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会儿双手都拿着东西,他脸估计已经埋到手掌里去了:“不是,它们一般不会出来的啊……你唱的啥?”
    “……”徐徒然默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抽空按了下别在胸前口袋处的唱歌笔。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杨不弃:“…………”
    他闭眼深吸了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号召它们学着长大?”
    “不是,我的重点其实是在‘苦痛挣扎’。”徐徒然顽强道,声音旋即弱了下去,“但我还没唱到那部分它们就冲出来了。”
    她本来是想着,之后大家横竖也是要从行刑场过的。又正好里面的黑熊不会轻易离开,那蛮好打一波削弱就跑——谁能想到那些黑熊反应居然那么大。
    杨不弃深刻怀疑这其实和徐徒然唱了什么没关系,那些熊估计是在她之前大摇大摆带着一堆“虫子”冲出行刑场时就记住她了。但一下来这么多……
    “别告诉我你唱歌的同时还带着一堆临字胸针在门口晃。”杨不弃喃喃道。
    徐徒然颇为诧异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所以说你特意去招那一下干嘛。
    杨不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徐徒然撑死路边的野怪多拉一点,谁能想到她直接去捅了人家窝!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都到这时候了,徐徒然居然还有心思抽空跑到人办事处门口去蹦蹦跳跳挥挥手——这个时候,办事处内正好有几只黑熊正在休息,转眼就一窝蜂地冲了出来,混进追杀的大部队了,那叫一个乌泱泱。
    不是,超标了。拉的怪明显超标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就在杨不弃傻眼的当口,徐徒然已经反身冲了回来,推起手推车继续跑路。一面往身后砸冰,一面抽空将别在胸前的唱歌笔摘了下来,抛进了车斗里。
    “你别闲着啊。可以开始吟唱了。”徐徒然语气那叫一个坦然,“快快快。”
    ……得,这跟说好的更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了一下:“不是说要到埋伏地点再一波开吗?”
    坐在小推车里被边推边唱,这也太离谱了。
    尤其他们马上就要路过茶室了……也不知那里面的人还在不在。
    “这不意外情况吗,没见拉的怪超标了。”徐徒然理直气壮,“做人要懂得变通。”
    杨不弃:“……”
    垂死挣扎失败。杨不弃隐忍地闭了闭眼,终究是举起了那支唱歌笔。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伴随着糟糕的音质与悠扬的旋律,不是很准的歌声在林子中响起。为了保证声音的覆盖面够大,杨不弃还特意开了大音量。
    正坐在茶室里研究地图的女子茫然抬头,不敢相信地侧了侧脑袋。
    奇怪。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林子里,是又进了什么露天k歌团伙吗?
    *
    别说,社死归社死。这法子还真有些用。
    永昼倾向,本身在引动情绪方面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更别提唱歌笔的本质是个永昼辰级——不过一首歌的工夫,杨不弃就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降低了不少。
    这也证明了另一件事。这只唱歌笔所能引发的“情绪”,应是和所唱曲子本身的情绪有关,倒不用硬让歌词贴合。
    这对杨不弃来说是个好消息。循环了几遍《他一定很爱你》,又来了一首“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赐给的自卑”——香水味有没有不好说,他现在倒真是蛮自卑的。
    尽管自我感觉发挥良好,杨不弃仍是警惕地没有回头。而徐徒然,虽说抽空往后看了好几回,却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闷头推着杨不弃继续往前赶。
    杨不弃原本以为她是累了。毕竟徐徒然虽说基本免疫黑熊的精神攻击,但这一路上她频繁往后砸冰,又推着自己跑了那么长一段路,会累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温度似是降了不少。吐息时都会喷出白气。他警觉地转头,却见徐徒然按在车把上的手明显泛红,仿佛被冻着。
    “诶,你……”杨不弃担忧地蹙眉,徐徒然也是看也不看他。
    “没事。”她冷静道,“你继续。”
    杨不弃:……
    所幸此时,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很近——静谧的林子深处,恰好位于树根博物馆后面一片区域。
    这片区域少有熊巡逻,叶片也都很正常。放眼整片林子,这里或许是最接近“普通”的区域之一。
    而此刻,就是这片普通的林子里,不知何时,已悄悄多出了好些树枝。
    那些树枝铺在地上,一根一根,首尾相连。如果单看细节,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若将视角改为从上至下的俯视,就能很清楚地发现——
    这些树枝,在地上,构成了一个符文。
    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所有黑熊的,压制性符文。
    ……杨不弃现在只想庆幸自己当时出于风险考虑,在实际操作时将符文又按比例放大了一圈。不然这种超标的程度,这符文还真未必够用。
    符文此时尚未处在激活状态,所有的树枝都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中间留出一道空隙,正好够徐徒然带着一堆黑熊冲进去。
    杨不弃提前指明方向,叮嘱了一句“不要破坏符文”,徐徒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背包往车斗里一放,同时将手推车往旁边一推,自己头也不回地冲向符文中心。杨不弃则手脚并用,尽可能迅速地从手推车里爬了出来,闭眼等在一旁,等到徐徒然喊了一句“动手”,方扑上前去——
    心随意动,铺在地上的树枝自行生长交缠。缺了部分的压制符文被刹那补完,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其中,下一瞬,便见枯瘦的树枝寸寸绽出新芽,生机焕发。
    而由树枝构成的符文,也因着这股生命力而被瞬间激活,成为了将大批黑熊困在其中的巨型牢笼!
