一顿,诧异的盯着秦御,道:“不对啊,从前你不是说咱们就生糖包一个,是男是女都不要了吗?”
    从前秦御在顾卿晚怀着时候是这么说过,那是因为憋的实在难受,再加上怕顾卿晚生产时会痛苦有危险。
    然现在他却不那么想了,他笑着啄了啄顾卿晚的唇瓣,道:“那是因为我没想到卿卿竟然这么强悍啊,瞧卿卿生糖包何等顺利,这么好生养,咱们不多要几个岂不是亏了?不过起码也得等糖包五岁后,在生第二个前,卿卿得先将我暂时喂饱了才成。”
    秦御暧昧的说完,薄唇已来到了顾卿晚的脖颈,落下一串密密绵绵的吻,一路往下……
    “嗯……”
    屋里很快便响起了细碎而暧昧的声响,外头树上的蝉似也感受到了那股躁动,突然阵阵鸣叫着,遮掩了那令人脸红的动静。
    相比之下,此刻的周府中却已乱成一团。
    周府的女眷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周鼎兴和周江延好端端的去上早朝,竟然就上到了刑部大牢中去,周家乱成一团。
    周老夫人问讯时便晕厥了过去,周清秋昨日还在为了圣旨赐婚的事儿,啼哭不止,要死要活的,可今日却遭受了这样的晴天霹雳。
    她也顾不上躺在床上呻吟了,爬起来便带着丫鬟到了其母吴氏的院子。她到时,吴氏刚刚从震惊不信中回过神来,见周清秋进来,吴氏便跌跌撞撞的过去抱住了她,哭着道:“我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母女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好端端的怎么你祖父和父亲就都进了刑部大牢了啊。”
    周清秋原本还寄希望于这是一场噩梦,或者是丫鬟们弄错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她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呆滞了一瞬,忙拽着吴氏,道:“母亲,你快去求求外祖父啊,求求外祖父救救祖父和父亲。祖父不是宰相,是首辅吗?祖父怎么可能入狱呢?这一定是弄错了,祖父不是最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的吗?”
    吴氏因周清秋的话略定了定神,摸了一把眼泪,道:“对,对,母亲这就回国公府去,父亲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吴氏带了两个丫鬟急匆匆的走了,周清秋又急匆匆往周老夫人的院子去。
    周老夫人刚刚被丫鬟们从晕厥中救命,周清秋见丫鬟们都六神无主的,心中更是不安定,坐在了床前,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垂泪道:“秋姐儿别怕,你祖父他行事一向谨慎,这当官的哪个没有几沉几浮,这额都是常事儿,皇上信任你祖父,没事儿的。”
    周清秋却知道祖母只是在安慰她,安慰她自己罢了,祖父和父亲都下狱了,这哪里是寻常的官场沉浮啊。
    周清秋声音微颤,道:“祖母可已派人去唤回叔祖父了?”
    她口中的叔祖父自然便是周鼎文了,五日前,周鼎文突然夜里做了场梦,梦到了早年丢失的那个儿子,其托梦说,其被卖到了沂州府。
    周鼎文竟然以梦为真,向周老夫人说明后,便向朝廷告了假,离开了京城去沂州府寻儿子去了。
    周老夫人闻言点头,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要让你叔祖父赶紧回来周旋安排的,祖父已经给你叔祖父送去了加急信,想来你叔祖父接到信立马就会回来的。”
    周清秋这才略心安了一些,好再皇上没有让人前往京城外锁拿叔祖父,既然叔祖父没事儿,便说明周家犯的并不是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清秋却不知道,刑部大牢中,周鼎兴正在怀疑周鼎文。
    只因今日朝堂上白御史弹劾的那些,都不是诬陷,确实都是周鼎兴犯下的罪行,但是这些事儿,他做的非常谨慎小心,根本就不可能被人查到。
    除非是自家人泄密了,而这个自家人很明显就是他的嫡亲兄弟,周鼎文。
    不管是卖官,还是私自铸造铜币,都涉及银钱往来,而在这方面上,周鼎文是能手,周鼎文也自然是周鼎兴的有力臂膀。
    兄弟二人是一母同胞,从小感情就好,周鼎文没了儿子,又是他将小儿子过继给了周鼎文,周家的长房和二房不分彼此,相处融洽,利益相关。
    他完了,周鼎文又能得什么好啊!
    周鼎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周鼎文要这么做!?
    周鼎兴甚至觉得自己弄错了,可是若然不是周鼎文,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铜矿的具体位置,更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确凿的证据。
    更何况五日前,周鼎文还凑巧离开了京城。
    不过有一点周鼎兴很清楚,那就是他完了,再官复原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能保全下性命,好好走出这刑部大牢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周鼎兴在官场沉浮这大半辈子,敏锐性他还是有的,他觉得既然有人连周鼎文都能策反的了,便定然是来势汹汹,筹谋已久。
    周鼎兴有种预感,那筹谋之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绕过周家,他有种很可怕的预感,这个预感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斩草除根的道理,周鼎兴自然是清楚的,就算是不为了顾家放在当铺的东西,他也定然不会让顾弦禛活着。
    他派去的人,顺利的杀死了顾弦禛,并且拿回了顾弦禛的手掌,但是后来却证明当铺里留下的指纹并不是顾弦禛的。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当铺里的指纹是顾卿晚的,那断掌不对也是应该。
    现在想来,却有些担忧,那断掌会不会就不是顾弦禛的,顾弦禛很可能没有死,现在他回来了,回来替顾家报仇雪恨来了。
    可周鼎兴害怕和明白都来的太迟,如今他和周江延都入了刑部大牢,剩下一个周鼎文还是个背叛了周家的。
    周鼎兴简直犹如困兽,恐惧到了极致,却又无能为力。
    周鼎兴想的不错,顾弦禛不可能让周鼎兴活着离开刑部大牢。
    三司会审,刑部率先封锁了周鼎兴父子二人的书房,抄查之后,竟然从周鼎兴书房的暗室中搜出了一样东西。
    刑部尚书连夜将这样东西送进了宫中,送到了秦英帝的面前。
    乾坤宫中,秦英帝瞧着眼前的紫檀木盒子,神情一片铁青,盒子中静静的放着半块传国玉玺,另外还有一张宝藏图。
    不错,这盒子正是顾家存放在当铺的那个。
    秦英帝挥手令刑部尚书退下,一掌重重的按在了那半块传国玉玺上,脸色变幻不停。
    先前正是周鼎兴密报于他,说先皇临终前,曾秘密传给顾明承一个盒子,放在传国玉玺和周睿帝的宝藏图。而顾明承私自藏下这些东西,并且和礼亲王府密谋用这些东西来谋反,秦英帝信以为真这才收拾了顾家。
    然而顾家覆灭后,秦英帝所派的人却并没能从顾家翻出这些东西来,周鼎兴只道兴许是顾明承有所察觉,已经将东西转移了。也有可能,东西早便落到了礼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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