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然脸色惨白,过了很长一会儿才重新在椅子里坐下。
    前面的傅嫣转过头,趁包梓琪那些人不注意,小声说:“未然,要不你还是换位置吧,别强撑了。坐这里真的很可怕的,我曾经也在这里坐过,结果两节课都没撑就走了。”
    徐未然之前是因为没有多余的位置才不想搬。
    可现在,就算是有多余的位置,她也不想搬了。
    她若无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做题。
    她害怕陌生的环境,慢热得像永远也到不了沸点。可她从来不会软弱。
    一直到了第二天,她都仍然没有换位置的意思。
    放学铃响后,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
    值日表是临时换的,徐未然虽然只是刚来这个班不久,可依旧被加到了今天的值日生行列里。
    她跟另外一个人一起打扫教室里的卫生,那人找了个时间偷偷溜走,临走时把门从外面锁上。
    徐未然发现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把窗户打开,冲着空荡荡的走廊问:“有没有人啊?外面有没有人?”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学校安静得像块墓地。
    窗户上都装了防盗栏,门又锁着,没有任何办法能出去。
    教室里的空调还在吐着冷气,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遥控器在哪儿,最后直接把空调的插头拔了。
    她尝试着给谷睿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窗外天色越来越黑,像蒙了块巨大的幕布。她没再试着给谷睿打电话,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
    在那时候知道了,原来夏天的夜晚也是会有些冷的。
    次日李章第一个到了教室。
    他拿钥匙打开门,熹微晨光中,看见最后一排坐着个瘦小的女孩正伏案做题。
    “我去!”李章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女孩:“你是一夜没走?”
    徐未然没说什么,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
    再回来的时候李章仍在教室门口站着,一张嘴惊讶得合不拢,问她:“被关里面了?”
    徐未然仍是不说话。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个地儿不能坐,你非不信!”李章两口把一个包子吃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往前递:“吃个包子呗。”
    “不用了,谢谢。”
    女生终于开口说话,可样子依旧疏冷,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泛着泠泠的光。
    李章盯着她看。
    女孩明明长了张清纯至极的脸,昨天第一次看到她,她带着紧张站在讲台上,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可人是柔和的。可是现在,不过一天过去而已,她身上就冒出了刺,对整个世界都防备了起来。
    李章把包子填进自己嘴里:“所以干嘛强撑着呢,不管怎么样也要先换个位置吧。双拳还能敌四手?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看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说到这里李章想到了什么,问她:“哎,你哪年的?我高二跟不上留了一级,现在都十九了,你怎么着也得比我小个两岁吧?”
    徐未然并不回答。
    “不说是吧,不说我也能知道。”李章把包子吃完,拍了拍手往外走:“我找成卤蛋问问去。”
    李章再回来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来了个差不多。
    包梓琪先往徐未然那里看了一眼,女生仍好好地在原位置坐着,都吃了那么多教训了还是不肯挪位置。
    张绒从一边走来,问她:“怎么办,这好像是个硬茬,不吃教训啊。”
    包梓琪咬牙:“那就看她能撑多久!”
    那天还算风平浪静地过去。整整一天,徐未然几乎没有出过教室,也没有喝过水,吃过什么饭。
    那些人都藏在背后,要维持居于上层人士的体面,不敢当着她的面过来找麻烦。
    放学铃声一响,她把所有书本装进书包,背着走了。
    书包沉甸甸的,坠在女孩单薄的肩上,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压垮。
    李章看见,朝她背影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狠人!”
    钱蒙看看一边的空位:“况哥怎么还没来,他要是在就有意思了。”
    李章想了想,一推钱蒙肩膀:“要不你跟未然小妹妹换个位置?”
