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仇三漫不经心的点头,锐利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三个陌生面孔上。对方的感知很敏锐,几乎是仇三看过去的瞬间,他们也看了过来。两相对视半晌,仇三朝三人倨傲的点了点头,挪开视线,“新会员?”
    仇三视线所及的地方,也是经理重点关注的地方,听到他问,经理直接点头道:“是。前天才办理进入的新面孔,这两天每天都来,出手大方,推荐人是北部区的牢头。”
    “北部区?”仇三挑了挑眉,“牢头那个一脚踏入棺材盒子里的顽固老爷子,竟然会亲自给这三当推荐人?”
    说到北部区,就要说一说黑城的区域和势力划分。黑城一共分为四个区:东街区,简称东区;东区老大人称疯子,是个精神分裂的狂人,生平资料不详,底下的手下也只知道疯子姓马。北部区,简称北区;北区老大人称牢头,老头的谐音,是个等级观念很强,思想守旧的六十岁老头子。如果你觉得他老眼昏花,不中用了,那就是大错特错。
    牢头最痛恨的就是欺瞒和背叛者——曾经他有个十分看重的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后辈,就是因为一时贪念,起了二心,被牢头发现之后,直接把人关进地牢里活活折磨致死。哦,牢头这个称呼,不仅是因为是老头的谐音,还是因为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把敌人关进整个黑城人都听之丧胆的地牢,用刑具一点一点的把敌人的意志全部消磨掉,然后囚禁致死。
    剩下的两个区,就是阳山区和中央区,两块地盘都很大,也很繁华。它们都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仇三。仇三在这三个老大中,除了暴戾狠辣的脾气让众人害怕,还真没什么变态的爱好。所以,撇开本身强悍的实力不谈,在三人中,他的人气也是最高的一个。
    黑蝶,是仇三手里最赚钱的产业之一,更是黑城的‘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场所。不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黑蝶的门槛很高。
    黑蝶每年最多吸纳十名新成员,而新成员要想有会员资格,除了缴纳一笔不匪的会员费之外,还要两名普通的老会员推荐。不过,如果能得到白金会员的肯定,只需要一个推荐人就可以。
    而在黑城,能让仇三看在眼里的,也只有疯子和牢头。所以,这白金会员卡,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这两个人有资格拿。
    黑蝶一落成,他就让人把白金会员卡送过去了。虽然因为身份特殊,那两人轻易不会过来,但也没少行使他们白金会员的权利。
    所以,在黑城,知道两人是除了他之外,唯二的白金会员的人并不少。有些人想凭着身份和关系拿到两人的推荐进入黑蝶,可是这么多年来,两人谁都没松口。
    而现在,牢头竟然为了那三个陌生人破了例吗?
    “推荐信是牢头亲笔写的,字迹我认得,带他们过来的人是牢头的亲信,不会有错。”经理自然知道仇三在惊讶什么,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
    “好好留意着。”仇三眼里闪过精光,沉声吩咐。
    “是。”经理点头,他调查过了,这三个陌生人,像是凭空出现在黑城的,除了名字,其他信息一概查不到。不过,能够短时间内和牢头拉上关系,并让他甘心当推荐人这一点,就证明这三个陌生面孔不简单。
    不知道霎那的时间,经理已经在脑海里想了很多,仇三再次隐晦的瞥了那三个陌生人一眼,直接带着男人去了黑蝶的最顶层——那是黑蝶最大最豪华的包厢,不过,它不对外开放。只有黑碟的主人仇三,或是被他特别邀请的人才有幸能够进去。
    至今为止,进入过黑蝶最顶层的人,只有三个,牢头,疯子,还有现在黑城官方的最高长官。
    “你还没来过这里吧?”仇三在惯常坐的位置上坐下,看向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男人道。
    “是。”男人点头,他多数时间都是在仇三的住处,帮他打理家里的事,外边他从来不插手,也没兴趣插手。
    “这里,就是我十年来,最高的成就。我早该带你来看看。”仇三环顾四周,黑蝶不仅仅是一个会所,还是他十年心血的结晶,也是他十年来最满意的杰作。
    “我看到了。”男人站在仇三的身侧,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
    “你并不这样认为是不是?”仇三扭头,直视男人,“你心里肯定在想,我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自寻死路。但是,还未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你何必这么悲观。”
    “我不想给你收尸。”男人不理解仇三的执着,特别是此时他脸上露出的阴狠和沉郁,让他皱了下眉。
    仇三冷哼一声,嗤笑,“我知道,要不是当年我阴差阳错的救了你一命,你根本不会待在我这里。这十年,你帮我打理家事,像个真正的仆人一样尽职尽责,但是你从不沾手我外边的事情,下面的弟兄们去家里,你也是把东西准备好,就远远退开……界限划得如此清楚,但要是我真栽了,你作为我的管家兼仆人,怎么能撇得开呢?”
