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珍率先走到小厨房,黄翠芬紧跟其后,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脚下忽然一拌,就结结实实的摔地上了。
    她正要叫唤,林雨珍笑着说,“妈,您别出声,家里有客人,您注意点。”
    黄翠芬从地上爬起来,目光闪过一丝恶毒,问,“雨珍,刚才是不是你伸脚把我拌倒了?”
    林雨珍说,“是啊,真对不住了,我也不是成心的!”
    黄翠芬咬牙,“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林雨珍一边洗菜,一边说,“你这些年不一直都是这么对我的吗,打一下然后再虚心假意的说是为我好,我以前看不透,现在知道了,你就别演戏了。”
    “又不是真心对我好,这么演戏,你累我也累。”
    黄翠芬辨解,“雨珍,我是真心的!”
    林雨珍讽刺的笑了笑,“你的真心,就值三块钱?”
    黄翠芬说,“这事儿是我错了,但你看着,我以后保准不会犯错了。”
    林雨珍说,“哪还有下次,以后你要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也别去金山胡同丢人现眼,该给你们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要是不老实,像前天似的,那礼节就得少了,这回还有点心和酒,下回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我会告诉我爸。”
    “是因为你的原因,让他吃不上亲闺女的孝顺的!”
    黄翠芬叹了口气,说,“雨珍,可我毕竟也是你妈,你怎么能那么绝情呢?”
    林雨珍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好多年了,我更想叫你黄姨。”说完,她就离开了厨房。
    林二爷看着带来的东西少了,这姑娘回门,咋也得四样礼啊,尤其许家这么有钱,咋也得准备点烧肉吧?
    林雨珍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爸,本来,是准备了烧肉和茶叶的,可我生气,没带来。”
    林二爷顿觉遗憾,带着笑说,“雨珍,你妈以前比咱们还不如呢,住了好几年的窝棚,哪有什么见识,这事儿她的确做错了。”
    林雨珍说,“那我不管,反正只要你们做错了,甭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会克扣送来的东西,到时候一样也吃不上,可别怨我啊!”
    别看林二爷到处吹嘘自家祖上多么风光,实际上挺怂,有点上不了台面,这回去许家,见到那么多有身份的人,他都不敢往前凑。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爸爸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有什么事儿也不过去找你,等你来家再说,我也这么要求你妈,成不?”
    林雨珍说,“还有林雨珠!”
    林二爷点点头,“成,等她下了班,我一准儿说她。”
    黄翠芬十分肉痛的看着她准备的四样菜,还有一锅肉饺子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的,偏偏还得带着笑问,“雨珍,吃饱了没有,喝口茶再走吧?”
    林雨珍说,“不了,回去还有事儿。”
    四九城的冬天挺冷,今年雪下得格外多,有一回上夜班,林雨珍骑着车子一下子给摔了,当时挺疼的,但过后也没太大事儿。
    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学习,现在她干食品车间的活儿,早已经轻车熟路了,都可以一心两用了。
    可以做到脑子里一边过着学过的知识点,一边丝毫不差的飞快地灌装各种各样的罐头。
    上班的时候,有同事悄悄跟她说话,她都顾不上理人。
    因为这个,赵林芳都觉得,林雨珍学习学得简直都快魔怔了,还觉得,她这日子过得也太累了。
    但林雨珍自个,并不这样认为,除了觉得时间不够用,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幸福。
    这天傍晚,许俊生下班回到家,关上西厢房的门,挺神秘的跟她商量,“雨珍,我们单位要成立下属单位了,是经贸公司,主要搞专项批发,专门做买卖的,我想去,你觉得怎么么样?”
    林雨珍说,“好啊,你想去就去,你不是说,现在干得活儿,都是整理材料吗?”
    许俊生说,“可要是去了下属企业,很有可能身份就变了,就不是国家干部了。”
    这事儿他们办公室天天有人讨论,一开始给出的说法是借调,还给保留机关干部身份,但后来又有人说,借调期一过,那就是成了企业的人了,而且还不是国企,属于集体性质。
    林雨珍知道,他并不是真舍不得这个身份,笑了笑,“国家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你又没想着往上升,你不是一心想做买卖吗?”
    她说的,简直就是他自个的心里话,许俊生吧唧亲了她一口,说,“雨珍,还是你最懂我了!”