    见符文生效,杨不弃不由暗松口气。另一头,徐徒然则小心避开地上的树枝,无比灵活地从阵中跳了出来——这种压制符文仅对非人类生效,这也是为啥她在踏进符文阵前,要先将装着可憎物的背包卸掉。
    徐徒然安然脱出,这无疑是另一个令人安心的信号。杨不弃抿了下唇,再度拿起那支唱歌笔,非常自然地往下一按。
    这回响起的,又是那首《心太软》,杨不弃琢磨着这都露天k歌了,要唱也唱点自己喜欢的吧,遂切了两首,切到一曲《k歌之王》,破罐破摔地继续唱。
    趁着黑熊被集体困住,他一边唱一边凭着感觉绕到后方,终于敢睁眼朝它们看去——只见面前的黑熊挤挤攘攘,其中不少宽厚的后背上,已经褪成稍显浅淡的灰色。这更让他放心不少。
    很好,这样看来,徐徒然的计划是有效的。接下去只要继续利用这个道具……
    杨不弃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无意中从旁边林子中扫过,整个人忽然一僵。
    ……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树林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曾在茶室中见过的那个布丁头,另一个则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大叔,穿着军绿背心,背心上挂着大片胸针,胸前手臂皆鼓起大片肌肉,正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地往这边看。
    杨不弃:……救命。
    徐徒然原本正蹙眉打量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注意到他的停顿,茫然抬头,循着他目光看去,旋即哦了一声。
    “介绍一下,那位是乔风。就我之前说的力气很大的那个。”徐徒然靠近杨不弃,匆匆介绍了一句,又转向另外两人,提高音量,“这是杨不弃,我之前说的同伴——”
    “哦,好的——”布丁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手扩在嘴边,同样大声地回答道,“我听到有人在唱《香水有毒》,就跟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加油——”
    看来徐徒然之前开会时应该和他们说了唱歌笔的事。这两人对他们的行动接受十分良好。
    ……但这不代表杨不弃也接受良好。
    有一说一,露天k歌是一回事。当着陌生人的面露天k歌还k得不太好那绝对是另一回事。
    也就他现在根须须都被装了盆,不然这会儿两个地洞怕不是已经挖出来了——对杨不弃而言,这会儿已经不是麻不麻的事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不,等等。
    不对。
    杨不弃霍地睁大眼睛,猛地喘了两口气,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他不是“感觉”呼吸困难,他是真的呼吸困难!
    “杨不弃?”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徐徒然微微皱了皱眉。跟着迅速上前一步,一下扶住向下软倒的树人。
    “你没事吧?”她手掌扶在杨不弃身上,杨不弃这才发现她手凉得可怕。
    他挣扎着摇了摇头,缓了片刻,瞥了眼手里的唱歌笔,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笔有毒!”
    徐徒然:“……”
    徐徒然:“啊?”
    “消耗。”杨不弃闭了闭眼,努力调节着呼吸,说话也有艰难,“用它会有消耗。”
    在他之前,也就徐徒然用过这东西。也不知是她用的时间短还是本身耐久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以至于杨不弃也没想到还有这茬。
    “啧,怎么还有这设定……”徐徒然抿紧了唇角,不远处的符文阵中,却又传来新的骚动——
    符文的力量本就有限,杨不弃的符文又是靠他的生命力驱动,与他本身息息相关。这会儿他人一倒,劲力松懈,连带着符文的力量也开始削弱,树枝上新生的枝叶凋零,被困的黑熊亦开始蠢蠢欲动。
    徐徒然被闹得心烦,直接一击眼刀横了过去,张口就是一声怒斥:
    “谁敢出来!”
    话音落下,晶莹的冰霜瞬间落下,顺着杨不弃之前铺下的树枝无声蔓延攀爬,宛如一支无形的笔,飞快涂抹,层层铺色。符文阵中原本自带的绿意瞬间被一层莹白所覆盖,爆发出的力量却比之前更强,森森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围上,生生将阵中蠢蠢欲动的黑熊给压了回去,控得动弹不得!
    黑熊抖抖抖地抱做一团,杨不弃不知为何,心头却是一跳。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徐徒然却已经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唱歌笔,看来是准备自己上了。
    谁想,她手指刚要碰上,那唱歌笔忽然剧烈挣动起来,竟一下从杨不弃手中挣脱出来,啪地掉到地上。
    落地之后,它还在努力爬动,摇头摆尾地,明明是一支笔笔直的机器笔,愣是给扭出了几分蠕虫的架势。
    徐徒然莫名其妙,弯腰还要去捡。眼看她靠过来,唱歌笔扭得更急,似乎生怕她碰自己的样子。
    徐徒然:“……”
    “它几个意思?”她莫名其妙,“嫌弃我?”
    “……”杨不弃默了一下,想起徐徒然那凉到可怕的手,试探着开口,“也许是觉得你手太冷了?”
    徐徒然:“?”
    她看上去完全没察觉到这点,还将手放在脸上试了试。杨不弃有心想再问问她此刻的状态,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徐徒然的符文阵也不知能撑多久。他们得抓紧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支唱歌笔上,试着将它拎了起来。这支笔现在连靠近徐徒然都不敢,操作的事,看来还是得自己……
    就在此时,远处的布丁头,忽然又喊了起来:
    “那个,请问需要帮忙吗——”
    “你们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
    杨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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