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康昱全的第二点说完后,却没有像第一点那样马上得到他们二人的表态。李光睿没什么动作,只是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茶杯,好似这个茶杯有什么稀奇一般;谷铭瑄则吩咐康昱全的下人又倒了一杯茶水。
    三家将货物在一起储存,确实要比单独一家更加安全,并且他们这种规模的家族一次货物出事也不会伤筋动骨,能出来主事的人都不傻,不论哪一家都不必担心另外两家这样坑害自己。
    但三家的货物储存在一起就意味着另外两家知道他们都打算买卖什么、卖多卖少,即使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也足以对生意产生影响了。未来宝安市舶司必然成为他们主要对外番做生意之处,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家在宝安买进卖出的东西都有什么、有多少可不是好事。
    可这样做在目前来讲还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们二人有些举棋不定。思量了一会儿,李光睿觉得暂时是利大于弊,开口说道:“就依岳父的话,现在将货物放到一起存放。”
    谷铭瑄见李光睿答应了,虽然心中觉得李光睿多半出于康昱全是他岳父才没多想就答应,但他也觉得暂时利大于弊,所以也开口答应了。
    康昱全见他们都答应了,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送他们出去了。
    李光睿回到自家的队伍,见伙计都已经被安顿好了,让下人将白景怡叫过来,和他说了刚才康昱全说的话。
    白景怡问道:“康老爷没说茶叶和瓷器两大行当铺面的事情?”
    “没有,”李光睿说道:“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法议论吧,毕竟茶叶和瓷器都是各家卖给外番货物的大头,哪家都不可能退让。”
    虽然他们也会出售各种奢侈品给外番,但主要出口的三大货物是茶叶、瓷器和铁器。
    广東的茶叶虽然不怎么出名,但种植茶叶的极多,出口也很多;广彩瓷虽然也不如其他地方出名,但广東人最早创建了出口导向型商业模式,依照外番人喜欢的样子专门定做瓷器,出口的反而比景德镇等地的瓷器还多;至于铁器,南洋各国的冶炼技术不过关也缺乏大规模开采铁矿的能力,更是热销产品。
    其中铁器和铁矿石朝廷对于出口控制的很严,就算开海了也只能继续走私,摆在明面上的两大行业就是茶叶和瓷器。
    “即是三家都不可能退让,但多少总会试探几句吧,怎么提都不提?”白景怡疑惑。
    “这,”李光睿也疑惑起来。他觉得白景怡说的有道理,稍微试探几句总应该。
    白景怡皱眉思索了一阵,忽然说道:“大少爷,老仆明白了。”
    “白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少爷,缘故就出在三家的货物一起存放上。咱们家和康家、谷家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做买卖每家铺面放多少货物都能知道的差不离,就算这次因为宝安初开海估计的有些差距,上下也差不出一家铺面来;当面试探的效果估计还不如凭借货物估计。”
    “这,”听白景怡这么已解释,李光睿也明白了,迟疑着说道:“白叔,要取消和他们一起存放货物的约定么?”
    “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大少爷,做生意就要一诺千金人家才愿意相信你,咱们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小商小贩,就算是明知被坑了也得守诺。”
    “何况这次也算不上被坑了,让他们知道这两个行当咱们李家想要几家铺面未必是坏事,况且咱们家也能知道他们的货物多少。”白景怡说道。
    听白景怡这么说,李光睿也就吐了口气说道:“白叔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还是不太确定。”
    这时已经到了伴晚时分,大家从昨天早上坐上船到现在还没有好好休息过,饭也是在船上囫囵吃的,李光睿吩咐自己带过来的两个仆人去和客栈叫些饭菜过来,吃饱喝足后躺在铺盖上睡觉休息。
    第二天三家依照昨日的约定将各自的货物放在一起保管,自然是放在了早有准备的康家的库房中,着三家的人分为三班日夜看守。