    男人沉默着,并不反驳。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是要撇开什么,而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些事。解释了,仇三这样浮沉在仇恨和欲望之海的人,也是不会明白的,索性他什么也不说。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他心甘情愿的待在他身边十年,作为一个能干的仆人存在,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嚣张,看着他痛快淋漓,或许,很快,他还要看着他奔赴死亡……
    安静。沉默。
    男人垂着眼睑,仇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就是看着男人的眼睛,他也搞不明白他的想法。
    “操,梅贺,我总算知道你大哥为什么想搞死你了!”仇三憋气的猛然站起来,双手叉腰,不停的走来走去,“我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你都没反应的!你要怎么选择,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吧?免得我在外边跟人拼死拼活,还得顾忌你。”
    梅贺抬眼,看着仇三,半晌,他站起身,“你不用顾忌我。好歹你救曾了我一条命,我不会落井下石的。或许,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旁观了这个人十年,很了解他某些时候的疑心病。
    “好。非常好。你终于说出来了。”仇三讥讽的笑,看梅贺的眼神带着一些高深莫测,“我一直以为你会先提出来,只是我低估了你的耐心。”
    “如果没别的,那我这就走了。”梅贺神色不变,直视仇三道。
    “嗯。请随意。”仇三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实上,他也不在乎。他救过梅贺,梅贺也用十年的时间回报了这份恩情,现在他们之间两不相欠。
    “好自为之。”梅贺深深看了仇三一眼,与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仇三执迷不悟的程度,他是知道的,他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如果仇三活着,那么他以后就能毫无愧疚的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仇三死了,他就为他收尸,作为这段救命之恩的终结。
    咔。
    门开了又被阖上,仇三抓了一把头发,阴晴不定的盯着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桀桀。很好。那些人应该要来了吧?哼,我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
    “翔哥,好不容等到仇三来了,为什么要走?”京门一边不适应的解开衬衣领口,一边不解的问道。
    “急不得。”张启翔摇头,想到先前和仇三的对视,他唇角微微翘起来,“他已经对我们三个生出了好奇心,只要我们时不时的去黑蝶里坐坐,要不了多久他会主动找上我们的。”
    白杨附和的点头,“翔哥想得周到。主动靠上去,仇三未必会搭理我们,像现在这样慢慢的引起他的兴趣,才是最稳妥的。只是,时间上来得及吗?”
    张启翔抿唇,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声道:“来不及,我们也要想办法拖延变成来得及。”
    “翔哥,是不是有些难度?”京门摊手,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轻轻松松的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你说呢?”张启翔看了京门一眼,然后吩咐白杨,“开车,回去再说。”
    白杨憨笑,响亮的应了一声,“好勒!”就一踩油门,离开黑蝶的停车场。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养了这些时日,身体总算没有大碍。体力活儿他现在干不了,但是技术活儿,他还是能帮把手的。
    “牢头那里,翔哥你到底是怎么忽悠的,不但提供单独的别墅给我们落脚,还把花销用度全都包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好’的人。”车子开出没多久,京门又忍不住说话了。
    张启翔挑眉,若有所指道:“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念旧。”
    “翔哥你和那变态牢头有旧?”白杨咋舌,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啊,翔哥你和牢头的年纪差了一两轮儿呢,怎么可能有旧?”
    京门忍不住插嘴,“难道是忘年交?可是翔哥你怎么会和牢头那样性格的老头子合得来?”
