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阮安温柔地接纳着他的一切。
    他有些狼狈地往她身前走了几步。
    周身被她身上清苦的药香萦缠,这种能让他内心安沉的药香,仿佛在将他身上的污秽和罪孽涤净。
    阮安便如他的良药一般,霍平枭仿佛找到了,能解他心魔的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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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完浴,已至平旦寅时。
    霍平枭换了身干净的中衣,身形挺拔地坐于床沿。
    因着肤色过于白皙,此时此刻,阮安眼底的乌青瞧着更重了些,在昏黄的烛火下,格外明显。
    她让女使端来刚煎好的药,命道:“给侯爷端过去。”
    又对霍平枭叮嘱:“忽寒忽热,对身体不好,侯爷将这药饮下去后,多少能将这几日的亏空弥补些。”
    霍平枭漫不经心地用长手接过药碗,即刻饮下,身上没了适才的阴沉和待着压迫感的气息。
    男人异常听话。
    阮安的心中却仍是没底,颇有种在驯狼的感觉。
    她从前在游医时便听驯兽师讲过,说那些凶兽中,无论是狮虎、还是罴象,都是能被人驯化的。
    可狼这种凶兽,却极难被人驯服。
    足以可见,它的野性和凶残。
    同孤傲的狼一样,霍平枭总给她一种野性难驯的感觉。
    阮安站在他身旁,原本正在盯着他喝。
    及至他饮完药,淡淡睨向前方。
    白薇即刻会意,很快退出了寝房。
    她前脚刚走,阮安的手腕就突然被霍平枭擒住,并往他怀中拥带。
    及至跌坐他怀,阮安还未反应过来。
    霍平枭蓦然倾俯身体,吻住她唇,强劲的手臂抱胁着娇小的姑娘,往内收拢。
    男人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夹杂着苦涩的药味,逐渐灌入她的唇齿之间,他将她纤细易折的后颈用大手托起,动作带着极浓的掌控意味。
    阮安的身量放在女子中不算矮,却与他的身量差了太多,一旦被他胁控,就只能任由其主导。
    “张嘴。”
    他喉结微滚,嗓音透哑地说。
    霍平枭用长指捏着她细腻的后颈,觉出姑娘的呼吸有些不匀,将她往外推开数寸距离,无奈道:“都亲了你多少次了,气儿都不会换。”
    男人的个性桀骜张扬,行起这种事来,骨子里也总是透着股肆无忌惮的放浪劲儿,欲感蓬勃。
    阮安的小脸儿愈发泛红,肌肤仍存着他掌心薄茧划过的微粝触感,又烫又糙,他的手止步于她颈间挂的狼符。
    忽地,她觉身前一空,姑娘温弱的杏眼即刻因着他的欺近,盈出了些水来。
    阮安的面颊又红了几分。
    贴身的水红色心衣不知何时被他攥入宽厚的掌心。
    霍平枭微微垂眼,看向手中被揉成皱皱巴巴一团的女子小衣,痞里痞气地低声笑了下。
    阮安固然觉得赧然万分,却不想在这时同他计较欺负她的事。
    她没同他恼,觉出他心情转好了些,温声问道:“张小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同我讲讲吗?”
    这话一落,霍平枭唇角的那抹笑意即刻消失至无。
    他淡淡回道:“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我都无关。”
    家中那么复杂不堪的过往,不必让她知晓,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觉出他身上又有了防备之态,阮安关切地盯着他半敛的眼,忽地轻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
    她是那么地喜欢他,喜欢到他的一切都能接受。
    阮安能看出,霍平枭明显在嫌弃自己的过往,甚至对此存着深深的憎恶。
    可这样一个骄傲恣意的人,不该被这些事绊住,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这时,霍平枭微微瞥眼,看着阮安将小手探向他的侧颈,并将柔软的掌心覆在那处被他生母亲手划破的疤痕上。
    她抚摸它的动作缓慢,带着疼惜,仿佛想要将它抚平。
    霍平枭垂下眼睫,突觉心跳加快了许多。
    这种异样的感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早在阮安再次来到他身旁,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就会时常如此。
    只这一次,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加快了许多。
    从一开始,阮安就从未嫌弃过他身上这道丑陋的疤痕,总是在尝试靠近、碰触它。
    她向来不善言辞,予他的是她木讷的温柔。
    此时此刻,霍平枭忽地意识到,他早已对阮安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
    在此前的人生中,他从未如此依赖过一个人。
    阮安于他而言,仿佛是久病之人每日都要喝的良药。
    但凡戒断一日,他都会彻头彻尾地疯掉。
    想起将来会发生的风云莫测,霍平枭突然将她往怀里拥紧了几分,阮安不知他为何会将他勒得那么紧,只得用小手推了推他。