    将货物放入库房中时,白景怡当然也注意了一下另外两家都带了多少货物过来,心里暗自估算了一下,回来后和李光睿说道:“大少爷,这康家的规矩是卖一存二,店里总有足够的货物,哪怕是货物稍微多了些也不能缺了。而谷家就不一样了,……”
    白景怡将自己这些年和这两家打交道的经验都传授给了李光睿,最后说道:“大少爷,所以康家大概是想要五六家瓷器和茶叶的铺面;谷家也一样。”
    “咱们家想要六家瓷器和茶叶的铺面,和他们也差不多。”李光睿说。
    “每家五六家铺面看着不多,但瓷器和茶叶各只有三十家铺面,三家合在一起就想占至少一半,可在宝安做生意的商人除了广州人还有潮汕、惠州等地的商人,更不必提福健、湖广等地的人,不好办呐。”白景怡说道。
    李光睿正想说什么,白景怡又道:“和康家、谷家也没什么可说的,谁愿意退让?何况让出一两家店铺也没用。明日对这两个行当的铺面竟租,定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明日只能见机行事了。”
    ……
    ……
    第二天一早对大明商人的铺面进行了竟租。
    茶叶和瓷器这广東、福健二省的两大出口利器铺面竞争果然异常激烈,各地的商人丝毫不让,一个小小铺面的价格迅速超过了一千贯钱,这只是一年的租金。
    最后李家竞得了五家茶叶的铺面,四家瓷器的铺面,康家和谷家也都各自竟得了三四家铺面。
    李光睿对自己家的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毕竟现场的竞争太激烈了。“那些鍢建佬,根本没考虑是不是能赚钱,价格叫的那样高,是有钱不知道该怎么花了吧!”李光睿抱怨道。
    “这些鍢建佬是在纳投名状呢!”白景怡没有什么表情地低声说道:“市舶司开在了广東,他们很怕之后被广東人把持,所以哪怕这一年赔钱也要在宝安市舶司占些铺面,同时也是向张大人表示对朝廷开海的支持。”
    “这些鍢建佬!”李光睿恨恨地说道。不过他既然知道了鍢建人是怎么想的,之后也就没有和不惜血本的鍢建人非要争个高下。
    几大行当的铺面竟租完了,就是那些规模不大的行当了,比如笔墨纸砚之类的。当时大明国内的笔墨纸砚产量连本土都难以满足,所以虽然不禁出口但很少有人经营这些。
    一晃眼数个行业过去,一些小商户或大商人的分支竟下了这些行当的铺面。
    这时今日主持这次竟租的人说道:“接下来是珠宝行当的铺面竟租。”
    听到主持人的话,李光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仅是他,康昱全和谷铭瑄等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虽然李先明没有明说,但李光睿也明白这次爷爷对他的考验是大概这两方面。
    第一,是看他能不能条理分明的给伙计分配活计,能不能将事情安排妥当;
    第二,就是看他的判断能力和决断力了。珠宝等行当虽然因为交易量低,但单件的价格高,利润也高,铺面占多了没什么用,但一个也没有不行,意味着以后很难插手这一行当;但若是为此付出太多的钱也未必值得,毕竟只是一年的铺面使用权。这其中到底如何很难拿捏。
    竟租珠宝行当的整个过程中李光睿都抿着嘴,脸色也很郑重,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租下任何一个铺面。
    等所有的铺面全部竟租完毕、大家各自散了返回住处的路上,白景怡忍不住问道:“大少爷,为何不租下一间铺面?”
    “白叔,这些铺面的价格让鍢建佬炒得太高了,头一年根本不可能挣钱,我若是租下了,家里定然有人说我糟蹋钱。”李光睿说。
    “可不租下一间铺面,主营珠宝首饰的六房也不会满意。”白景怡说。
    “所以我决定和他人合租一间铺面。”李光睿说道:“市舶司预备的铺面虽然不大,但对于珠宝这一行当来说算不上小,分出一半也够。”
    “昨日我见到佛山的梁家当家之人也来到了宝安,还和他聊了几句。梁家虽然表面上是以珠宝和田地为主,但实际上是咱们家和他家合伙走私铁器才让他们家发家,珠宝不过是个点缀或者遮掩而已。”
    “咱们家要和他们家合作,他不敢得罪咱们家,必然会同意合作。”
    “当然,也不能让梁舒齐心里太过不满。家里铁器的生意我管不到,但我可以多给他一些铺面的钱,哪怕占到铺面总价儿的六成也行。”
    “不错,大少爷想的不错。”白景怡捻须笑道。他们这种大商户,平日里哪会和他人合租一间铺面?所以他一时都没有想到,更觉李光睿思虑周全。
    李光睿受到白景怡的夸奖也非常高兴,说道:“回去后马上将货物安置到市舶司内的店铺中,争取明日就开业,能早一天赚钱想必爷爷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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