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件事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你们那时候年纪都小,不会对彼此有太深的执念。是我错了,邢况对你确实不是一时起意,他是拿你当他的命。你走以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疯了一样地找了你很久。在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你的时候,他甚至有轻生的想法。”
    徐未然蓦地攥紧衣角,指甲抠的手心发疼。
    “后来他是因为想尽快把你找回来才会重新振作,如果不是这件事支撑着他,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我根本没办法想象。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挑起公司的担子,让集团里那帮老员工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全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他在这两年里到底做了多少事,别人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邢韦兆抬起头,看着她:“所以我的儿子能变得这么出色,我还要感谢你。不是你的话,他可能会一直颓废下去,永远都走不出他母亲的死给他造成的打击。他既然这么喜欢你,我现在又完全做不了主了,对你的事,我不会再反对了。”
    从邢韦兆的口中,听到了过去那桩旧事。
    徐未然积攒了勇气,开口:“您知道邢况母亲的死给他造成了很大打击,为什么当时没有帮他走出来,反倒带着新娶的妻子跑去了国外,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邢韦兆怔了下,并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
    “邢况会消沉那么久,您怎么知道只跟他母亲有关,而跟您视若无睹的态度无关呢?”
    徐未然眼里有水光浮动,但她忍着没有掉眼泪:“他那时候只有十岁,您就抛弃了他,对他不管不问,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他明明有亲人,却一个亲人都见不到,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您可以一走了之,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从来都不回来看他。您是不是也觉得,确实是他害死了他母亲。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所有人好。他想让母亲自由,想成全你跟秋阿姨。
    “他从来都没有想伤害你们任何人,您却依旧觉得,他确实做错了事,害死了人,所以您很多年都没有回来,在国外过着自己的日子,还跟秋阿姨生了个孩子。
    “明远那么开朗,肯定是得到了很多爱的缘故。您刚才也说,邢况颓废了很久,个性阴沉。那您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那么早就失去了母亲,您非但不管他,还怪他,一点儿爱都不给他。他感受不到爱,又怎么可能会长成开朗的样子。”
    徐未然说这些时竭力隐忍着嗓子里的苦意,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
    “我说这些不是想怪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邢况他现在变得很好,不会再不开心了。当初我会离开他,不仅是因为您的要求,也是因为我确实怕我会传染给他不好的心态。可是现在我已经好了,我不会再有任何消极情绪,您不用怕我会影响到他。
    “我知道我只是普通人,不能跟你们比。可我虽然普通,但一点儿都不卑贱,我跟你们是平等的人。不管您觉得我配不配得上他,我都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不会再因为任何事跟他分开。您说我是他的命,其实他也是我的命。您支持也好,反对也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徐未然嗓音平缓但坚定地说完这些话。
    邢韦兆震颤不已,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些理解邢况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女孩柔弱却坚定,邢况给她多少爱,她同样回馈给了邢况多少爱。
    怨不得邢况会这么宝贝她。
    她确实值得被人宝贝。
    邢韦兆并没有因为她这些话而生气,神色依旧平和。
    “你说的是,当初我会选择出国,除了要开拓国外的业务,更多的是想避开邢况。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是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费雯,我没办法面对他。
    “其实是我错了,他再怎么自作主张,都只是起了很小的作用而已。真正害死费雯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变了心,喜欢上了别人,费雯不会心灰意冷的。
    “我不敢面对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都把错推到了邢况身上,从来都没有好好跟他聊过,只是一味地苛责他,埋怨他不够振作。但凡我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都不会消极那么多年。”
    邢韦兆低着头,仔细回忆这些年他做过的事,恍然大悟自己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败。
    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以为只要给了邢况足够多的钱,就已经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了。
    徐未然抬起头,看到他的背弯着,佝偻出一个悔恨的弧度。
    她并不是真的怨怪这位父亲,而只是想替邢况求一个公平。如今亲耳听到邢韦兆这些话,她心里好受了些。
    “邢况并没有真的怪过您,那件事情他也已经放下了。”
    徐未然想到邢况,由衷地笑了笑:“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待人坦诚,从来没有过阴暗的想法。您跟秋阿姨在一起,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并没有反对过。明远对他来说其实算是个威胁,但凡他促狭些,就要去想您这么喜欢明远,会不会在将来把公司交给明远。可他从来都没有过这些想法,他对明远很好,明远也知道他的好,所以跟他才会很亲近。”
    邢韦兆也看得出,邢况和邢明远之间的感情确实很好。当初把邢明远从国外接回来,他还担心过两兄弟会不会不和。后来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邢况从来都没有因为利益上的事,把任何人看做过威胁。
    邢况想要的东西,别人谁也夺不走。
    邢韦兆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确实比他要出色很多。不管是能力上的,还是人性上的。
    “邢况能找到你这样一个女孩,我该替他高兴。”邢韦兆的面色跟最开始相比温和了很多。
    他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交到了徐未然面前。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拜年,”他说:“我这个做长辈的,理应给你准备个红包。”
    徐未然愣怔下来,没想到邢韦兆会像普通的长辈那样,给她封了个红包。
    “拿着吧。”
    见她一直不收,邢韦兆把红包直接搁到了她手里:“待会儿你秋阿姨的红包会更大,她整天跟我念叨你的好,我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徐未然拿着红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秋琼说的对,你确实是很好的孩子,”邢韦兆脸上带了笑意,让人觉得慈和:“邢况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仍是愣愣地。
    邢韦兆笑:“你这孩子,收了红包不知道说谢谢吗?”