    他突然凑近她的软耳,嗓音低沉地说:“阿姁,我会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包括权势和地位。
    但凡他有什么,都会尽数予她,命也可以。
    霍平枭吻了吻她的额侧。
    阮安却没弄清,他为何会没来由地同她说了这么一席话。
    忽地,他吻她的力道变重。
    似在央求,又好像带了威胁之意,霍平枭的语气亦沉了些:“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我。”
    第77章 二更合一
    暗卫将张庸的尸体放在了临近皇城高墙的嘉福门处, 东宫内人发现他时,这个之前凭借主上宠爱作威作福,仗势欺人, 实则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已被穿肠破肚。
    张庸腹部的恐怖刀口一看便是被重刃所致, 所有看见他尸体的人面色皆是一骇。
    亦都弄不清楚,张庸为何在请了个丧事假后,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是日,太子萧崇在左春坊与中书舍人议完事后, 即刻就往太子妃的寝殿快步赶去。
    傅良娣明显将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 身着一袭妆花罗的襦裙, 容色姝美的面容上还细细描绘了烟霞妆。
    透过偏殿的窗楹,她看见太子匆匆而过的身影, 眸色飞快地由亮转黯。
    及至太子的背影消失至无, 傅良娣方才语气幽然地对身后的女使说道:“太子一个月至多临幸太子妃两回,她怎么这么快就怀上皇嗣了?”
    傅良娣女使的神情也颇带费解, 恭声回道:“太子妃没少派人在民间四处搜寻得子良方,各种温厚的补药喝下去, 这体质想必也比寻常的女子更容易受孕。”
    这话一落,傅良娣用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话音带了些怅惘, 又道:“本宫是真想知道, 她到底饮了什么药,怎么这么灵?”
    女使又答:“只可惜琉璃被她贬到掖庭洗衣去了,她是太子妃从太傅府上带来的丫鬟, 以往这些事都是她去宫外和医者联系的。”
    傅良娣的心中逐渐蔓上淡淡的恐慌。
    之前她仗着萧崇对她的宠爱, 多少有些恃宠生骄, 李淑颖虽然佯装大度, 在表面与她维系着和平的关系,可在私底下,两个人早已不睦许久。
    眼下她有了身孕,又是东宫正妃,太子的那颗心也明显往她那处偏倚了过去。
    李淑颖难保不会仗着这点,在这几个月对她使手段,以报昔日之仇。
    另厢。
    太子快步进了正宫寝殿,李淑颖已然穿着素简地侯在殿央,朝着他方向款款施了一礼,温声道:“臣妾见过殿下。”
    太子赶忙将她扶了起来,说道:“爱妃既有身孕,以后就不必在孤的面前行礼了。”
    李淑颖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太子自打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心中就一直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充融,对这位太子妃的态度也比从前热忱了许多。
    李淑颖难能感受到太子对她的关照,心情多少是带了些愉悦和欣喜之感的,她由着太子将她小心地搀扶到了罗汉床处。
    偏殿的博山炉里也不再焚着气味浓厚的龙涎香,凡是全换上了对孕妇身体有益的药草。
    太子在另一侧坐定后,询问了李淑颖孕初的症状。
    李淑颖垂眼回道:“那日臣妾多少被张庸的事惊扰,动了些胎气,太医叮嘱臣妾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这话是在敲打太子,李淑颖想让他知道她怀子的不易。
    但这个孩子于她而言,也属实是意外之喜,胎相有些不稳亦是实情,并非虚言。
    自打做了母亲后,李淑颖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不管这胎是男是女,她都想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当然希望它能平安出世,不想头一胎就和自己的孩子分别。
    不过,她还是希望这胎能是个男孩,这般,她有了嫡长子,这个东宫正妃的位置也能做得更稳些。
    “爱妃辛苦,切莫操劳,一定要将孤的皇儿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说话间,皇宫那处也来了人,送来了皇帝赐给李淑颖的贡物。
    包括一对重明枕、一套神锦衾、一双和田玉打的玉如意,以及南海刚刚进贡的珊瑚摆件,光从赐物来看,就足可见皇帝对李淑颖腹中之子的重视。
    李淑颖隐忍多月,终于凭借子嗣在东宫扳回一局。
    只这赐物是皇帝送来的,皇后那处还没什么动静。
    思及此,李淑颖用帕子掩了掩唇角,强自压下眼底的不豫。
    她清楚傅良娣在东宫如此骄纵的缘由,并不完全是仗着萧崇对她的宠爱,她的背后亦有皇后在为她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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