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传说中的隔代亲,他无奈地垂眼,没跟霍阆说话,直接对着小团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低声命道:“霍羲,我来接你回去。”
    霍羲犹豫了片刻,嗓音稚嫩地回道:“不,我要留在这儿,跟阿翁学东西。”
    “你阿翁能教你的东西,你老子也能教,没必要偏得跟着他学。”
    霍羲一听霍平枭自称老子,立即就蹙起了小眉毛,奶声奶气地回道:“不!你只会打仗,空有蛮勇而已。阿翁才是文官,我将来要做的也是文官~”
    霍羲的这番话,竟是让霍平枭被气笑了。
    霍平枭能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按霍羲的理解,只是个空有蛮武的莽夫。
    ——“那你娘呢?你不想你娘吗?”
    霍平枭撩开眼皮,睨着他,又对着小团子说出了诛心之语。
    一听霍平枭提起了阮安,霍羲的小胖脸儿立即就垮了下来,男孩将两只小手背在了身后。
    心中却在想,只有在阿翁的教导下,他才能更快地做官,为了他娘亲将来的幸福,他或许只能选择牺牲见娘的机会了。
    可是,他也好想好想娘亲呐。
    霍羲的小脸儿愈发地沮丧。
    见状,霍平枭准备再对小团子说几句诛心的话。
    正此时,霍阆拨弄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方才开口道:“苏管事,将小世子送到房夫人的院子里,让他去见他母亲。”
    苏管事立即回道:“是。”
    苏管事牵着霍羲的小手,让仆妇将孩子送到阮安的住所。
    霍平枭倒是未料到,霍阆竟能这么快就软下态度,便也要告辞离开通鉴园去军营。
    未料霍阆却同他提出,要同他好好谈谈抚养霍羲一事。
    待进轩堂落座后,霍平枭没跟霍阆客气,他话音沉沉,开门见山道:“孩子还小,离不开他生母,况且他还没到四岁,用不着那么刻苦。”
    说着,他又用看向霍阆,语气透着坚决:“这事儿,没得商量。”
    苏管事垂着头首,立侍在一侧,两只耳朵却都竖了起来,不欲放过霍氏父子谈话内容的任何一字。
    他觉,这时定北侯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跟他十几岁时简直一模一样,顽劣又不驯。
    定北侯虽然也做了父亲,可在霍阆面前,依旧是儿子。
    说来,霍平枭已经许久没跟霍阆这么剑拔弩张地说过话了。
    苏管事竟然有些怀念从前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你儿子是难能一遇的奇才。”
    霍阆的语气平淡,他将胳膊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低声又道:“稍加培养,便可超过你我二人。你确定要浪费他这颗好苗子,让他跟寻常的孩童一样,只知招猫逗狗?”
    苏管事面色一诧。
    相爷基本不会说夸赞人的话,可适才的语气却是如此笃然。
    他是觉得小世子比寻常的孩童聪明了些,但他到底是不是奇才,苏管事看不出来。
    不过相爷说是,那便一定是了。
    且不提相爷独到的识人辨才之能有多准确,就算小世子不是个奇才,可他但凡是比寻常的孩童聪明了些,经由相爷这么一朝一夕地培养,那将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啊。
    外面人都说,他们霍家到了霍平枭这代,便已是到顶的鼎盛了,再往后,霍家绝对就要走下坡路了。
    苏管事对这些说法自然是忧虑又气愤的。
    可又觉得,这些人说的,倒也是这个理。
    霍阆和霍平枭这对父子,一个做到了文官的极致,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另个则做到了武将的极致,一战封侯,掌四方之兵马。
    后辈若再想超过,怕是只有走那条大逆不道的路子了……
    霍平枭听罢霍阆这话,眸色微微一变。
    霍阆又道:“霍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母亲,你这么紧张做甚?本相身体不好,偶尔也有些朝务要处理。不可能天天都将霍羲带在身旁,每一旬(十日)里,当然也得让他去他母亲那儿待几日。”
    霍平枭费解地轻蹙眉宇,没立即回复。
    苏管事却悄悄地眨了眨眼,他想起昨日,霍阆可不是这么说的。
    霍阆说的原话是:要将霍羲养在身边。
    房家表妹碍于他威严,再加之性格弱势,不敢在他的面前争取,这几日霍阆也没让下人将霍羲送到房家表妹的院子里。
    苏管事忽地会出了霍阆那些幽深的心思。
    苏管事猜,相爷弄了这么一大出,八成是想让定北侯来主动见他,借着霍羲抚养权之争,定北侯自然而然地就得跟他多说上好几句话。
    他们相爷做事的方式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弯绕忒多。
    另厢,霍平枭终于开口,淡声回道:“明白了,等我回去跟房氏商议商议,再给你个答复。”
    适才他也弄明白了霍羲为何会突然存了入仕的想法。
    这小鬼应当是偷偷听见了阮安和他在沛国公府的对话,这才想早点入仕,好让他早点放妻。
    不过就算霍羲再聪明,也得十几岁才能正式参加科考,童子试封的官都是些类似于学士的加官,听着好听,实际上却是虚职。
