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慕容秋白心酸不已,忍不住开口宽慰道,“爷爷,一会儿等小楼来了,我跟她求个情,小楼通情达理着呢,您这个心愿,想来小楼也不会忍心拒绝……”
    闻言,慕容衡激动的老眼发亮,“真的?”
    慕容秋白重重点头,轻笑,“自然是真的,豁出去您孙子这张脸,我也会帮您求小楼的。”
    “好,好……”
    魏老爷子见状,顿时看向魏大圣,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魏大圣吓了一跳,忙摆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爷爷,您可不要指望我,我没那么大脸面啊,我拿什么跟小楼求情啊?撒娇争宠还是美男计,咳咳,您孙子要是真这么干了,还不得被东流那小子劈死了。”
    提到东流的名字,魏老爷子黯淡的眸子重新焕发生机,看着向大少,缠声道,“东流,你可得帮外公一把,外公可就这么一个愿望了,你可不能让外公带着这个遗憾离开啊……”
    向大少却皱眉,“爷女人的闺房,您进去这摸摸、那看看的合适吗?”
    魏老爷子噎了一下,“那是八小姐……”
    “可现在是玉楼春住那里!”向大少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别扭。
    “这……”
    被向大少这么一搅和,感伤的气氛倒是冲淡了,慕容衡的老脸上都有些尴尬起来。
    向老爷子瞪了自家孙子一眼,“九小姐今日刚搬进来,还未住呢,再说,依着你和九小姐的关系,你外公便是长辈,长辈进晚辈的房间,也不算是违背了礼数。”
    向大少酸酸的哼了一声,“那就只看一回,以后不许了。”
    “好,好,一回就够了……”以后那里沾染上别人的影子,便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人的气息了。
    “诸位,请吧!”
    “好,好……”
    几人随着念北去了安德堂,此时,玉楼春正跪在祠堂里,容颜端凝。
    她面前的桌案上是一个个牌位,写着冷冰冰的名字,无声的摆放在那里,三百多年了,这里供奉着多少列祖列宗,此刻,都看着她。
    最上端,是一副古老的画像,画像里的人容颜慈祥和蔼,仿佛暖暖的注视着她,她知道,那是玉家的祖先,那位从朝堂上急流勇退,隐居黄花溪的先人。
    她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她身后跪了黑压压一片人,最前面的几位老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却没有哭,她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那副古老的画像,很久后,视线又从那些冰冷的名字上一一划过,然后闭上眸子,无言的体会着三百多年的历史从脑子里呼啸而过,像是一幅画卷展开,历历在目。
    她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玉家的女子都有这个异能,此刻,她像是被强行注入了某些记忆,遥远模糊,却又忘却不掉。
    她在地上跪了很久,才缓缓的站起来,睁开的眸子里幽深似海,海面已经风平浪静,无人知道海底的暗潮涌动。
    只有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真正的成为玉家的九小姐了。
    身边有人哽咽着提醒,“小姐,里面还有一间,供奉着玉家几代小姐的画像,那里只能您一个人进去了。”
    闻言,玉楼春却没有看到任何的门。
    这时,花伯转动了一处,那副画像后,忽然缓缓的敞开了。
    “小姐,请!”