    吃晚饭的时候,许俊生说出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但父母都反对,就连许老爷子也不赞成。
    田香兰说,“现在有些单位是在搞三产,不过,都是在起步状态,还不一定怎么样呢,俊生,你这在经贸局工作还不到半年,你别去凑这个热闹啊!”
    许广汉也说,“俊生,你妈说的对,这三产,我也了解一点,说白了不就是要创收吗其实本质就是企业,你要是过去了,你的机关干部身份可能就丢了!”
    许俊生不在乎的说,“要我说,一个机关干部什么,也没那么金贵,就雨珍他表哥,人家从昆明农场回来,压根儿没去任何单位,就自己干个小买卖,一个月能挣两百多,是我好几个月挣得钱了!”
    张历城一开始卖糖葫芦,自个做了自个去卖,一天天的挺忙活,但一个人到处跑,终究有跑不到的地方。
    后来就雇了仨人,都是以前一起下乡到昆明农场的,一天给一块钱,剩下的赚了全归他。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倒也没有在钱上出过差错,一下子就挣得多了,最多的一天,国庆节那天,四个人都出去,一共挣了五十块,他没敢和任何人说。
    但时间久了,谁都有私心,他的朋友知道卖糖葫芦挣钱了,现在已经有两个自个干了。
    横竖做糖葫芦本身,也挺简单的。
    许俊生羡慕张历城挣得钱多,不知道张历城这一阵子正发愁呢,觉得糖葫芦生意有可能做不长了。
    田香兰皱了皱眉头,“现在大街上的小商小贩是比较多了,我们局为此开了好多次会了,一个是食品安全问题,一个是违规占道,非法经营的问题,估计下一步,会有政策出来清理了。”
    真是太可笑了,他儿子还羡慕上一个小商小贩了,因为许俊生说的是林雨珍的表哥,她还颇为不满意的看了小儿媳妇一眼。
    许老爷子倒是一句话没说,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许俊生放下筷子,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去,成了吧?”
    他嘴上答应的挺好,但第二天一到单位就报上了名。
    又过了几日,许俊生确认自己的档案已经调过来了,才再次宣布,“爸,妈,我已经开始在局里的下属经贸公司上班了啊。”
    还不忘加一句,“妈,您千万别去找我的领导,我都提前打招呼了,您做不了我的主。”
    经贸局那么好的单位,他调出来了,自然就有人进去,他妈想要帮着把他调回去,本身也没那么容易了。
    田香兰气得手一抖,汤都洒了,“俊生!你这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丢了工作,谁让你这么干的!”
    说完,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林雨珍。
    林雨珍说,“爷爷,爸,妈,你们都先别生气,俊生之前在经贸局的工作,听起来是挺体面的,可他每天就是整理资料,这样的活儿他不爱干,他就想做买卖,以前在农场就寻思这事儿了,何况,现在还是借调,工资待遇什么的都一样,万一不成,一年后,再调过去不就行了?”
    田香兰哼了一声,说,“你因为从三产调回局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许广汉也说,“就是,没那么简单,俊生,你这做事情太不考虑后果了。”
    许俊生挺犟,偏还要说,“一年后能调回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一连好几天,饭桌上的气氛都不太好。
    倒是许俊生,没受到什么影响,每天上班下班都很开心,“雨珍,我们公司领导说了,第一年的任务,不图挣多少钱,先要把全国的市场摸清,我已经准备好了,第一站就去大兴安岭!”