    “不管我和他什么交情,他现在愿意帮忙,就让他帮。至于其他的,你们应该知道分寸。”轻描淡写的看了两人一眼,张启翔调整了一下坐姿,扭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象。
    而白杨和京门了然。现在愿意帮忙,就说以后或许会有变故。牢头提供的糖衣炮弹可以照单全收,但是警惕和戒备不可丢,这就是张启翔表达出来的大概意思。
    “翔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你挺无耻的。”京门偏头,盯着张启翔的侧脸看了半晌,这样感慨道。
    张启翔:“……”
    白杨一下子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张启翔的脸色直接黑了,没好气的正想教训一下两人,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再认真回头看过去时,只能看到人行道上挤挤挨挨的行人,哪里还有半点儿熟悉之人的影子?
    张启翔摇头,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黑城呢?或许是眼花。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张启山和付春华一直被人看管着,除了没有自由,其它都被招待得很好。
    “你们的老大什么时候会来见我们?”用过晚饭,张启山看向身旁的负责监视他们的男人问。
    那人扫了张启山一眼,“自然是老大想见你们的的时候!”
    张启山面色顿了一下,努力了一下午,这个人才会偶尔回答他一句,得到这样的答案,他不吃惊,只是有些郁闷。本来还以为,背后之人是故意要晾晾他们呢,可是现在到天黑了都没人影,他在想那个老大会不会已经把他们夫妻两个给忘记了?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而事实上,仇三正在黑蝶负一层里和三个平日里有一些利害关系的人玩儿骰子,如果他不是接到一个电话的话,他确实已经把他们倆给忘记了。
    挂断电话,仇三的脸色不太好,“三位,不好意思,我有一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今天失陪了。”
    “没事,没事,仇先生能赏脸坐一坐,我们也是十分荣幸了。您尽管忙。”
    仇三抿唇,冲三人点了点头,就脚步匆匆的出门。
    而这边,张启山他们用完晚饭,就被赶回了下午醒来的那间屋子。看守的人数不变,但是张启山记性还不错,知道已经换过一拨人了。
    “启山,我有些累。”付春华低声道。一整天都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又都是眼神冷漠的人,精神压力大,刚天黑,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你睡吧,我看今晚那人是不会再来见我们了。”张启山挪了挪位置,让付春华靠在自己身边,轻声的说道。
    “你呢?不休息。”付春华顺从的靠过去,然后视线扫过那些丝毫不放松的看守一眼,“从他们身上,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在想办法把我们平安的消息传出去,村里的人现在不定怎么着急呢!”张启山凑到付春华的耳边,压低声音解释一句,感觉到有看守看过来,他动作自然的伸手帮忙付春华捋头发,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付春华了然,在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里,闭目养神。她是真的有些撑不住,平时在家动着,有事情做不明显,到了这里,干坐着什么也干不了,睡意铺天盖地的来,怎么也赶不走。
    于是,没两分钟,付春华靠在张启山的身边,真的就睡着了。张启山心里苦笑,他也很疲累,但是就是睡不着,只能硬撑着了。
    墙壁上的挂钟,一下一下的走得很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启山都昏昏欲睡了,但心里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仔细一看,看守在周围的人似乎连姿势都没变换过,抬头,确认的看向挂钟,居然十分钟都没过!
