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看起来对于组织民众这些事情得心应手,工地上各种事物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并不用陈瞻操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终山郡地处内陆,民众无法获得海产,平时摄入的肉类也很少,所以普遍都有夜盲症?[注1],因而晚上无法施工。
    但是好在由于李承的号召力,他们拉起来的青壮远比陈瞻一开始设想得多,而且李承的战前讲话将百姓拉到了同一战线,现在他们为了自身安危干活,热情高涨。
    所以进度比陈瞻之前预计的还要快一些,按照目前的施工速度,大概还要两天就能完成防御工事的施工。
    因此陈瞻在去工地看了一次之后就没再没去过工地了。
    至于多出来的劳动力如何安排,陈瞻准备让他们在修建完壕沟之后,再去加工一些拒马,鹿角之类的。
    反正这些东西取材简单,不存在资源的限制,自然是多多益善,到时候就算没什么用,拿出来恶心对面也是极好的。
    何况拒马,鹿角如果放置合适,可以拖延对面的节奏和速度,使其丧失冲击力,并大大延长敌军处于我军弓箭有效攻击范围内的时间,增大敌军伤亡。
    所以这么好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当然,为了保证士气,每天的饭食给的都是很足的。
    而另一边,|黑|火|药|的生产则被交给了李承的亲兵完成。
    这些亲兵都是李承家里带来的家生子,世代做他家的部曲,不是来终山之后现买的仆婢,所以这些人的一生和李承绑定了,还是非常可靠的,不用担心他们泄密。
    但是为了掩人耳目,除了需要的硫磺之外,陈瞻还让人买了其他的药材,并且让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生产工序。
    而木炭,都是自产自销,根本不用向外购买。
    至于硝石,硝石本就是制作黑|火|药的原料中占比最大的一项,如果想要制造出足够守城的火药,那么药店里的那点硝石肯定不够。
    剩下的缺口……可以从厕所中获得,比如冯骥才的一篇小说中就写过一个做鞭炮的到别人家厕所去偷硝的故事。
    这是因为人类和动物尿中含有尿素co(nh2)2,在脲酶作用下,尿素分解产生nh+4离子,由硝化微生物将nh+4转变成no-3离子,所以在厕所中,土墙上常常能看到的白色结晶,就是硝。
    总而言之,在古代一个地方如果不存在硝矿,那硝的产量应该是与人口牲畜的数量有关的,广川作为一个有万户人口的县城,藏在各个角落的硝应该不少。
    到时候搜刮来加点草木灰过滤一下,再利用kno3溶解度随温度变化很大的特性进行初步提纯,就可以得到纯度可以接受的硝石。
    好在那天火药的威力已经给全城百姓展示过了,再加上这些人绝对听从李承的命令,所以也不会有人对陈瞻买这买那的乱命有所质疑。
    即使陈瞻让他们挖了粪土来炼硝,搞得县衙臭气冲天,他们也毫无怨言,反倒是让陈瞻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然目前完全知道生产流程,与各个原材料及其配比的只有他和李承两个人。
    就算有人泄密,也会根据泄密内容很快被定位到,而且泄密者也无法根据那一小部分把制作流程逆向出来。
    这也不用陈瞻操什么心,所以接下来几天所有人都在备战,而陈瞻在把|黑|火|药的制作方法交给李承的亲兵之后就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了。
    闲下来之后,陈瞻就开始思索之后的道路,简而言之就是如何建设大雍以攫取足够他活下去的功德。
    陈瞻通过系统看了之前几年的详细记录,然后悲哀地发现似乎天时不在我,过去的几十年之间极端天气频发。
    最近三年之内爆发的涉及数个州级别的旱灾就有两次,而且干旱使蝗虫大量繁殖,迅速生长,接踵而至的蝗灾致使土地减产。
    同时发生的还有南方的洪涝灾害,在洪涝之后接踵而至的疫病是的本就稀薄的南方人口进一步减少。
    其实这些事情,只要国|家能够拨款赈灾,修建水利设施,还是好解决的。
    但是大雍也没有钱,因为大量世家趁此机会兼并土地,大量自耕农交不起税,只得卖出土地,成为佃户,或者沦为流民。
    大雍的税制和两汉类似,对于农民来说基本上由田赋和户口赋两部分组成。
    其中户口赋完全是按照人口征收,而不看财产多寡。
    至于田赋,就大雍目前那个皇权不下县的管理方式,田亩丈量,田赋收缴还不是要让本地的豪强和世家去收,那他们如何会和自己过不去,所以能瞒则瞒,隐田隐户甚至超过了在册的田户。
    所以大雍根本没办法收豪强的税,自耕农就成为了赋税的主要承担者。
    而如今,自耕农的数量锐减,大雍就没办法收到的税,所以就没钱用于基础设施建设,没钱用于军队开支,无法镇压起义或者平定边患。
    这导致灾害无人处理,影响进一步加重,自耕农数量进一步减少……陷入无限循环。
    虽然许多史书总是会把王朝的灭亡归因于皇帝或者皇帝的女人的昏庸,但是皇帝能花几个钱?影响终究是有限的,这些大臣这些促成兼并的地主豪强难道就不需要负责任吗?