    玉楼春点点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暗室,陈列的极其简单,却又庄重,墙壁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把这里点亮。
    房间的正中迎面是一幅画,那画不是笔墨所做,而是玉石雕刻而成。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高贵的让人惊叹膜拜。
    她也真的跪下去了,恭敬的磕了三下,才站起来看向两侧,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画像,每一幅都是栩栩如生,她一幅幅的看过去,神色不停变幻着。
    那些女子的容貌都停留在最好的年华,或端庄大气,或雅致温婉,或高贵美艳,却无一例外,八副画像,多多少少都有相像之处,那是玉家女子血脉的最好延续。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画像,那些或悲情、或圆满、或无奈、或幸福的故事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手一触便离开了,不忍再打扰。
    最后,她停在最后那副画像前,哪怕以前在魏老爷子那里见过一次,可现在,她还是忍不住深深的震撼了。
    因为是真迹,那份感觉更强烈。
    像,真的是太像了。
    站在这里,她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她甚至不敢再去触碰那副画像,不敢去了解过去的种种。
    画像里的人,眉眼坚定,笑意却温暖,眼神似乎柔柔的凝视着她。
    玉楼春哑声开口,“姑奶奶,很抱歉,我直到现在才来看您,您一定等了很久了吧……”
    四周无声,唯有她心口激荡着难言的情绪。
    她努力平静些,注视着画像上的人微笑,“姑奶奶,您一定不会怪我的吧?也不舍得责备父亲是不是?父亲这些年过的很辛苦,他一直很努力的在为玉家谋划,父亲一定时刻记着您说的话,他做的很好,他也做到了,只是他现在不能来看您,不过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来了,能来看您,也能给爷爷和老爷爷们磕头……”
    喉咙有些堵,她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父亲呢,姑奶奶见过,父亲长什么样子呢?和画像上那位祖先是不是很像?父亲见了我,一定不会陌生吧,我长的那么像您,他一定是喜欢的……”
    声音再一次顿住,这次她平复的有些久,才开口,“姑奶奶,咱们玉家回来了,六十年后,终于回来了,花伯,金爷爷,扈爷爷,玉爷爷都还在,身体很硬朗,您一定在天上都看见了吧?喔,还有您的很多故友,也都在,有机会,我让他们来看看您好不好?您有想念的吗?还有……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我会经常来看您,您以后不会再寂寞了,我还会很努力,把玉家打理好,我知道那一定是您最期盼的,您离开都是为了玉家,我都懂的,我不会让您为当年的选择和放弃后悔的,我一定会做的很好……”
    画像上的人似乎笑得更欣慰了。
    玉楼春又凝视了半响,才笑着告辞,“姑奶奶,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第七十五章 玉家人
    出了暗室,身后的门缓缓关闭,和墙壁融为一体,仿若从来没有开启过。
    若不是心头还激荡着那些久远而酸涩的情绪,她会以为之前的一切只是个梦境。
    可看着眼前站着的一排排人,身着古装,垂首弯腰,对她恭敬而肃穆,她知道不是。
    “小姐,您……”金良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满是沧桑的脸上还挂着哭过的泪痕。
    玉楼春微微一笑,“我很好,和姑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她老人家也很好。”
    金良又哽咽了,“那就好,那就好……”
    花伯暗暗戳了他几下,示意他别再在小姐面前失态了,小姐今日承受的太多,不要再给她增加太多的负担。
    金良赶紧抹去脸上的泪,指着旁边的另一个老者,说道,“小姐,这就是老扈,昨天从桃源村赶过来的,来的时候太晚,怕打扰您休息,便没去请安……”
    扈庸往前一步,弯腰,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声音苍老沙哑,“九小姐!”
    玉楼春扶了一把,含笑道,“扈爷爷,您辛苦了。”
    扈庸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难言的哀痛,还有欣慰,“不辛苦,等了六十年,总算等到小姐了,老天开眼啊。”
    玉楼春轻“嗯”了一声,“老天还是厚爱玉家的。”
    “小姐……”这话一出,扈庸花白的胡子又都开始颤动,在黄花溪的暗室里生活了六十年,他不觉得苦,不觉得孤独,连悲喜都没有,他以为自己早已修炼的百毒不侵,可此刻,一句话便可以轻易的让他心情跌宕。
    玉楼春忙笑着引开这个话题,说到,“以后扈爷爷就留在祖宅可好?”
