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蛊虫拿出来我看看。”洛枝倒是有几分好奇狐七炼制的到底是什么蛊。
    狐七打开一个专门盛放蛊虫的小盒子,一个指甲盖大小,宛若飞蛾的蛊虫出现在洛枝面前。
    洛枝没见过这种蛊,眉头蹙了蹙。
    狐七嘴角噙笑,将蛊虫推了过去:“娘子不愿为为夫种上这蛊,为夫愿意为娘子种,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唯爱娘子一人,奉上所有忠诚与虔诚。”
    洛枝心头一跳,脸色微红。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肉麻的话,你害不害臊?”
    “娘子在我心中永远十八,貌美如花。”狐七脸不红心不跳,盯着洛枝通红的脸猛瞧,爱极了她这副模样。
    洛枝踢了他一脚:“这蛊虫到底什么作用?”
    狐七一本正经的答道:“为夫说了,这是深情蛊,娘子不信,为夫可真苦恼。”
    洛枝沉默了许久,咬破中指,将手摊了过去。
    这回狐七愣住了,看着女子被风霜侵袭过,已经不如少女娇嫩的手掌,迟钝了许久没有动作。
    洛枝出声:“蛊虫给我。”
    狐七怔怔的看着她,良久,一把将人抱紧怀中,紧紧地,身体都在发颤,似乎要将女子整个融入他的身体里。
    两人明明做过最亲密的事,可此时却像是情窦初开的人,有一瞬的悸动,进而悸动蔓延。
    深情蛊被种入了洛枝体内,洛枝并未感觉有任何不适。
    可奇怪的是狐七下葬那天,她眼角居然没有落下泪水,心口也没有半分酸痛的感觉。
    似乎死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蓝雾念哭红了眼角,连烽火也因为蓝雾念的泪水而觉得胸口闷闷的。
    可洛枝只是静静地望着棺材落入尘土中,逐渐被尘土尘封,表情麻木。
    看着墓碑上熟悉的名字,洛枝突然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她记得蓝沉醉是她的相公,可是她有些记不得他的模样了,所有与这个人相关的记忆,都被黑雾蒙上,看不清了……
    蓝沉醉受损的魂体被养魂草修复,但他花去的三十年寿命无法弥补,在兽殿时为了救洛枝又曾伤了元气,能活到五十岁,已是上天眷顾。
    蓝雾念不明白相爱的爹娘,为何爹爹过世后,娘亲脸上看不出任何悲痛。
    她将这一切想成是娘把痛苦埋葬在了心底,担心娘亲触景伤情,蓝雾念提出带洛枝出门散散心。
    原以为娘亲不会同意离开雾茫山,因为她总觉得娘亲对雾茫山有种特别的情愫,或者说是……执念。
    可洛枝居然答应了,答应的没有丝毫犹豫。
    并且说了个地点,洛枝说:“我想去北寮国寒雪峰。”
    印象中柳寻月对她说过这个地方,说那里终年覆雪,有一人在雪中弹琴,如九天梵音。
    蓝雾念提出要游山玩水,洛枝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北寮国寒雪峰。
    “好,娘亲,那咱们就去北寮国寒雪峰,看一看那里的雪景。”蓝雾念显得很激动,凝雾国是花国,从未下过雪,蓝雾念唯一看过的一次雪是烽火带他去的。
    偷溜出去的两人回来后就被洛枝一通教育,狐七虽然心疼,但是没拦着,谁叫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偷溜出去看雪居然也不留个音讯,害得他们担心了许久。
    马车行了一个多月,三人走马观花,走走停停,快两个月时才到了北寮国。
    买了份地图,三人选了个晴好的天气朝寒雪峰而去。
    寒雪峰比雾茫山更料峭,山坡高耸,果如传言那般覆着满山雪花。
    传说这里是离太阳最遥远的地方,山上的雪未曾化去,便会覆上新的一层,年年复年年,日日复日日,雪层越积越厚。
    洛枝穿着很厚的狐裘,又有内力傍身,到了寒雪峰上,却也有种置身地狱的阴冷感。
    地面上是三人留下的长串脚印,寒雪峰上并没有多少人烟。
    这里的温度太低,普通人攀不到峰顶便会冻得浑身发紫。
    “娘,这里的雪景真美,就是太冷了”,蓝雾念掬起一碰雪花,揉成团朝烽火砸去。
    少年一身白衣,与霜雪形成一色,也揉了团雪花,却总是故意砸偏在蓝雾念的脚下。
    雪地里传来蓝雾念咯咯的笑声,脸冻得有些红,可脸上却朝气蓬勃。
    突然,蓝雾念看着远处道:“娘,雪地里居然还长着花。”
    洛枝顺眼望去,那是一片花海,生长在雪地里的花海。
    在一片白色中,格外吸引眼球。
    烽火沉声道:“花海里躺着一个人。”
    “有人?”蓝雾念朝花海走去几步:“我怎么没看见,哪里有人?这里可是寒雪峰,这么冷的天气,谁会躺在花海里睡觉?”
