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常府正院房里的大丫鬟过来,说孙少爷被行舟少爷打成了重伤。”
    太夫人心里一咯噔,那孩子可是常家所有人的心头肉。兄长早两年去世,她虽与侄子亲,但怎么都隔着一层。
    “什么伤?把我库房中那支百年老参拿出来。”
    丫鬟难以启齿,最终几乎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出来:“似乎是伤到了命根子。”
    “怎么回事?当时不是说没受伤?”
    常太夫人有些难以置信,若真是伤到了如此紧要之处,当时怎么没人说出来。若真坐实了,不用三皇子出手,那孽障也会被彻底赶出国子监。
    “太夫人,这事可邪门的很。当天府里大夫为孙少爷把过脉,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其余一切皆无恙,怎么过了一夜就这般严重。”
    “常家大夫是家生子,打从我记事就在府里,他的诊断倒不会有差错。”
    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夫人竟然从痛彻心扉中清醒过来。荣氏曾孙已然入了衍圣公府族学,想再编排不怎么可能,家里这边,老伯爷罗晋只会劝她笼着庶长房。如今她唯一抓在手里的,就只有三王爷这条线。
    三王爷与常家关系近,这会不论是何原因,都要把娘家笼好了。
    “常妈妈,你且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妈妈退下,不久后就将此事问个一清二楚。原来常家孙少爷达成心愿,成功将罗行舟踢出国子监后,高兴之余去了教司坊。
    “孙少爷许是玩得太尽兴,醉着被人给抬回来,府中老夫人惦记着,请大夫来给他把脉好开解酒汤。那大夫初时瞧着有点不对,待孙少爷醒来捂着腿中间喊疼,这才回过味。可就是奇了怪了,从外面看孙少爷也没受多大伤。”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常太夫人还是知晓些教司坊手段。
    “那他这会如何?”
    “大夫嘱咐着清心寡欲,将养些时候。”
    太夫人完全放下心,如今事情恰好对她有利。昨日常家最受宠的孙子不仅同罗行舟起了争执被打伤,而且还去了教司坊寻欢作乐用力过猛伤到命根子。两件事摆一块,明摆着第二件绝不能宣之于众。至于第一件,原本倒是个不错的借口,但如今罗行舟被衍圣公府看重,这会显然不是好时机。
    无妨,常家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主。欺负不了小的,那就拿老的下手。罗行舟有衍圣公府护着,刀枪不入无懈可击,但那孽障罗四海总没这层金钟罩。总而言之,娘家能出手对付庶长房,也算是在帮衬她。
    “常妈妈,你亲自走一趟,把这支百年雪参送过去,告诉我那侄子和侄媳妇,伯府家大业大,总有些事我管不了。哥儿受了伤,我这当姑祖母的比谁都心疼,但真心没什么好法子”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你去叫上老三媳妇,让她也一道回娘家看看,小住几日也无妨。”
    吩咐完一切,常太夫人揉揉额头,百思不得其解。罗行舟当真有那么好?当年她想送嫡长子入读都被婉拒,如今却邀请背着一身债的庶长房孙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对庶长房的怠慢。不过也只是一瞬,嫡庶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她与荣氏之间本就是她弱势,不出手等待她的将是半生悲凉。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与荣氏必须得分出个你死我活。
    闭眼,她只觉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勒紧,再也没了方才的愉悦和惬意。
    第25章 锦绣装
    雕梁画栋歌舞升平,往来女子多丰胸纤腰,涂脂抹粉行走间脚步婀娜,自有一番风流体态。
    这便是金陵城内最大的教司坊,坊中姑娘分一二三等,三等与青楼楚馆一般妓-子无异,一等却是连帝王酒宴都能登殿献舞。
    在教司坊院内,湖畔最华丽的水榭内,如今便住着教司坊头牌——德音。
    她本是公府嫡女,却因父兄谋逆沦落至此。如此尊贵出身再加倾城绝色,使得金陵城中无数达官显贵对她趋之若鹜。意图霸王硬上弓者并不是没有,无奈这朵鲜花旁边守着一大坨牛粪。
    这坨牛粪就是安昌侯世子那浪荡子,多年来霸占德音姑娘不说,还不许别人亲近一步。前不久入金陵的江苏巡抚公子好不容易把人接府上,小曲还没唱完,就被他强行要出去。
    倒不是大家多怕安昌侯世子,只是怕打了老鼠碰坏玉瓶。不过正因如此,多年来教司坊头牌身份越发神秘,引得诸公子哥越发趋之若鹜。
    但心里再渴望,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牛粪牢牢霸占鲜花。这不,就在罗家一行人拜访衍圣公府同时,安昌侯世子也晃晃悠悠走到水榭旁,旁若无人地进去。
    “常家那小子昨晚在你这过的?”