    扈庸努力平顺了一下情绪,点头道,“小姐若不嫌弃,自然是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好,那以后还要辛苦扈爷爷帮忙照看院子了。”对这些跟着玉家多年的老人,最好的尊敬,不是让他们颐养天年,而是让他们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做事,只有那样,他们才不会觉得自己老的再无用处,他们蹉跎等待的那六十年也有了意义。
    果然,闻言,扈庸再次激动不已,“好,好,多谢小姐。”
    金良和花伯对看一眼,彼此的眼底也是动容,他们都明白,这是小姐的成全。年轻的两辈人都早可以独当一面,他们也该退了,但是他们都不舍得。
    玉楼春的视线从三位花白头发的老爷子身上跳过,落在后面那一排上,她最先看到的便是玉山,她喊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从记忆开始,她就知道父亲对她比对明明还要好,完全没有乡下那些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远远多过明明,以前她不解,现在却是懂了。
    已经半年没见,父亲容貌没变,还是那么儒雅温和,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除了宠溺还多了一抹敬意。
    “小姐……”玉山刚开口。
    玉楼春便急声打断,语气不满中带着一丝嗔怪,“爸,您喊我什么呢?”
    她不愿意,因为那层身份,便阻断了二十年的情分,其他人喊,她可以接受,但是眼前的人喊,她心里就难受了,生恩大,养恩也大,小姐这两个字,便是抹杀了那一切。
    玉山心神颤了颤,只是片刻,便是明白了,因为明白,声音都跟着抖起来,“小……”
    玉楼春又把话截住,佯装不悦道,“爸,您要是再喊什么小姐,我就生气了。”
    玉山如何看不出?眼底涌上雾气来,他笑着道,“好,爸不乱喊了,爸可不舍得让我家小楼生气。”
    玉楼春心里酸酸的,也笑着道,“嗯,这还差不多,妈呢?”
    玉山慈爱的道,“你妈没有来,路太远了,再说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方便参加,不过,你妈给你和明明带了好吃的,爸已经给你拿到凤楼去了。”
    玉楼春惊喜的问,“有我喜欢吃得蒸糕吗?”
    玉山笑道,“自然是有的。”
    玉楼春心里暖起来,眼底亮晶晶的,这时候的她褪去了九小姐的那份端凝威严,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
    这时,金国华温和的笑着打趣一句,“看小姐和玉山这般感情好,我都要吃味了,早知如此,当初我也该努力争一争的,不然今日便是我和小姐这般……”
    闻言,玉楼春看过去,亲昵的喊了一声,“金叔。”
    金国华慈爱的应了一声,表情不再是当初在玉琉山时那么生分,那时候为了不让小姐起疑,他可是好生一番克制心里的激动,现在都没必要了。
    玉山笑着跟了一句,“国华,你后悔也无用,当初就算你跟我争,也是争不过。”
    金国华有些不服气,“为何?论手艺,我可比你还要胜一筹,我也可以好好教小姐的……”
    玉山有些得意,“你手艺是好,可谁让你在玉琉山呢,那里离着主子远,主子怎么舍得把小姐送到那边去照看?呵呵……”
    金国华扼腕叹息,看向金良,“父亲,您看,您当初怎么就不争取跟着主子去秦岭呢,平白让玉山得了这么大好处?”
    金良笑骂,“你以为谁都能跟着去啊?”
    花伯接口,“就是,就你爹那暴躁脾气,能伺候得了主子?”
    闻言,金良不乐意的瞪他,“你能?”
    花伯一噎,又哼道,“我是不能,但是我也比你强,哼,你那臭脾气,活该留在秀屿镇,我好歹还能在小姐身边护着呢……”
    被戳了痛处,金良就想撸袖子。
    扈庸无奈的摇头,“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样闹?小姐还在呢,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闻言,两人扫了眼那些隐忍笑意的小辈们,眼眸一瞪,瞪的他们都低下头去,才互看一眼,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各自撇开。
    玉楼春失笑,这样的气氛冲淡了沉重和感伤,她心里也轻松起来。
    接下来,在桃源村见过的扈村长站出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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