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然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下来:“不了,我该去工作了。”
    “你胳膊还没好。”
    “已经不疼了,可以去了。”
    邢况默了两秒,说:“我送你去。”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点下接听。
    听筒里传来俞筱痛彻心扉的哭声:“邢况,你快来看看,我妈又出事了!”
    邢况的脸色变了变,挂了电话朝外跑出去,李章和钱蒙在后面匆匆忙忙地跟上。
    徐未然并不知道那通电话是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安起来。
    第1章 ??夏蝉
    尤芮的心理状况原本已经稳定,打迭起精神要为了女儿好好活下去。但她一个人难以支撑企业,公司里的老员工在俞良山手下办事多年,都不太服她管教,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难堪。
    她又忍不住拿新办的号码加了俞良山的微信,看见这个跟她在一起时整天只知道埋头工作、半点儿风情都不解的男人在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下面配着一行肉麻至极的文字: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也能遇到一生所爱。
    尤芮恶心得想吐,当场把手机摔了个稀巴烂。
    工作和爱情上的双重打击让她又有了轻生的念头。
    家里的保姆发现得及时,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连尖叫都省了,手脚麻利地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尤芮被抢救回来,只是心理状态很不稳定,需要有人时刻陪着。
    俞筱在病房里哭得死去活来,两只眼睛都肿了。
    “妈,你不是说了要为了我好好活吗,你怎么又能做傻事,你要是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她抽抽噎噎地说:“爸爸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他在外面待不了太久。你们不是还没有离婚吗,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
    尤芮被自己女儿哭得心软,也掉了几滴眼泪。
    有开门声响起,邢况和李章、钱蒙从外面进来,走到病床前。
    尤芮动了动死气沉沉的眼珠朝邢况看过来:“上次你们给我请的护工,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是相倪的女儿对不对?”
    邢况没有回答。
    尤芮回忆了一遍那几天的事,问:“邢况,你对那女孩,那个叫徐未然的女孩有意思?”
    病房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息去看邢况,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邢况眸中漆黑,脸上神色不明。
    过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俞筱猛地松口气。
    “没有就最好,”尤芮说话时有气无力,但仍能让人听出话里的恨意:“我从二十岁开始就跟着俞良山,他对我很好,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我跟他有多恩爱,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有多幸福。如果没有相倪,我们还好好地待在一起,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相倪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不能让她女儿再毁了我女儿的一辈子。”
    她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把俞筱的手跟邢况的牵在一起:“我现在没有别的能指望了,只有一件事能支撑我活下去,就是看到筱筱幸福。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邢况,我把筱筱交给你了,如果你还不想我死,就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难过。”
    中年女人的手枯瘦如柴,没有什么力气,却依旧强撑着把俞筱和邢况的手放在一起握着。
    邢况脑海中闪过徐未然朝他看过来时的眼睛。
    那双眼睛澄澈清明,没有一丝被世俗沾染的杂质。
    他想把手抽出来,可十岁以后就被尤芮照顾的恩情压迫着他,让他没有办法甩开这个妇人干枯的手。
    “听说徐未然那个女孩跟你同班,”尤芮咳了几声,衰老无神的眼睛看向邢况:“我也知道祸不及子女的道理,可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只要相倪活着一天,你觉得徐未然会借不到她的光吗。别天真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你要是还肯叫我一声阿姨,以后就别再跟徐未然来往。你但凡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
    晚上突然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路上行人被淋了个猝不及防,赶紧往商店里跑过去避雨。
    没趣的生意格外好。
    清吧昏昧的灯光下,谷成真看见徐未然胳膊上没有完全消下去的淤痕。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谷成真问:“你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压榨员工呢。”
    徐未然无所谓地在那片淤青处拍了拍:“已经没事了。我总不能天天歇着,白白拿你的钱吧,那我多过意不去。”
    “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们谷睿当女朋友呗。”谷成真笑呵呵地说:“这样还是我们谷家赚了呢。”
    谷成真一直热衷于给她和谷睿绑红线,徐未然懒得再解释她跟谷睿真的就只是哥们的关系,继续去给卡座里的客人送酒。
    下班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并没有看到邢况过来接她。
    手机里也并没有他发来的信息。
    果然是不会再来了吗?
    虽然是她不让他再来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谷睿撑着伞朝她走过来,把伞举过她头顶:“走呗,我送你回家。”
    徐未然看他一眼:“你怎么会来?”
