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闭着眼睛应她:“好。”
    她心内一颤,感觉到有股奇异的暖流在身体各处滋长,将她安全地包裹起来。
    车子在小区外停下,邢况睁开眼睛,揉了揉仍旧有些疼的额角,从徐未然腿上直起身。
    徐未然问他:“你要直接回家吗?”
    “送你回去。”
    邢况从车上下来,绕去她那边把车门打开,手护在她头顶接她下了车。
    两个人往小区里走。
    邢况步伐还算稳,目光也还清明。
    开早点铺的张芳刚好碰见他们,过来打招呼:“然然,怎么这么晚回家啊?你一个人住,可千万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太晚。”
    徐未然礼貌地说好。
    张芳往旁边看了看,一眼认出了曾经跟徐未然一起去店里吃早餐的男生。
    张芳脸上笑开:“你送我们然然回来啊?真是麻烦你了,我们然然的妈妈因为工作去了别的城市,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你是她同学的话,在学校的时候可以多关照点儿我们然然吗?她年纪还小,又是中途转去清才的,人生地不熟,你要能多照顾照顾她就最好了呀。”
    徐未然不好意思地阻止她,让她别再说了。
    张芳没再啰嗦,又寒暄两句跟他们道别。
    两个人继续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徐未然不放心地看了看邢况,问他:“你要现在回家吗?还是进来喝杯水,休息一会儿?”
    邢况挑了挑眉:“想请我进去?”
    徐未然“嗯”了声。
    邢况:“不怕我?”
    这么晚,如果不是自己很信任的人,确实不应该请进家的。
    徐未然看了看他有些干燥的唇,狠不下心就这么让他走,往旁边让了让:“你进来喝点水吧。”
    她把邢况请进家,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
    邢况是第一次进她的家。房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太多摆设,装修骗暖色系。室内面积差不多一百来平,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很冷很空。
    女孩看上去又瘦又小,脸上有种易碎的幼态感,根本不像是已经成年的样子。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应该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
    邢况心底蓦地产生细小的疼惜。
    会觉得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无意中瞥见茶几上放着一沓速写纸,最上面一张画着一副意境悠远的竹林图。
    他把那些纸拿起来翻了翻,每张纸上都画着不同的内容,风景或是人物,古代现代笔法都有,笔触已经很成熟,像是专业美术生画出来的东西。
    徐未然端着水过来,见他正拿着画看,赶紧上前要把东西收起来。
    “我忘收拾了。”她有些尴尬。
    邢况接过她送来的蜂蜜水,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感受到水温的熨帖。
    “你画的?”他问。
    “……是。”她并不自信:“画的不好。”
    “没有,画得很好。”邢况看着她:“你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学艺术?”
    以她的成绩,当艺术生会轻松很多。
    徐未然眸光黯了黯,脸上有明显的落寞:“我妈不喜欢我画画,她说我画不出什么名堂,学了也是白学。我爸爸半辈子都在画画,始终一事无成,勉强能养活我和我妈而已。我妈她应该不想让我步我爸后尘,只让我把画画当爱好。”
    她把那沓用过的画纸整理好,手指在上面爱惜地抚了抚:“我就无聊的时候随便画画。”
    说起过世父亲的时候,她脸上难得平静,并没有流露出太多难过的表情。
    可失去父母的那种痛苦,是无论过去多久都抹平不了的。
    邢况中了邪一样地多管起闲事来,担心起她一个人在这里住会不会不开心,没有人陪着会觉得孤独吗。
    他自己一个人惯了,从十岁开始就基本处于独居状态。他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徐未然看上去柔弱单薄,她是怎么撑下去的。
    徐未然见他脸上神色很沉,担心他是喝了酒不舒服,问:“你困吗?要不要睡会儿?”
    邢况:“不困。”
    “那……”徐未然过去电视柜旁,打开抽屉,把上次邢况买给她的一把烟花棒全都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回头看他:“我们去玩这个好不好?”
    两个人下了楼,找了处空旷的广场。徐未然拿出一根烟花棒,邢况拢着风,按亮打火机帮她点燃。
    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兴致来玩这个。
    徐未然举起手里的烟花棒,在空气里晃了晃。
    虽然只是个小玩意儿,可她格外喜欢玩,像个孩子。
    烟火拉成一线,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更明亮的是女孩带着笑的眼睛。
    邢况站在她旁边,等她手里的烟花棒快要熄灭时拿出根新的,点燃后交给她。
    夜风无声吹过,女孩披在肩上的发丝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在烟花映衬下抬起头,一双眼睛澄澈如洗,让他心里阵阵发痒,如被人下了蛊。
    她对他笑了笑,笑容明媚温柔:“你今天打球我去看了。”
    她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有着涤荡人心的力量:“我还没有祝贺你。”
    少女眸光认真,如看着一样触不可及的世间珍宝。
    “其实你真的很好的,”她说:“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邢况这个时候才知道。
    她手里璀璨耀眼的烟花,是放给他看的。
    -
    那天晚上邢况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高耸入云的楼顶天台,往下看是黑漆漆一片,往上看找不到一颗发着光的星星。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看到了散开的大团大团的血。血里混着模糊不清的残肢碎渣,有腥气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
    他身上开始冒冷汗,一双眼睛变得血一样红。
    从那以后,没有一天是有资格好好活着的。
    突然听到盛大的烟火在高空相继绽放的声音。
    烟火下,徐未然就站在他身边,拉住溺水的人一样拉着他。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是对这个社会很有用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干净得让人心疼。
    她握着他的手,用小小的力量拉着他,不让他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坠落。
    “你比谁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其实你真的很好的。”
    邢况从梦里醒来。
    他倚在床头坐了会儿,走去外面客厅。
    这栋房子是他的生母费雯亲自设计的,别墅大而空旷,到处都透着凄清,没有一点儿生活的气息。
    他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准备打开时,想起昨晚分别的时候徐未然对他说的话。
    “你回去要记得再喝点儿蜂蜜水,不然头会疼的。”
    女生长得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儿攻击性。声音也是软软糯糯,乖巧得不像话。
    邢况把啤酒搁回去,拿了蜂蜜出来冲了杯温水。
    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梦里每一个情节。
    醒着的时候不敢做什么,在梦里,漫天烟花下,他却把她拉进了怀里,无耻地吻了她。
    那个吻缱绻而悠长,直到现在他仍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她的唇娇嫩莹润,口腔里满是甜美得快要让他失控的气息。软软的手指搭在他肩上,听话地没有推开他,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
    梦境无比真实,就好像是真的吻到了她一样。
    以前也觉得时间太过冗长,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渴望今年的夏天能快点过去。
    最好在一眨眼的时间里。
    就能快进到明年夏天。
    他一直记得李章跟徐未然告白时,徐未然拒绝的话。
    她现在只想好好读书,不想谈恋爱。
    那到了明天夏天,高考结束。
    可不可以,跟他谈恋爱。
    邢况自嘲地笑了声,想不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对某个人产生迷恋的感觉。
    他把蜂蜜水一气喝完,因为梦里最后的内容,身上越来越燥,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去浴室里待了很久。
    冷水不停冲刷而下,却洗不掉他心里那些肮脏的想法。
    他闭着眼睛,想象着她的样子。
    始终没办法停止亵渎她。
    发了疯一样地。
    想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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