    她反应过来,从椅子里起身:“谢谢叔叔。”
    “你今年十九了吧?”他问:“再有半年满二十?”
    “是。”
    “那看来你也叫不了我多久叔叔了,邢况那小子,肯定等不了多久就要带你去扯证了,到时候你就要改口了。”
    邢韦兆带她一起往别墅里走:“你放心,到时我会再给你改口费的,绝对不会比今天的少。”
    秋琼跟保姆一起在厨房忙着准备年夜饭,邢明远坐在客厅看动画片,笑得咯咯咯乐个不停。
    看到徐未然回来,他拽着她一起在沙发里坐着,脆生生地说:“未然姐姐,你今天跟哥哥一起在这里住好不好?”
    “好像不行欸,姐姐要回家。”
    “为什么啊,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啊,”邢明远一直拽着她的手:“你就留下来嘛,楼上有房间可以给你和哥哥住的。”
    “明远乖,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的。”徐未然哄了哄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偌大一个别墅里并没有邢况的影子。
    “你看到你哥哥了吗?”
    邢明远摇头:“他刚才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徐未然打算去找,刚要起身,邢况已经从外面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依旧跟平时一样的表情,但徐未然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邢况,你去哪了?”她问。
    “出去透透风,”他伸长胳膊把她揽进怀里,揶揄道:“这么离不开我,一会儿不见我就想了?”
    她赶紧看了眼旁边的邢明远,嗔怪地说:“不要在小孩子旁边乱说话。”
    “行,”他嗓音里含着浅淡的笑:“等回家单独跟你说。”
    “……”
    邢明远坐在一边,动画片都不看了,抬头看着他们两个。
    幼小的心灵因为他们虐狗的行为而提前感受到了一波暴击。
    “未然姐姐,”他不甘示弱,想把徐未然的注意力抢回来:“我们去放烟花吧。”
    “好啊。”
    她带着邢明远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烟花。
    邢况靠在一边看着他们。
    她还是像十六岁那年时一样,格外喜欢玩烟花,跟邢明远玩闹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孩子。
    身上永远有一份童真和纯稚。
    只要想到这样一个美好又清澈的女孩是他的人,胸腔里就会灌满别无所求的满足。
    吃过饭,时间不早的时候,邢况带着徐未然打算离开。
    秋琼果然封了个很厚的红包。
    红包份量很重,徐未然不知道该不该收,抬起头询问地看了邢况一眼。
    “拿着吧。”邢况声嗓温和。
    她这才接了红包:“谢谢阿姨。”
    “不用谢,以后都是一家人。”秋琼笑道:“然然,以后每年都要跟邢况一起回来过年,知道吗?”
    “好。”
    邢韦兆和秋琼今天的表现,是已经完全接纳她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的意思。原本她在来之前还有些忐忑,可以后就不会了。
    邢况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把所有路都铺平,一颗会拌脚的小石子都没有给她留下,让她畅通无阻地一路往前走。
    她以前总是没有切实的安全感,觉得自己也不会拥有这样东西,她会一直跌跌撞撞地在世间苟活。
    但是邢况把安全感这种奢侈品送到了她手里。
    让她以后每一天,都被安全感切实地包裹着。
    她跟着邢况一起去了东湖别墅那边过夜。邢明远在她临走时送了她好多烟花棒,她余兴未消,拿着去院子里玩。
    邢况陪在她身边,手拢着风,摁亮打火机帮她把烟花棒点燃。
    烟花闪烁起来,星火飞溅。
    比烟花还要漂亮的,是她弯起来的一双眼睛。
    他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了滚,问:“为什么要跟我爸说那些话?”
    徐未然回了点儿神,看他:“你都听到了?”
    “嗯。”
    邢韦兆找徐未然谈话的时候,他担心邢韦兆会说些不好听的,跟了过去。
    他听到了两个人的话,也看到了徐未然为他争辩时,红了一片的眼睛。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在心里不停重复着。
    还好把她找了回来,没有把她弄丢。
    “你怎么在背后偷听啊,”她假装嗔怪地说:“一点儿都不像你。”
    “怕你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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