    “我凭什么跟她换?”钱蒙背上书包往外走:“我可没她这魄力。”
    -
    徐未然好好休息了一晚,次日很早起床,把今天要用的课本和习题册装进书包。
    她骑了车去学校,把车子锁在车篷。
    进班后先检查了遍椅子和课桌。椅子上被人泼了红漆,课桌被划得更厉害了。桌肚里倒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动物。
    她把椅子搬出去,换了把新的。
    刚坐下不久,包梓琪朝她走过来。
    “同学,你胆子挺大啊。”包梓琪的样子还算平和,并不像是来找茬的:“你是第一个能在这个位置待上三天还不走的人欸。”
    包梓琪等了会儿,又说:“可是这里不能坐。我是为你好才会过来提醒你的。”
    徐未然抬头:“这里为什么不能坐?”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包梓琪的手在徐未然旁边的空位置上一指:“坐这里的这个人,你知道吗?不能离他太近的。”
    徐未然看着她说。
    “他很可怕的,”包梓琪的眼睛随着语气而夸张地增大,手在那片桌面上敲了敲:“很可怕很可怕!”
    徐未然仍等着听。
    “是个很不祥的人,”包梓琪的眼睛已经撑到了一个临界点:“谁沾谁倒霉。”
    徐未然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惧色,仍是平静无波地坐在椅子里。
    包梓琪再接再厉地在脸上挤出煞有介事的恐惧:“更或者说,谁沾谁死!”
    突然砰地一声,一个黑色双肩包被人扔到了空着的桌面上。书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有些沉,正正好砸在了包梓琪的手背上。
    包梓琪惨呼了声把手收回来揉。
    全班学生的呼吸随着这声脆响蓦地停止了,视线全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处地方。
    少年黑发冷眸,迈着两条长腿朝前走了一步,坐进徐未然旁边的那把椅子。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身体往后仰,松松靠在椅背上,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敞开着。
    明明只是懒散坐着,却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两只眼睛极冷,只是闲闲看人一眼,都让人仿佛置身寒冬冰雪中。
    他淡瞥着包梓琪,语气淡漠,却又泛着砭骨的寒意:“怎么不说了?”
    包梓琪捂着自己生疼的手,眼神害怕又讨好。
    过了几秒,男生再次开口:“继续。”
    短短两个字让人听出了满满的威胁。
    包梓琪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赶紧赔笑,软着嗓音说:“邢况哥哥,你误会了,我是提醒她让她平时安静点儿,不要打扰你学习。”
    邢况脸上不见一丝波动:“提醒完了?”
    “完了完了,我这就走。”包梓琪几步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男生出现开始,徐未然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脸上。
    昏暗的街巷,突然出现的俊美无俦的少年,冰冷如刀的眼神。
    是曾无意中帮她解围的男生。
    那天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把书包扔在了地上,一个人跟那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打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她不知道了。
    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他脸上只有右脸颊处破了块皮,伤口已经结痂,红色的痂块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一丝阴狠,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他侧过头,薄薄的眼皮掀起来,看向她。
    她仍是没有移开目光的自觉。
    邢况从嗓子里冷笑了声,话里带了嘲:“还没看够?”
    徐未然愣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饿得太厉害,回家后又吃了太多东西的缘故,大脑在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中变得迟钝,没有明白他的话。
    邢况身体半转,朝着她的方向。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是他朝她伸过去的一条长腿。
    他两只手仍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脚勾住女生坐着的椅子下边的横梁处,往前稍一用力。
    有刺耳的声音刺啦响起来。
    徐未然跟椅子一起往前滑,距离朝着男生不停缩进。
    椅子在他身前蓦地停下,她随着惯性扑出去。
    身体不稳下她慌忙伸手,抓住了男生身上黑色的t恤。
    几乎要扑进他怀里,她惶急地抬头,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眼睛。
    男生垂目看着她,眼神冰冷,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薄薄的唇轻启,语气淡漠又讽刺:“离近点儿看。”
    第1章 夏蝉
    清晨光线柔和,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楼下种了许多梧桐,已经很有年份,每棵都嚣张地茂盛着,从四楼往外望都能望见葱茏的绿叶。
    徐未然两只手还抓着邢况的t恤两边。刚才重心不稳,手胡乱地伸出去,抓救命稻草一样去抓他,手指透过棉质的衣料感受到了男生劲瘦结实的腰。
    空气彷如都停滞下来,四周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明明是白天,教室里依旧亮着灯,财大气粗地铺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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