    咕咕。
    突然响起两声奇怪的声音,看守们冷漠的脸上都染上了警惕,一个小个子得到示意,走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正对外边花园的窗户边上。先撂开窗帘,张望了两下,然后在从里面打开了玻璃窗,探出头去查看,一片安静,什么都没发现。
    晚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进房间,小个子只是惬意眯了眯眼,丝毫没察觉不对。递了一个一切正常的眼神给同伴,他正想关窗回岗位,却发现玻璃拉不动,猛然瞪大眼,一张满是笑容的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眼前就突然一片漆黑,然后失去意识。
    “搞定了。”张小寒眼角上扬,朝在转角处警戒的傅晟平的打了一个手势,然后手在窗台上一撑,轻巧的翻身进屋。所有人都已经能昏睡过去了,张启山和付春华也不列外。习惯性的放出魂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儿,张小寒眼神一凝,垂眼在茶几上抓了一把花生米,抬手就朝房间的几个角落射去,然后传来几声啪啪的东西破裂声。
    破坏掉了房间里的所有摄像头,张小寒检查了二叔二婶的情况,确认没有大碍之后,也管不了其它,直接伸出双手,轻触两人的手心,白光一闪,张启山和付春华消失在房间里。
    成功了。
    唇角扬起,张小寒心里舒了口气,然后直接转身跳出房间,与傅晟平汇合,“好了,走。”
    知道张启山夫妻倆已经被张小寒送进她的空间,傅晟平脸上也浮现轻松之色,“这边。”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他带着张小寒准备从原路离开。
    “等等。仇三回来了!”张小寒一把拉住傅晟平,他们是从左侧停车的地方突入的,而现在那个地方,一辆轿车稳稳的停下来,只在照片上的见过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了,眉宇间全是阴郁和危险。
    “肯定是瓮城的消息传回来了,趁他进屋的空隙,我们走。”傅晟平和张小寒并排躲在墙角,随着仇三的移动,随时调整角度,以避免暴露。
    “嗯。”张小寒颔首,垂眼直视脚尖,只用魂力观察仇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有些人对目光很敏感,她不确定仇三是不是的,但作为目前站在黑城最顶端的三四个人之一,他的警觉性一定很高。所以,她不敢冒险。
    “进屋了,快。”仇三一行人前脚踏进大门,张小寒就推了一把傅晟平,两人借着夜色的遮掩,快速的穿过花园和停车的空地,然后脚尖一点,轻飘飘的翻出雕花栏杆做的围墙。
    而就在那一瞬间,屋里骤然哄乱起来。
    “仇三他已经发现了!”傅晟平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拉着张小寒再次加快速度,拐到一片阴影处,直接上车,发动油门走人。
    “现在把二叔二婶挪出来吗?”傅晟平一边开车,一边询问的看向张小寒。
    张小寒一直小心的注意着身后,确保没有人跟过来,她才摇头,“不,二叔二婶不见了,仇三今晚肯定会让人大肆搜寻。现在把他们挪出来,太显眼了。而且,我还想要见小叔一面才回去。二叔二婶他们如果醒过来跟着,也不太方便。”
    她这次用的药粉,是上次在西塘山用的那种,练武之人也都要一天的时间才能醒过来,更不要说张启山和付春华两个普通人了。不过,她在两人的手心处留了一小团真气,能够支撑他们这两三天沉睡时身体所需的能量,倒也不会有大碍。
    “现在直接去找小叔?”傅晟平了然的点头,然后直接问道。张小寒此时才发现傅晟平竟然直接把前面的‘你’字去掉了,不由得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叔? ”
    “昨晚你说,我的就是你的,当然,你的自然也是我的。”傅晟平咳嗽一声,镇定的挑眉回答道。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懂?”张小寒瞥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忍笑冷哼道。
    “是。”傅晟平弯起唇角,看向张小寒的眼炯炯有神,“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想到昨晚张小寒反客为主,主动拥抱自己的时说的那些话,心里的欣喜之意就忍不住再次冒出来。
    囧。张小寒瞪了傅晟平一眼,直接扭头看向窗外,眼角瞥见前方路口闪烁的警灯和横亘在马路上的路障,冷笑,“仇三果然不愧是仇三,这么短时间就布置好了!”
    “停车,临时检查。”
    傅晟平和张小寒对视一眼,然后稳稳的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让那个眼神锐利的交警把车厢里的情况看了个仔细。
    “可以走了么?”等了半分钟,傅晟平抿直唇角,盯着他沉声道:“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被交警拦下来。”傅家在瓮城地位没人能比,做为傅家少爷,他的车牌被每个有心人铭记在心。而现在,更是没人赶拦他的车。
    “别生气,很新奇的体验,不是吗?”张小寒笑着出声,伸手握住傅晟平的,然后抬眼看向那个明显不简单的交警,“需要我们下车吗?”
    “不需要,请出示驾照,并打开后备箱。”交警眼神闪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只是上头有命令,他也不敢玩忽职守。
    后备箱被打开,自然是空空如也。傅晟平似笑非笑的把驾照递给对方,然后心满意足的看到对方一瞬间的变脸,“现在呢?”
    “您可以走了。”恭敬的把驾照还给傅晟平,交警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赶紧冲一旁的同伴挥手,示意放他们过去。
    车子呼啸而过,张小寒扭头,视力很好的看到了交警在他们离开后,脸上露出一个逃过一劫的表情,然后不忘从包里掏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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