    霍羲纵是过了童子试,他也有的是借口搪塞他。
    且就算他再聪颖,也得十几岁才能参加科考,霍羲才三岁半,这个年纪连国子监都去不了。
    老头愿意养他,就让他养,正好还能给他和阮安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若想让他放妻,那是不可能的。
    ***
    阮安上午同孩子相聚了几个时辰。
    霍羲衣着整洁光鲜,乌黑的眼睛在看向她时,依旧亮而清澈。
    苏管事接霍羲回通鉴园时,还对她说:“相爷在通鉴园里给小世子配了四个婢女,两个仆妇,还有两个书童,一共有八个下人轮流照顾他,夫人您就放心罢。”
    霍阆还命人单独辟了间小院给孩子住,里面卧房、书房、湢室等居间一应俱全。
    而苏管事知道孩子年岁尚幼,还特意跟霍阆禀明,小世子的饮食要让人单独开伙做,有些成年人的食物孩子吃了会不适,应当再单独辟一间庖房给他。
    霍阆应允了这事,又让高氏派了几个厨子来。
    苏管事也将清晨霍氏父子的对话,同阮安提前知会了一声。
    听到在每一旬里,霍羲能回到她身旁待上数日,阮安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这一切,都比她前世好了太多。
    她刚进东宫时,李淑颖就命人将霍羲私扣,那时阮安为了孩子的安危,没立即同她撕破脸皮。
    而在一开始,李淑颖不知道她的真容,在那个受宠的华良娣没进东宫前,她也没让她研配什么害人的药方。
    所以阮安那时和禁廷的所有宫人一样,每年只有在元冬、寒食这样的节日里,才能得假。
    可别的宫人在这几日都能与自己的父母孩子见面,她却不能。
    而现在,霍羲不仅得到了那么好的照拂,还有个如霍阆一样出色的祖辈教导着,她也能时常见到他,阮安心中自然是满意,甚而是充斥着喜悦。
    其实这样,倒也能给她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她以房家表妹身份嫁给霍平枭后,还是不太适应相府的生活。
    每天也在试着同他相处,还得尽量装着自然些,不能让他看出她对他存着的那些倾慕。
    酉时。
    霍平枭今夜从郊外大营归府的时辰,比之前都要早了些。
    盛春将过,离夏日越来越近,天色将将擦黑。
    今日他想早些归府,便骋着金乌去了军营,相府的西小门离马厩更近,却是下人和奴仆出入府内外的地界。
    但一般的马奴难以将金乌这匹烈马驯服,此前它就在道上撂过蹶子,至少踢伤过五个马奴,三个小厮。
    所以霍平枭如果要骑金乌出门,回府后都会自己牵着它从西小门进。
    用晚食时,阮安方才得知,原来她这几日吃的餐食,都是霍平枭特意命下人去府外的酒楼买的。
    他们过段时日就要搬府,自是不需要再废功夫,在这暂时住的院子里弄个小厨房。
    阮安听白薇说,相府中公庖厨做得菜式不算太好吃,但张小娘和江小娘院里都没设小厨房,她们院里的下人每逢饭点,都要去中公提膳。
    而霍家的二公子霍长决几年前备战科考,治学辛苦,高氏便求霍阆给他单独开个院子。
    而她身为亲母,自是也在儿子的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所以霍长决不去公中提膳。
    霍乐识年满十六后,单独去了相府的望竹馆住,他是庶子,再加之高氏对他有意苛待,所以也要在公中提膳。
    而高氏最讲究吃食,向来瞧不上公中那些菜色,甚而自己小厨房里的那几个庖厨都不能满足她的口味,她经常会派仆妇去府外的各个酒肆和食摊,给她淘弄些新鲜的吃食。
    白薇将相府中馈的这些琐事同阮安说完,又道:“夫人,侯爷真是疼爱您,他这是怕您吃不惯公中的菜食,才特意差小厮去府外给您买的这些,单这一桌子菜,就要一百两银子呢。”
    说着,白薇又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同阮安介绍了一番:“这道平椎鱼子可是有的达官贵人掏银子都吃不来的菜,夫人真有口福。”
    白薇接着同阮安介绍着作法,说这平椎鱼子的形状肖似金栗,是用鲜鱼的鱼子捣成肉泥,再裹粉炸制而成,要价高昂也是因为单做这一盘菜,就要用掉几十尾鲜鱼。
    一百两银子?!!
    因着过于惊诧,阮安不禁瞪大了杏眼。
    她默默地数了数八仙桌上的菜碟,虽然这些菜式都很精致,可算上那两道冷食,不过才十盘菜啊……
    平均算下来,这一盘菜,就要用十两银子。
    晌午她和霍羲用的那桌子菜,也跟晚食一样丰盛,那应当也是花了一百两银子。
    许是因为父子初见的那日,霍平枭撞掉了孩子的樱桃毕罗,小厮中午也特地备下了这道点心,霍羲吃得很开心,阮安还叮嘱他不要贪食。
    阮安知道霍平枭出身名门世家,自己又是有侯位的勋爵,在吃穿用度上,自是要比平民矜贵奢侈。
    但也着实没想到,自嫁给他后,这吃一口菜要用的银钱,就够她在嘉州吃好几日的了,且这好几日,还是有鱼有肉的。
    正此时,霍平枭净完了手。
    男人在八仙桌落座后,见对桌的小妻子微垂着长睫,那双水盈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菜肴,纤白的小手却没执起筷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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