    第27章 婚后
    在大兴安岭当了七年的伐木工,头一年,许俊生叫苦连天,平时的工作态度实在称不上好,一般三天里必然是有一天要请假的。
    请假的理由一般都是生病,不是手疼,就是脚疼,不是头疼,就是胃疼,总之所有能疼的地方都疼了一个遍。
    一开始是真的,后来都是装的。
    在农场病假和事假是有区别的,事情扣工资,病假不但不扣,按照规定还会有病号饭。
    其实病号饭也算不上好,就是一碗清水面,只用油盐简单调味,连点葱花都没有,但,面条是纯麦面的,比其他人吃的玉米饼子或杂面馒头就咸菜汤那是好多了。
    虽然所有人,包括大小领导都知道他是装病,但后来都知道他背景不一般,都是敢怒不敢言。
    后来才慢慢适应了,表现还是不算好,但最起码工作日能天天上工了,虽然,一般他到下午三四点就不怎么干活了,而是满山闲逛。
    大兴安岭的山林是很美的,许俊生一开始就是看山看水看花,还会坐在白桦林里吹口琴唱个歌什么的,后来跟着当地人学会了如何弄陷阱,如何轻松的抓到一只野鸡,还学着认识了不少野生药材以及各种山蘑菇。
    后来再抓到了野山鸡,就不像之前那样抹了点盐烤了直接吃,而是用小锅炖,加上各种药材和山蘑菇。
    一开始比例不对,炖出来的鸡汤和中药汤子似的,后来林雨珍只让他加黄芪或党参,而不是一股脑乱加,这样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大兴安岭的山林里,好东西实在太多了,除了少数的中药材,比如野山参,挖到了能卖出不少钱,绝大多数都是不值钱的。
    但野山参数量不多,那玩意儿可不好挖,最起码他在的七年,就从来没见过野山参长什么样。
    为了完成上级的指标,农场专门成立了自己的挖参队,十五六个人一组,天不亮就进山了,天黑透了才回来,但往往一连好多天都是一无所获。
    许俊生还跟着去过几回,过了那个新鲜劲儿,最主要的是他早上四点往往起不来,也就再没去了。
    那些相对很容易挖到的中药材,还有各种山蘑菇,尤其是山蘑菇,夏天简直到处都是,秋天也特别多,不少地方漫山遍野都是,从来没采过蘑菇的,一上午也绝对能捡一大筐。
    什么东西都是多了不值钱,洗好晒好的黄芪根党参根,都有大拇手指粗,一斤才卖一毛钱,柴胡葛根也都差不多,山蘑菇更便宜,晒好送到收购站,也就八九分钱。
    各种药材在四九城是什么价,许俊生之前没关注,所以当时不知道,但干蘑菇的价格他是知道的一点的。
    因为家里的保姆王妈特别喜欢干菜,每年都晒不少,干豆角炒肉,干菠菜饺子,干菠菜鸡蛋汤,萝卜干小咸菜,也都是许俊生小时候就喜欢吃的,但有些干菜,王妈自个晒不了,比如干香菇,年年都得去副食店买。
    好几回,王妈买回来了,都会念叨比肉价还贵了。
    四九城的猪肉价格,这么多年的都没太大变,一斤都在八毛和一块钱之间。
    也就是说,在东北一斤才不到一毛钱的干蘑菇,到了北京翻了十倍。
    别人都会以为,像许家这样的条件,许俊生指定从小不缺钱,父母给,爷爷额外还会给一份,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许俊生没觉得自己不缺钱,他是比别人强,但在很多时候,也还是缺钱的,比如早在上高三的时候,他就想买一台三洋的录放机了,但问了爸妈,问了爷爷,还跟哥哥张口了,没一个人肯掏钱。
    他因此常常想,要是自个儿有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过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好日子啦。
    既然干蘑菇的差价那么多,倒不如运到北京,转手一卖,至少一斤也能赚五毛钱吧,一千斤就是五百块了。
    至于干蘑菇怎么收,怎么运回来,到了北京卖给谁,那时他统统都没想,就这么一门心思的,想通过这个赚钱。
    甚至,第一笔一千斤赚的钱,如何花他都想好了,那指定是第一时间买个录放机。
    许俊生现在参加工作了,想法自然比以前周全了,“雨珍,如果单位能同意我去东北,正好趁着考察市场,我私下里进点干蘑菇来,通过火车托运回来,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拉到北京指定好卖,能赚钱!”
    上辈子,他做的第一单生意的确就是倒卖干蘑菇,不过,压根儿没赚到钱。
    许俊生做生意,是经历了三赔三赚,过程颇为曲折,大概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终于只赚不赔了。
    本来他对自己做生意能赚钱的信心很大,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为此消沉了好几个月。
    林雨珍说,“俊生,你要收蘑菇,季节不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好蘑菇都没有了吧?”
    许俊生说,“对,可能大部分都进了收购站的仓库,但老百姓手里肯定多少都会有点,我也不打算多进,就两千斤就行了,估计几天就能收齐了。”
    他的想法是,到了大兴安岭,先办正事儿,从各个农场考察回来之后,在首府加格达奇赁一个院子,拉出告示收购蘑菇,估计两三天就能收齐了,然后办理火车托运,回来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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