    甚至他们对于王朝灭亡要负的责任比皇帝还要大一些吧?
    只不过写史书的也出于这一阶级,所以他们才不会把自己的丑事抖搂出来,所以自然是君王昏庸,众正盈朝。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陈瞻看了过去几十年的天气和水文,发现极端天气的发生频率越来越高,且年均温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现在按照时间算应该是东汉?貌似东汉末还有一个小冰河期[注2]?
    ……所以这种情况还会加剧吗?陈瞻感觉才开始出现按了一些盼头的日子又变得灰暗起来。
    以陈瞻目前看到的信息,虽然还没有形成能成气候的反叛势力,但是现在各州已经开始出现小股的农民起义了,天下大乱已初现端倪。
    这种情况下,除非能有人力挽狂澜,动自上而下的改革,缓解这种不公平,那么活不下去的农民就会起义暴力|革|命,推翻王朝,重新分配土地,自下而上地促进公平,直到兼并导致下一次矛盾爆发。
    要发动自上而下的改革其实非常难,但是可以造成的伤害也比暴力变革小很多。
    但是毕竟现在还是大雍的天下,而且大雍中兴过一次,前后统治了中原大地四百多年,具有很强的民众基础,皇帝虽然缺钱,但是还是可以控制军权的。
    如果在有一个强势的君主,并对于陈瞻无限信任的理想情况下,陈瞻是有信心在十年之内缓解这个问题的。
    想要自上而下地缓解这个矛盾主要有两条途径,一个就是做大蛋糕,只要分配的利益超过了损失,让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变好,就可以用高速发展的红利掩盖不公平。
    对于这一点陈瞻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攀爬科技树带来的红利,怎么着也能让穷人跟着喝口汤。
    再不济也能向外扩张,转移国内矛盾,虽然说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但是等十几年后国家稳定下来后可以慢慢改,远不如眼下这样惊险了。
    另一个就是重分蛋糕,比如调低人口赋所占比例,增加财产税,田税之类直接与财产挂钩的直接税的比例。
    比如清障田亩,摊丁入亩就是这样种方法的代表。王安石,张居正的变法也可以说本质上是这一类改革。
    但是这一类改革需要强权贯彻,并且需要一套自己可以信任的班子,操作起来还是很困难的。否则王安石就不会把善政搞成恶政,张居正也不会人亡政息。
    而自下而上的|暴|力|革|命就简单粗暴得多,反正只要莽上去,莽赢了就可以重分利益,缓解矛盾,甚至能建立新的秩序。
    但是走这条道路,其间会有大量百姓丧生,代价非常大,就他这点功德肯定不够这样耗。
    所以这条路线只做备用,陈瞻还是想在社会秩序尚未完全崩溃的时候,尝试一下自上而下的路线的。
    但是凡是预则立,不预则非,即使是备用的plan?b?陈瞻也做了详细的预案。
    在陈瞻看来李承就是一个不错的,用于实现自下而上道路的辅佐对象。
    现在虽然势力弱了一些,但这不正方便了李承与他相识于微末,有时间培养感情嘛。
    而且这几天相处下来,陈瞻发现李承能力还行,有主见,也能听进去别人的建议。有他在,很多事就不需要陈瞻亲历亲为,到时候也能少一些猜忌。
    而且李承是宗室。
    大雍这这一点上看得很开,因为诛杀诸吕后功臣集团扶上位的文帝本就非嫡非长,后来重兴大雍的光武帝更是远得不能再远的宗室,所以大雍在正统性问题上放得很宽,只要是李家人继位,都是符合正统的。
    出身宗室的李承,日后若真能君临天下,就可以继承大雍的正统性,快速恢复社会稳定。
    由于不存在正统性问题,这些君主不会因为自卑出身,疑神疑鬼杀功臣,如果能活到那时候,他陈瞻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君不见秦始皇,汉光武,对手下比刘邦,朱元璋之流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大雍整体类似两汉,不是把宗室当猪养的唐,宋,明,清。
    宗室是真的可以掌握军政权力,如果操作得当可以做到州刺史或者实权九卿一级。
    就比如汉末的实权州牧刘虞,刘表,刘焉,刘繇,汉室宗亲几乎占了半壁江山。尤其是刘焉,要不是儿子在郭李之乱里死得只剩下一个拉跨的刘璋,最后那句“益州有天子气”还不知道应在谁头上呢。
    毕竟这时候掌握知识的只有世家和宗室,不拉一些宗室,难道还便宜世家不成,前者就算出事也是肉烂在锅里,后者可就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了。
    所以虽然大雍宗室多如狗,但是出身宗室的李承若是用好自己的宗室身份,能获得比其他人更快的升迁速度。
    但是不管选哪一条道路,时间都非常紧迫,陈瞻都要赶快混进朝中去,争取能把这次终山贼事件的利益最大化,也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力量。
    前者自不必说,至于后者,在陈瞻看来现在的局势和汉末,唐末没甚区别,若不处理,迟早要乱。
    若是能在天下大乱之前拿到一郡甚至一州的根据地,那么陈瞻有信心辅佐李承成为一路诸侯逐鹿天下。
    所以不管是为了之后的发展,还是从良心上来说,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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