    “二叔让我来的,”谷睿带她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说下雨了,店里没有多余的伞,让我赶紧过来接你。”
    徐未然知道谷成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问:“除了这个,你二叔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谷睿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要是谷睿真的听了谷成真的,让这份友谊变质的话,徐未然觉得她很难再跟谷睿相处下去了。
    “那老家伙脑子进水了,甭理他。”还好谷睿比较清醒:“他想把咱俩撮合成一对,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让我追你,无异于让我去追求我亲妹妹!”
    徐未然笑了笑:“嗯,你说得很对。”
    谷睿见她肩膀上被雨打湿了一片,把她往自己旁边拉了拉。
    邢况刚开车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男生和女生有说有笑,行为亲密地一起上了公交车。能看到因为下雨的缘故,公交车上很挤,谷睿保护着女孩站在一个略宽松的地方,拿后背挡着会挤到她的人。
    邢况一直看着公交车走远,脸上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暴力因子再次在体内横冲直撞。
    前所未有地,想开车朝那辆公交撞过去。
    李章、钱蒙和毕宇航几个人在地下天堂二楼包厢里喝酒。俞筱家的事让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气氛有些沉闷。
    包厢门被推开,淋了雨的邢况从外面走来。
    他头发半湿,额前细碎的刘海快要遮挡住眉眼,可李章等人还是看到了他眼里冷凝的阴鸷之气。
    “况哥,你不是说你有事不来玩吗?”毕宇航问:“事情办妥了?”
    邢况无言靠在沙发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却坏掉了,按了几次都没有火苗窜出来。
    包厢里除了男生外还有两三个颇有姿色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穿着裹身裙,头发烫成大波浪的女生踩着高跟鞋朝邢况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打火机,打着火后用手拢着移过去。
    邢况叼着烟转过头看她。
    他神色极冷,让那女生不自主打了个寒战。
    可她还是没有退缩,仍旧把火送到他面前。
    下一秒,看到邢况略低了头,就着她的手把烟点燃。
    袅袅烟雾从男生口中吐出,升腾而起。一片云蒸雾绕里,女生看到男生的脸俊朗得生了丝妖冶之色。
    她更是饥渴难耐,腰臀部拧出曲线,倾身朝他凑过去,柔荑般的手抚上男生硬朗宽阔的胸膛:“邢况,你外套湿了,我帮你脱下来好不好?”
    李章早就偷偷拿出手机,点开录像。
    镜头里,邢况慢悠悠吐了口烟,再次冷冷地瞥向女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来,两指捏住女生的下巴,缓缓地、撩拨般地往上抬。
    女生涂了鲜红口脂的唇在暗色灯光下红得刺眼。
    -
    大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伴随有不间断的雷响。
    徐未然已经把窗户关紧,还是能听到一惊一乍的雷声。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细细的手腕上戴着邢况给她的手串。
    手指在珠子上抚了抚,心里会安定很多。
    手机一直静悄悄的,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邢况还是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以往这个时候,他是会提醒她睡觉的。
    她隔几分钟就会把手机按亮,看左上角有没有微信消息图标出现。
    没有。没有。两点都已经过去,依旧没有。
    突然看到有图标出现,她赶紧点开微信,却发现是关注的公众号发来的推送。
    心里一阵失落,像是灌了铅水,沉重得失去了心跳。
    到了第二天,邢况没有再去学校上课。
    又一次地断开了跟徐未然之间的联系,昨天两人之间的相处还能用暧昧来形容,不过一夜过去,这种关系就退回到陌生的起点上。
    是轻易就能斩断的关联。
    在没趣上班的时候徐未然有些没精打采。
    趁她去吧台拿酒,谷成真问了一句:“失恋了?”
    徐未然不解地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瞧着像失恋了。”谷成真坐在高脚凳上,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喝了一口:“失恋的女生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跟两天没吃饭似的。可要是让她吃饭吧,她又吃不下去。”他往徐未然那里凑近了些:“是跟哪个男生啊?遇到渣男了?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还能给你出主意呢。”
    徐未然:“没有谁,我恋都没恋过,怎么会失恋。”
    “是不是就上次来我们店里,给你出气,把那猥琐男胖揍了一顿的男生?”谷成真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然然啊,我可告诉你,那种男生最好还是不要碰,一看就长了张渣男脸,根本不是你能拿得住的。你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你能确信他就对你一个人好,不会去勾引别的小姑娘?”
    “我没说要跟他在一起。”徐未然端着酒逃也似的走了。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走到卡座旁边时才发现坐在那的客人是李章。
    李章难得是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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