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不够,秀才这样的读书人能够影响民间的风气,此时在百姓心中还很有地位的勋贵也能影响民间的风气。所以允熥也先后召见了许多勋贵,让他们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部属里推广足球。允熥不求已经为官之人自己踢球,只求他们能让自家孩子踢球。允熥为了让勋贵们乐于推广足球,甚至已经决定对家里小孩足球踢得好的勋贵优先提拔。
    杨峰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本来对于自己能够受封伯爵,成为贵族的一员已经十分满意,没什么人生追求了;但在允熥赐婚公主后,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从作为一个普通贵族已经心满意足,变得想要再进几步,成为大明最顶级的勋贵。‘岐阳王李文忠能以外戚之身成为大明最顶级之勋贵,我为何就不成?’所以他极力迎合允熥的改革,只要是允熥提出的一律坚定支持,反正他作为一个新晋勋贵也没有太多需要考虑的利益纠纷。
    允熥与勋贵们说让他们推广足球后,杨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允熥十多年来的想法一贯是厌恶文弱书生,他能够看得出来推广足球就是排挤文弱书生的一个手段,不会改变,此时向允熥表现出自己对于这个政策的拥护就能够得到他的青睐。所以杨峰积极推广足球,向自己这次征伐西域之战积攒下来的少数亲信极力推广足球;他也想在自己家里推广足球,可韵兰怀了身孕,孩子只有克城,而克城又是他前妻的孩子怕引起允熥不快也不敢教,自己就在闲暇时候踢足球。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被允熥知道。
    不得不说,杨峰的算盘没有算错。这次通过敏儿之口他的作为确实被允熥知道了,而且允熥也确实在心里想着:‘杨峰如此积极推广足球,又是朕的妹夫,确实应当提拔,让百官知道朕的想法。’
    他正想着,敏儿又抱怨道:“爹爹,女儿这次听说踢球还是爹爹首先提出的,让讲武堂的学生都踢球,甚至算入考试成绩;勋贵之家也都被爹爹吩咐让家里的孩子踢球;但为何爹爹你不在宫里推广踢球?”
    “足球这个玩意儿真的很好玩,女儿与思齐姐姐结成一队,文垚和文垣、文圻结成一队,互相踢来踢去,一开始还不觉得,但慢慢就被吸引进去,十分喜欢。”
    “敏儿,你们在宫里都会跟随武艺精湛的师傅习练武艺,爹爹在勋贵之家推广足球是为了强身健体,你们习练武艺已经能够强身健体了,哪里需要推广足球?”允熥回答。在他继位以后,昀兰与昀蕴不管了,但年纪还小的孩子,从昀芷和允熙开始,不论男女都要练武,即使女孩只不过练一练扎马步,但也要练习。
    “但是练武很无趣,可踢足球很有趣。”敏儿说道。
    “舅舅,思齐觉得在宫中推广足球以代替习武也不错。”蓝思齐这时说道:“舅舅,您让我们习武也只是为了锻炼身体,不愿我们成为弱质女流、文弱书生,倒也并非是要强使我们成为能带兵打仗的将军。”
    “既然如此,用足球替代习武又有何不可?踢球一样能够锻炼身体,而且还有趣。所以舅舅,不如就在宫中推广足球吧。”
    “对!思齐姐姐说的就是敏儿想说的。爹爹,允许我们在宫里踢球吧。”敏儿又赶忙说道。
    蓝思齐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而且看着敏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允熥的心也软了,就要答应。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从前面传来马匹的一声悲鸣,而且马车震动一下后就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允熥掀开车帘,就见车夫已经下了马车,走到拉车的一匹马旁边正抱着它的脖子,似乎正在安抚。这马明显有些狂躁,不停的将四肢抬起来又放下去,鼻子也不停的作响。
    “公子,适才有一个球忽然从旁边飞出来,打中了追风。公子,追风虽然只是一匹拉车的驽马,但也从来没有被这样打过,一时有些受惊,下人正在安抚,省的它真的惊了。”车夫回答。他随即又抱怨道:“这是谁家这么不小心,将球向大路正中踢!”
    车夫其实这个时候心里恨死将球踢到追风马身上的人了。他从十多岁就在宫里养马,已经养了十多年,这匹马他也已经养了六七年,有很深的感情,此时见它却无故被球击中了,如何不愤怒?只是他顾虑到现在正走的这条路是洪武街,道路两旁都是大明勋贵世家的府邸,又不敢得罪这些勋贵,只能这样说了一句。
    听到车夫的话,允熥注意到在他脚下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足球,看了看道路两旁的府邸,心里想着:‘这准是哪一家的孩子在院墙附近踢球,一不小心就将球踢到了马路上。倒也没什么。’
    他正要出言好好安抚车夫几句,让他换一匹马拉车,先回宫再说,忽然见到从右侧两家勋贵府邸之间的小巷子里跑出来几个小孩子,站在巷口四处张望。其中一个孩子见到车夫脚下的足球,忙招呼其它孩子跑过来捡球。
    大多数孩子捡起足球后就要跑开,车夫心里生气,伸手拉住一个孩子的衣服就要出言斥责,可在他说话前忽然听一个孩子说道:“这位先生,不知适才我们踢的这个球可撞到了您?或者撞坏了您的东西?”
