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顿了一下,眼神暗淡下去:“在精神病院。法庭已经决定不起诉她了,因为医院证明她患有严重的心理障碍,也就是精神病,不用负法律责任。但是估计这辈子都会待在那个地方了。”
    洛卡卡的心像是被塞住了,难受地紧。在她的记忆里,筱亦是个明媚的女孩子,笑起来很好看,指骨修长,身形漂亮。可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因为失去苏城一而去杀人。她们几个人的命运都变得不堪入目,就像苟延残喘一样,生活在这个对她们来说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的世界。
    “你恨她么?”
    苏半夏摇摇头,苦笑道:“怎么恨?在她眼里,是我抢走了城一,抢走了黎亚修,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她?”有些人,她终究还是恨不起的。就算筱亦亲手杀了黎亚修,但是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谁都不能说这样太便宜她了。有什么惩罚比失去心智,以后都会活得不明不白更重呢?又或许,这样的结局对筱亦来说是最好的,至少她不会记得她的手曾经沾染了一个很像城一的人的鲜血。
    “半夏,”洛卡卡放开她,转头看向了窗外,阳光在她脸上泛着银色的光芒,“我要和聂夙羽离开这里了。”
    苏半夏微微一愣,继而温和地笑了,她脸色苍白,连笑容都带着病态:“嗯,我知道了。”
    “不想骂我么?抛下你,选择逃避?”洛卡卡的声音很轻,恍若蚊蚋。她曾经记得,当初半夏决定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她气冲冲地打了半夏一个耳光,现在轮到她了。
    苏半夏揉揉洛卡卡柔软的短发,笑容不减:“怎么会呢?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呢。本来担心你醒了以后又会做傻事,但是如果选择和聂夙羽离开的话,你应该会活下去吧。这样一来,我就能够活下去了,因为我还有你。”
    洛卡卡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根本想不到她会被抢救回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要活下来?
    当她记起半夏在那个小房间里说的话,她逐渐清醒过来,原来半夏有一部分的生命是为她而活的,那么她就不能那么自私地选择死亡,因为她身上还有半夏的责任啊!
    半夏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洛卡卡一个人。她起身,站在了窗前,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落在她的脸上,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轻抚。她的身体萎缩在宽大的病号服里,骨骼清瘦。
    她醒来之后,从来不曾见到纪初浩,他就像消失了一般,没有再出现。陪着她的除了半夏,就只有聂夙羽。他对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在几年前,他就曾经向她求婚过,只不过当时的她只想一心一意地消失,并没有答应。
    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剪影,洛卡卡眼睛湿润了一些,眼泪快要忍不住了,她吸吸鼻子,抑制住心头的酸涩,想起前几天聂夙羽在她病房里说的话。
    那时,她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弱,下不了床,半倚在床头,出神地看着窗外。他为她削着苹果,装作无意地问道:“卡卡,出院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卡卡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仿佛神游太虚,声音淡淡:“不知道,只想离开这里。”
    “那跟我走好么?”聂夙羽将苹果切成小小的一块块,放在盘子里,递到洛卡卡的面前,眼神恳切。
    洛卡卡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问:“你说什么?”
    “我说跟我走,离开这里,不再回来。”聂夙羽将手轻轻覆上洛卡卡冰凉的手背,心中一疼,那种温度,真真不应该是一个活人该有的。
    洛卡卡的眼神忽然深邃地恍若一片大海,她没有抽开被聂夙羽握住的手,嘴角动了动,轻声问道:“你还喜欢我么?”
    “喜欢。”聂夙羽收紧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很急切地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咬字清楚。
    洛卡卡低下头,声音很低,低得连周边的空气都感觉到压抑了:“我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不干不净的身体,手上沾满了血腥……这样的人你还喜欢么?”
    聂夙羽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声音轻柔:“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和其它无关。”
    洛卡卡伏在聂夙羽的胸膛上,声音很闷:“就算我爱的是纪初浩,你还是要带我走么?”
