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枭眉宇轻蹙,掩着心中的异样,将阮安的手腕扣住,不让她再往他身前靠。
    “事关军粮。”
    他尽量耐心地同阮安解释:“骊国境内的各个监察道都要屯田,有时战事吃紧,若静等着户部从粮仓调粮,将士们还没打仗,就先被饿死了。”
    “还要考虑到押送时的天气,漕道有无水患,用舟船的话会不会倾覆,行陆路的话,马匹会不会出问题。”
    霍平枭嗓音温沉地同她讲了许多。
    阮安越听,越觉,怪不得古往今来的勋爵都是以军功封侯的。
    单一个押送军粮,里面就这么多门道,她都快听糊涂了。
    阮安想起,以前刚从南境回到嘉州时,节度使赏给她的银钱都在岭南的那场战事中弄丢。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在茅屋外养些牲畜,等赶集时,再将它们拿去卖。
    小桃便从家里给她抱了几只猪崽,可养猪看似容易,实操起来却很有难度。
    没过多久,猪崽就病死了一只,她也没成功将它成功救活。
    自己连猪都养不好,更别说去管人了。
    阮安自然也管不了孙也和那两个药童,就算她故作强势,那三个小的也不惧怕她。
    霍平枭手底下管的,却是几十万大军。
    男人能让几十万个性格各异的人,都听从他一个人的调配。
    阮安连将小猪赶进猪圈,都要费好大的劲。
    而霍平枭一个人,又是怎么让那乌泱泱的大军一起移动的?
    阮安沉浸在喂猪崽的回忆中,忽然觉出,霍平枭似是好久都没再说话,便以为男人已经睡下了。
    趁他睡着,阮安藏了些心思,她伸出小手,往他侧颈上的那道疤痕悄悄探去。
    甫一碰触,男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阮安得以确认,霍平枭却然睡下。
    她的胆量变大了些,亦将柔嫩的指腹按在上面儿,一寸又一寸的轻轻划过上面的狰狞纹路。
    正忖着要不要再偷偷地摸摸他的狼符时,忽觉一道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向她袭来。
    阮安的双眼蓦地瞪大,待回过神后,男人已将她制伏在下。
    他将她不安分的手往发顶上方抬去,大手锢着她腕骨,并渐渐与她纤软的小手十指相扣。
    霍平枭带着惩戒意味地啄了下姑娘的唇,嗓音低低地咒了句:“老子早晚有一天得折在你身上。”
    第36章 晋江正版
    僵持片刻后, 霍平枭终于松开了姑娘纤软的小手,转而在她耳侧,撑起强壮虬劲的臂膀, 眸色深沉地凝睇她面庞看。
    寝房内的烛火昏黄, 他压迫感浓郁的影子逐渐将姑娘完完全全的笼罩。
    男人那双漆黑的眉眼本就生得硬朗深邃,淡漠地看人时,经常会流露出无意的锋芒。
    似带刺荆棘,又冷又野, 带着某种侵掠感。
    阮安虽然看不见, 却依旧能觉出霍平枭周身散着的危险气息。
    姑娘启了启柔唇, 因着被他抓了包而倍感心虚,只神情无措地, 在黑暗中尝试看他,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阮安没吭声,霍平枭伸出粗粝大手, 轻轻地抚过她柔润似玉的面颊,暗含着催促意味。
    男人仅用单臂支撑身体, 依旧稳稳当当,一点都不会压到她。
    阮安静默地体会着他掌心的熟悉触感, 干燥且带凛冽。
    忽地, 霍平枭用拇指摁了摁她薄嫩的眼睑, 痞里痞气地唤她:“媳妇儿。”
    说完,霍平枭突然低俯身体,对着姑娘软小的耳朵又问:“你总摸我脖子上的疤做什么?”
    他颈脖上的那道狼符顺势落在她锁骨, 残存着他的体温。
    阮安的耳朵被他的气息呵得很痒, 不禁缩了缩脖子, 双颊也越来越烫。
    霍平枭毕竟是军将, 在私下跟她相处的时候,身上偶尔会带些糙劲儿,却不会让人觉得粗鄙,反倒是带着股难以言说的野性和色气,与他本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这样,阮安竟还有些喜欢。
    姑娘因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而更觉赧然。
    “是嫌它难看么?”他轻声又问。
    许是怕那枚狼符会划伤姑娘软柔的肌肤,霍平枭微微起身,刚准备将狼符从她纤细的肩胛骨处拨弄下来。
    未料阮安也正准备将它推开,柔弱无骨的小手无意间碰触到男人的手背,指尖觉出上面贲出了腱条分明的青筋后,姑娘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惊惶,立即收回了小手。
    阮安紧紧地闭了下眼,亦缓缓吐出了清甜的气息,平复着不匀的心跳,一看就是在害羞。
    却听这时,霍平枭低沉轻笑一声,随即拽起阮安的右手,并将它顺势放在了他左颈的疤痕上,牵引着它,任由她触碰。
    他缄默看她,好似在说,你既想摸,就让你摸个够。
    阮安讷声回道:“我没嫌你脖子上的疤难看,就是觉得这道疤有年头了…我是医者,容易犯这些乱摸的毛病…你别放在心上……”
    那道疤痕的皮肉迸裂外翻,应当是霍平枭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而且根据阮安的判断,别的兵器如果伤到他,他脖子上的疤痕也不会是这种形状。
    这道疤,倒像是什么人用匕首狠狠地划伤而至,而且那人下的还是死手,是想朝着他的动脉割。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狠心地对待一个孩子?
