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给了小厮几文铜钱,他便欢天喜地脱下袜子。不过是一双臭袜子而已,虽然她扔的力道的确重了些,今日地点场合也太过巧合了些。
    “小翠,是罗……”
    “罗什么……,莫非相公还想着文襄伯府二小姐。”小翠哭天抢地起来:“妾身虽然出身差点、为人也粗鄙些,但对相公一片真心,哪点比那假模假样的文襄伯府小姐差。”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茶楼下炸开了锅。罗炜彤掩上窗,彻底隔绝常文之视线,回到座位上喝一口茶却直接喷出来。
    “明瑜姐姐千万别这么看我,小翠绝不是我派去常家的卧底。哈哈……真的不是。”
    边说着她边笑道肚子痛,正当捶着桌子凝神听楼下乱相时,包厢门敲响。孔明瑜开门,见到外面人皱起眉。
    “臣女给四皇子请安。”
    比起楼下自我感觉良好的常文之,如今站在门口的四皇子朱厚熙与袁恪明显要俊俏许多。听到明瑜声音,罗炜彤边站起来请安,边平复着激动的情绪。
    “不必多礼,我与袁兄恰好在隔壁喝茶,听闻楼下动静,想借隔壁厢房一观。”
    四皇子进退有度地说道,即便他一双眼直盯着孔明瑜,丝毫不像对楼下闹剧感兴趣,罗炜彤还是打开窗户,侧身恭请他过来。
    待四皇子站定后,她只觉头上发髻传来些力道。扭头看去,袁恪那双手正可疑地收回去。见她看过来,原本面容清俊地偏偏佳公子眯起眼,咧嘴露出独属于安昌侯世子的流氓般笑容。
    第78章 收产业
    还未等罗炜彤往深处想,为何自幼贫寒,隐居深山书院的袁恪会跟慈幼局失怙孩童这般熟稔,那见到他喜悦都要从眼角露出的孩童便扭头朝里面吆喝起来。
    随着垂髫晃动,围绕在众低矮的平房中,显得格外庄严的那间砖房木门打开,略显阴暗的堂屋中走出一中年人。待他两步走到阳光下,认清样貌罗炜彤愣住了。
    “贩酒商人……”
    “娇娇在说什么?”
    周元恪俊脸贴过去,低声温和地问道,同时余光打量着来人。后山便是师门所在之处,幼时在此习武,他与慈幼局管事自然相熟。
    此人面上看着严肃,做起事来也一板一眼,但心底却有士大夫阶层都不常有的慈悲。如若不然,陛下也不会将眼皮子底下这间慈幼局交由他打理。盖因此处看似不显,可供养如此多无父无母的孤儿,每日所耗银钱米粮似流水,稍微有点心思也能轻易中饱私囊腰缠万贯。
    但这些年他愣是将上下打点好,自己一身清廉。但出乎意料,此刻他看向身边小丫头,神色竟有些惊讶,而后便是闪躲。
    不止周元恪看出了他的闪躲,罗炜彤也瞧得真切,顿时因地点时机不对而心存的三分不确定也化为真实。
    “九师傅,没想到真是你。”
    罗炜彤并不知贩酒商人姓甚名谁,只知晓每年惠州度过闷热的梅雨季,天气逐渐凉爽时,总有一位中年人带领的商队远道而来,运走寺中发酵一夏的桃花酿。
    自有记忆起此事便存在,那时她年纪小,记恨老和尚百般捉弄还抢她点心,有次差点揭穿这桃花酿老底。别看酒卖那么贵,不过是老和尚练功时,闲来无事用扫把随手划拉起的后山桃花叶。
    一堆粉嫩的桃花叶,甚至连清洗都不曾,连里面是否有虫子都是未知数,便被一股脑投入酿酒缸。这种脏兮兮的东西,哪值那么高价。
    谁知她刚起个头,便被老和尚抓个正着,连罚三天抄经书不说,待她被放出来,贩酒商队早已离开山寺。当时她还暗自腹诽老和尚黑心,一点都没佛家慈悲,这念头随着一年年长大,见识到老和尚生活并不算奢侈,且懂事后尊师之心日重,她也未再提过这茬。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和尚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下哭诉:你这死丫头,生来就是官家小姐,家里还供着一尊真正的财神爷,从不知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日子难过。为师养着这么大个寺庙,供那么一大家子和尚吃喝拉撒睡,要不做点别的营生,还不得带你上街头化缘。说化缘是好听,到时候你就是那小乞丐。