    烽火抿了抿唇,他修为高深,目力自然要比洛枝和蓝雾念好上许多。
    花海里确实躺着一个男子,一身广袖长袍,秀美若仙,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蓝雾念见烽火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眨了眨眼问:“烽火,你认识花海里的人?”
    烽火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剑眉皱了皱,一脸迷茫。
    “去看看。”洛枝朝着花海掠去。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让她去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童九依旧守在花海旁边,可今日和往日不一样,山里来了外来之客。
    在看到洛枝和烽火时,童九瞳孔紧缩,“她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洛枝站在花海中央,然而花海里却空无一人。
    烽火和蓝雾念追来,烽火说道:“他走了,他的速度很快,似乎也是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洛枝喃喃,突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脑海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闪电般掠过,快得她抓不住。
    柳寻月说在寒雪峰上能听到琴声,可洛枝在山上走了一天,也未听到琴音,她想,弹琴之人会不会就是花海里的仙人?
    因为他们搅了他的好眠,所以他没有兴致弹琴。
    又或许,仙人只喜欢在夜晚弹琴。
    总归,她是没机会听到了,寒雪峰的夜晚更冷,三人在傍晚时分就从寒雪峰上下来了。
    雪地里,三人脚印踏过的地方,洛枝的脚印被一双更大的足印重叠。
    童九看着风雪中屹立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公子,洛姑娘他们下山了,咱们回吧。”
    他无法想象公子是如何忍受着心魔蚀骨的疼痛,陪着洛姑娘走完这一程路的。
    他只知道,公子对洛姑娘的爱,岁月越长,爱意越增,一如那首《长相思》。
    “她怎么会来寒雪峰?”上官抚琴的声音如北风一样冷,却压抑了太多的情绪。
    踩在她的足印上,就像与她的灵魂重叠了一般。
    “凝雾国传来消息,狐七公子过世了。”
    上官抚琴身子晃了晃,神情苍凉的看着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那个女孩,是她和小七的女儿吗?”
    童九抿唇:“是的公子,她就是蓝雾念。”
    “时间过得可真快,可我怎么觉得,时间很慢呢?”
    童九喉咙哽了哽,眼睛一酸,默了会儿道:“公子,入夜了,该去夜笙花海了。”
    ……
    北风吹,故人落泪。
    洛枝下山时,眼角有些湿润,她抬手碰了碰,果然一片湿濡。
    “娘亲,寒雪峰好看是好看,但是风雪太大了,你都被风吹下了眼泪,下次咱们不来了。”
    “好。”
    ……
    接下来的几十年,洛枝在游山玩水中度过,青山绿水,风土人情,每一样都成了过路的风光,一直到人生的最后几年,她回了雾茫山,山上的宅子干干净净,不知道是谁打扫的。
    窗棱下的桌子上,放了三个盛放桃花簪的盒子,每一个盒子里都是满满当当的桃花簪。
    洛枝没挨到八十九岁那天,收取最后一根桃花簪。
    她在一个花开静好的日子里平静的离世。
    这个岁数在古代来说,已经是高寿,许多相熟的人早已于洛枝之前离世。
    体内的蛊虫感到宿主即将死亡,自己从洛枝耳中爬出了她的体内。
    在灵魂即将脱壳时,大量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充斥了洛枝脑海。
    她想起了她和狐七的过去,想起了那个跟她说他要和师父寻求长生修仙之道的人是谁……
    什么深情蛊,明明是忘情蛊。
    老狐狸,你又骗我。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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