    “若是撞到了您,小可向您道歉;若是撞坏了您的东西,我们愿意照价赔偿。”
    “这,”车夫听了这个孩子的话,一时间竟然愣住了,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抓着的孩子的衣服。他身为宫中为皇帝养马的人,也不是没有人拍过他马匹,用肉麻的话称赞他,但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这个孩子的语气就好像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人一般。
    见车夫没有答话,这个孩子又想说什么,忽然另外一个孩子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说道:“于兄,他不过是一个下人,赶车的车夫而已,哪里值得你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而且他这样的下人,就是球打到了他又有什么关系?又撞不死人;即使撞坏了什么东西,按照价钱赔偿就行了,根本不必这样说话。”
    “再说,即使谈赔偿,也要和主人说话才对,和这样一个下人说什么话。”说话十分傲慢的这个孩子说到这里,就转过头来看向允熥。他正要说“你有什么东西撞坏了没有?要是有开个价,本少爷赔给你”,可一见到允熥的面容就觉得有些熟悉,再一细想,额头忽然就冒出了冷汗,马上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见过,……”
    “虽然你的足球差点儿打坏了表叔的马,而且若是你表叔我说给你父亲听,你父亲定然会责罚你,但你也不必在大路上忽然跪下来对我行礼。赶快起来!”允熥抢着说道。
    “是,表叔。”这个孩子颤抖着站起来,声音仍然略有些发颤的说道。
    允熥跳下马车,走到这个孩子身旁,又对他说道:“我的马被那个足球撞了一下,是你踢出来的?”
    “不是,是一个下人踢出来的。适才侄儿,与,与几个下人在一起踢球,其中一个下人不小心,不小心,就将足球踢到了府外。侄儿,侄儿赶紧带着人出来找这个球。”他还是略有些颤抖的回答。
    “即使如此,表叔也得好好教训你一顿才行!”允熥说完这句,拉着他走到马车后面,仿佛要认真训斥他一番。
    几个下人都一脸担忧的神情看着他。但他们不是在为自家的这个小少爷担忧,而是为自己担忧。这个少爷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他被表叔训斥一顿,回头还不找他们撒气?
    同时他们也暗自想着:‘这个小少爷叫表叔的到底是什么人?小少爷怎么对他这样害怕?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呐?’
    ……
    ……
    允熥将常家的这个少爷拉到马车后面,见他们已经完全被马车挡住下人都看不到,松开拉着小孩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为何会认识我?”
    原来适才允熥根本没有认出这个小孩是谁,但通过小孩的动作分辨出他认识自己,所以当机立断自称是小孩的表叔,拦住他后面要说的话。同时以训斥为借口将他拉到马车后面详细询问。
    这个小孩听到允熥的问话,赶忙说道:“皇上,小人是常继昌。皇上您曾经来过小人的家里,就在今年来过,小人也拜见了您,所以认得。”
    “常继昌?那你是常升的儿子,还是常森之子?”允熥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常家的人,出言问道。他今年常遇春忌日的时候确实去过常府一次,也见到了常家继字辈的孩子。但这么多小屁孩他哪有那心思一个一个的都记住?
    “家父名讳常升。”常继昌回答。
    ‘原来是常升之子。’允熥在心里说了一句,随即低下头来对他说道:“过一会儿对你府里的下人,不许透露朕的身份,若是透露了朕定然不会饶过你!”
    “是,皇上。”他赶忙答应。
    交待完此事,允熥才开始说其他。“常继昌,你身为国公之子,岂能如此对待平常百姓?难道常升没有教过你如何待人接物不成!”
    ‘父亲虽然交过我待人接物,但那也不是用来对待这些平头百姓的。’常继昌在心里回答道。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允熥对待百姓一贯非常和善,也这样要求勋贵,他若是将适才那番话说出来,必定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别看皇上平日里对待勋贵和大臣的态度很和善,可下手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皇上,小人知错了,请皇上责罚。”常继昌十分诚恳的认错。
    “你面对朕可以自称为臣,不要自称为小人。”允熥皱眉道。常家这样顶级勋贵世家的子孙基本上十来岁就能得到世袭的前程,虽然只是干拿钱不办差。允熥之前几年要做的事情太多,又几次出兵打仗,也不好改了这个规矩,所以常继昌面对他可以自称为臣。
    “是,皇上,臣遵旨。”常继昌又赶忙说道。
    “怎么这么唯唯诺诺的,一点儿武将的样子都没有!”虽然他表现的很诚恳,以求允熥不要惩罚他,但反而适得其反。
    允熥一向认为,身为贵族,身为一个合格的贵族,一定要有骨气。骨气不是说你逞匹夫之勇,那是犯傻不是骨气。骨气是面对人,即使这个人是你的上司,能决定你生死,态度也要不卑不亢,要有底线。
    而对待下属或平常百姓,也不是非要让你和蔼可亲,而是依照规矩办事,不过分盛气凌人。
    常继昌今年才不过七八岁,就这样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颐指气使,染上了这样的坏习气,让他十分不满意。
    ‘这个年纪就这个样子,怎么得了。’允熥想着。
    但此时也不是教育他的时候,允熥也着急回去,又训斥他几句,允熥带他回到马车前,对下人们说道:“既然都是亲戚,赔偿就不必了,但以后你们定要注意,万不可如今天这般不小心。”
    “另外,待人接物时要注意礼貌。适才我见到除这个小孩之外,”他指着刚才对车夫赔礼的人,“没有一人对我的车夫赔礼。须知,你们既然是郑国公府的下人,就代表郑国公府的脸面!你们对别人如此无礼,坏的不是你们自己的名声,而是郑国公府的名声!”
    “世家勋贵的名声,都是被像你们这样的人一点一点败坏的!你们身为郑国公府的下人我不便处罚,继昌,过一会儿等你见到了你父亲,一定要告诉他此事,让他处罚这些下人!”
    “是,表叔。”常继昌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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