    边哭诉他还不忘偷几块点心,待她反应过来盘子早已清空,于是师徒间少不了又是一番追逐。
    收拢思绪,罗炜彤面露无奈。有些隐藏在表象下的真实,颇让她哭笑不得。就如当日她曾认为家中财神爷是娘亲,她主持中馈是那般利落,入金陵后才发现十几年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祖父才是真正的大粗腿。
    而如今桃花酿真相呼之欲出,为何一瓶数金的酒源源不断地拉出山门,寺中却从不见金山银山。又为何寺中就几个小沙弥,老和尚却吆喝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
    慈幼局中孩子从四面八方跑来,将袁恪与九师傅围在中间。他们个个无父无母,面色红润,神色间颇为欢愉,几乎个个保留了垂髫孩童该有的天真。听到甜糯的叽叽喳喳声,罗炜彤唇角止不住上扬。
    就在这一刻,老和尚在她心中,变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得道高僧——弘真大师。
    “罗小姐,借一步说话。”
    将孩子留给袁恪,九师傅冲出包围,在她耳边低语道。
    罗炜彤下意识地朝周元恪看去,他却走过来,扯过她手中缰绳,不问任何缘由地朝她点点头。说来也怪,虽然两人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但她却下意识地信任他,进而跟着他意愿去做。
    **
    周元恪对这家慈幼局再熟悉不过,不仅闭着眼走不错,即便封闭五感他行走起来也不会有丝毫偏差。
    待将包袱中各种小动物形状的麦芽糖分给孩子们,再陪他们闹一会,他终于抽出空进了堂屋。说是堂屋,实则是慈幼局的学堂。这边学堂不似国子监那边,精心网罗天下英才,供以经史子集培养国之栋梁,而是男女童皆可入,教些简单的算术识字。
    待教两年不做睁眼瞎,稍大点的孩子便要承担劳动,或于外面耕田采桑,或织布打铁,慈幼局靠此供应一部分补给。且如此教养出的孩子,一般秉性勤劳善良,待离开此处也不至于流离失所。
    一进堂屋便是连排的木桌条凳,穿过后,学堂先生讲桌旁边有一道帘子,他掀开进去,果不其然见到窗边坐着的小丫头。
    她手里托着一本账册,眼眶有些泛红。听到他的脚步声,忙别过脸,手装作拨弄刘海,实则指腹一直划过眼角。沉默半晌后,她合上账册扭头朝他笑道:
    “你怎么过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袁恪叔叔不多陪陪他们?”
    袁恪叔叔的称呼,让周元恪身子一僵,再看坐在下首的小丫头,她本就要比他小几岁,加上身量比一般金陵姑娘要娇小,当那双乌溜溜眼睛转起来时,带出几丝灵动意味。跟他站在一起,若说是叔侄……好像还真说得过去。
    想到此点,尴尬之余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他脚底升起。这种新奇体验,让他兴奋之余又回味无穷。
    “糖都分完了,还有谁会跟我这老人家玩。”
    “老人家?”罗炜彤扭头,看着他那张俊逸的脸故意皱起来,眉头还真硬逼出几条皱纹,刻意扮丑的姿态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别说,还真是老人家。”
    听她声音轻松不少,周元恪也暗自放松,离得近了,他恰好看到账册封面,这会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惊讶:“九叔竟然把这账册拿出来给你看。”
    “九叔?”罗炜彤拿起账册,疑惑于着称呼。
    “是啊,他在家中排行老九,出门在外便以此自称,时日久了,真实姓名倒没多少人知晓。”
    边解释他边接过账册,看两页便也明白了:“弘真大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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