    “是么?”
    霍平枭仍没松开阮安的小手,他自嘲一笑后,又道:“你既然不嫌它丑,我倒是希望这道疤长在脸上。”
    阮安不解地眨眼,问道:“你怎么这么说啊?”
    她突然想起前世被李淑颖命人划上的脸,神情闪过一瞬带着哀婉的低落,软软地嘀咕了一句:“没有人会希望疤痕长在脸上的。”
    听罢这话,霍平枭的眸色略微怔住。
    男人本是想说,从前因为这张脸,总会在战场上被敌将嘲弄是小白脸,毕竟他脖子上的疤一般会被兜鍪盖住。
    他不知道阮安前世的经历,听她这么说,只当是她不喜欢。
    “行,那我以后注意点儿。”
    霍平枭刻意将话音拖长,又贴近她面庞,觉出阮安正偏首躲开他的亲吻,男人眼明手快地捏锢住她下巴,浅而淡地啄了下她的唇。
    触感温而软,霍平枭有些意犹未尽。
    他压低声音,哄着她:“媳妇儿不喜欢,我脸上不能有疤。”
    说完,便要将大手往姑娘软腰那儿捏。
    阮安即刻会出了男人的心思,制止住了他的行径。
    虽知他处在盛龄,又是个军将,通身总散着带热的焰气。
    也怕他总这么忍,会伤身体。
    阮安却还是用小手推了推他宽硕的肩,嗡声拒绝道:“太晚了,我想睡觉了。”
    “再说…今天已经许你一次了。”
    霍平枭不悦皱眉,淡声道:“明天我休沐,不用去军营。”
    阮安抿了抿柔唇,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成。”
    他无奈地回了她一个字,语气透着纵容,长臂一伸,顺势捞起阮安的腰身,将温香软玉的小妻子抱进了怀里。
    霍平枭垂眼,看着阮安乖巧地缩在了他的怀里,又觉自己答应得过快。
    他薄唇轻扯,忽地起了些恶劣心思,便趁姑娘不察,对着她耳朵,用磁沉的气音说:“因为你总怕再被我搞大肚子,所以今晚放你一马。”
    阮安豁然睁开了双眼,登时被他直白的话弄得睡意全消。
    霍平枭明明生了副冷淡寡情的英俊模样,谁知道他竟天天在妻子面前说这些浑话!
    她都快要羞死了!!!
    “你…你能别总跟我这样说话吗?”
    说完,姑娘面色薄愠的攥着拳头,力道不轻地往他肩头处砸了一下。
    霍平枭倒是挺喜欢看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就像只要咬人的兔子似的,并无什么攻击性。
    他坏笑着亲她,嗓音低哑地回了她两个字:“不能。”
    ******
    三日后便是千秋宴,阮安很重视这次宴事,近来她也调整好了心态,没之前那么恐惧。
    估计这次,她能在这场宴事上见到不少故人,皇后原本就想在这场宴事上给太子择良娣,文昌伯府的嫡长女也会去。
    阮安想,她前世在李淑颖的面前有多落魄,今世就要多风光,既然躲避不了,就要坦坦荡荡地面对。
    但她仍没想好到底要穿什么衣物,更没想好梳什么鬟发,戴什么簪饰。
    她确实不擅长打扮自己。
    白薇和泽兰拿来了几件大袖衫,给阮安过目。
    阮安对着铜镜,将这些衣物往身上比量了一番,却怎么都不满意。
    每次去相府时,高氏和贺馨若都会劝她别总穿一袭青衫,也得换些衣物,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夫人,虽无诰命在身,平日也要穿得气派些。
    姑娘觉得,自己毕竟是乡野出身,穿什么都透着股土气。
    白薇瞧出阮安神情的低落,便劝她:“夫人,您的容貌生得那么美,其实根本就不必在意穿什么衣裙的。”
    阮安无奈地回道:“有的襦裙过于露肤,侯爷不许我穿,现在才刚入秋,天气依旧有些热,穿得太厚不好。”
    ——“夫人一大早上,就在背地数落本侯的不是啊?”
    霍平枭慵懒的声音从竹帘外传来,男人身着公侯章服,衣冠矜楚,身型高大挺拔,腰封两侧的狼豕纹金带头亦随着他走路的步伐,铮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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