    德音正在挽发,闻言回眸一笑,露出魅惑众生地笑容:“怎么着,一大清早世子爷便迫不及待来感谢奴家?”
    饶是周元恪自幼练功,如今面对她也几乎把持不住。暗骂一声妖精,他沉下脸说明今日来意:“苏州巡抚那边如何?”
    德音垂眸,眼中是连她自己有时都怕的深沉:“他做事向来小心,拿不到证据。“
    拿不到证据不等于没有证据,与德音合作多年,周元恪瞬间领悟她话语未竟之意。既然如此,那陛下交代的此次任务也并非不可完成。思绪飘远,想到姑苏城内那不记名的皇庄,小桥流水最配伊人,这次任务完庄子得归他。
    做下臣的,总要对陛下有所求,如此才能让上位者心安,他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周元恪毫无愧疚感地思索如何多敛取些娶媳妇的聘礼钱,顺手递过来时的布包。德音打开,里面是一件艳红的舞衣,正是那日她在锦绣坊看中的霞光锦。
    瞬间她百感交集,莫非周元恪对她是真心?可上辈子他一步步达到那种高度,身边自荐枕席者无数,也只守着罗家姑娘一人。这么想着她心里头那点绮念迅速摁下去,她展开那件衣裙,一寸寸抚摸着。它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不过这次,她要让这条裙子真正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让我猜猜,莫非是罗家小姐不要,拿我这来做人情?“
    周元恪依旧是沉迷于酒色的颓废脸,但心中却打了个突,总感觉转过年来德音越发敏锐。她猜对了,那日争执到最后,霞光锦反倒成了最次要的东西。就在文襄伯府二小姐夺门而出后,热闹很快散去,这块精致的布料也无人问津。
    “就当是个人情,常家没你想的那般简单,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有,她不是你能动的,且成国公当年问斩之时,她尚在娘胎中,前尘往事皆与她无关。“
    德音突然觉得手中光鲜的舞裙没那般好看了,眉毛画好,她仰头挑起抹魅惑地笑容:”这就护上了?她是谁,二小姐那身条,且一心倾慕于你,在锦绣坊直盯着你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撂下这句话,周元恪歪歪扭扭地走出水榭。提一壶酒招摇过市,刚出教司坊地片,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马车。
    马车很低调,与金陵城中一般官吏家所用并无太大不同,不过他还是第一眼分辨出车上专属于罗家的马夫。
    打个机灵当即他就想找个墙角钻进去,可此处除去院墙,就剩旁边的秦淮河。跳河里……那比招摇过市还要出糗。
    一大早罗炜彤收拾整齐,跟随娘亲和兄长前往衍圣公府。昨日收到罗薇蓉要入三王府的消息后,一家人商量许久,终于有了万全之策,她一晚上睡得格外好。
    坐在马车上,如今她已没了初入金陵时的好奇。直到路经秦淮河畔时,一阵风吹开帘子,刚好让她看到那个略显邋遢,似乎终年都在醉酒的安昌侯世子。
    “娘亲,下面小摊上的玩意倒是精致,正好给梦瑶表妹带个过去。“
    徐氏点头:“那倒是,咏春下车,捡好一些的买几个。”
    “女儿自己去选就是,反正这会马车也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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