    “是,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不介意你心里有谁。”
    洛卡卡轻声笑起来,道:“聂夙羽,你真的是个大笨蛋。”
    “我把你落在纪初浩家的衣服全都收拾过来了,只要你答应,等你身体痊愈我们就走。”聂夙羽像是没有听见洛卡卡的话,顾自说道。这个笨蛋他当得心甘情愿,他知道卡卡不可能爱他,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并不会像苏半夏和黎亚修一样,没有爱也会结婚,但是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再让她受到伤害。
    几天之后,聂夙羽果然把衣服都带进了病房,一个大男生并不会整理衣服,就只是胡乱地塞在行李箱之内,洛卡卡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重新倒出来收拾。在衣服之内,一颗糖果忽然滚到了洁白的床单之上,颜色鲜艳的外衣,圆圆的糖身,无一不昭示着它的香甜。
    聂夙羽惊奇地咦了一声,用手指捏起这颗糖果,道:“衣服里怎么会有糖呢?看样子都快要化了,我拿去扔了吧。”
    洛卡卡忽然像疯了一样从床上跳起来,夺过那颗糖果,护在自己的心口上,神情紧张:“不要!这糖果是我的,你不许碰它!”
    聂夙羽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愣怔,但是很快缓过神来,苦涩地笑道:“那好吧,我出去买一些日常用品,你慢慢收拾。”背影还是有说不出的僵硬,洛卡卡濡嗫了半天,直到他消失在病房里,道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要怎么告诉他,这颗糖果是纪初浩送给她的魔法糖果,是能够实现愿望的糖果呢?
    门外的聂夙羽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并不戳破洛卡卡伪劣的谎话,单单只是看她的反应就知道,那个糖果一定和纪初浩有关系,不过他以什么立场去问呢?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不是么?那么心又为什么这样地疼呢?
    窗前的洛卡卡忽地就掉下了眼泪,她的手心攥着那颗糖果,炙热的温度几乎让它融化。在她失忆的时候,纪初浩那么温柔,为了配合她,可以编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童话,可是他一定不知道,所有的童话都是残忍的谎言。剥去童话的外衣,剩下的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能够实现愿望的魔法糖果?洛卡卡苦笑一声,打开糖纸,轻轻将糖含进了嘴里。舌尖立刻触到了那甜腻的味道,浓浓的糖汁在口腔里化开来,让洛卡卡有些不适应。明明是很甜的味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的苦涩?真苦啊……真苦……
    洛卡卡皱着眉,眼泪划过苍白病态的脸庞,从一开始的一滴,到现在的犹如泉水一般的涌现,她的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银光,她不自觉地哭出声来,却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流泻。
    身体缓缓地滑下,低声的呜咽在空荡的病房里显得那样的悲戚,终究还是要离开了……和纪初浩分开……
    “唔……”难过仿佛像是伤口止不住流出来的鲜血,从她身体的四面八方散发出来。为什么要记起所有的事,为什么……如果不是恢复了记忆,她真的可以和纪初浩在一起一辈子,活在他编织的谎言当中……可是现在记起来了,她又要用怎么样的姿态活在他的身边?
    不可能了吧……她知道纪初浩不会介意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但是她介意,至少现在她是介意的。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问题,往往是束缚自己的根源。她跨不过自己的坎,因为不止那些肮脏不堪的往事,还有她的父母,还有整个洛氏,她的双手更是已经沾染了鲜血。不是她不肯原谅,只是她不想让自己原谅,那些罪恶感深深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不敢面对自己真是的情感,逃避着这颗还想要和纪初浩在一起的心。
    人,果然是个矛盾动物。
    那两个流氓因为重伤不治死在了医院,这件事原本要法院经手的,因为卡卡不仅仅只是正当防卫,她在犯人没有了反抗能力的情况下继续用刀捅他们,在法律上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是在单家和纪家的强大压力下,硬是将这件案子压下来了,只是简单地走了个过场,以自卫杀人判洛卡卡无罪。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现在的他们在一起只会相互伤害,爱的越深,伤得越重,恐怕连见面都是相互的折磨吧。
    她已经不想去考虑,为什么她和纪初浩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当初她的选择太过狠绝,没有为他们留一点退路。现在想想,爸爸妈妈的死不能全部怪在纪初浩的身上,车祸是意外。只是那时的她年轻气盛,钻进了死胡同,也逼死了她和纪初浩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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