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他们进了泸州城之后,城内的一切事务就全部由武安侯接手,这个泸州太守是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任何事情都不插手,回家装病去了。
    军中傅南擎又捣乱。
    结果就是武安侯一人分身乏术,要操心太多事情。
    江护说道:“侯爷找泸州太守,是要安民吗?”
    “嗯……”武安侯无力地应了一声,“一方父母官,做的如此缩头缩尾……”
    身边不是捣乱,就是扯后腿的,要么就是不作为的,放眼望去,整个泸州城也没几个可用的。
    武安侯只觉烦躁无比:“你去,把那混蛋全家赶出府,到安抚流民的那几条街上去派粥,再把他家家财全部抄没充公——”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江楼月的声音:“爹爹?”
    武安侯默了一瞬,朝着江护点了点下巴。
    江护拱手,去将帐帘掀开,请江楼月进来。
    江楼月冲父亲行了礼,说道:“方才似乎听到爹爹在说赶出府,抄没充公,是在说泸州太守吗?”
    “嗯。”武安侯点点头说:“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办好傅南香那件事情,和骑兵的事情就好,这些琐事爹会让人处理的。”
    “这两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安排,一定能办好的,倒是那泸州太守,他似乎一直不作为。”江楼月沉吟了一下,认真建议道:“爹,其实咱们军中,有能力的人还是很多的……”
    “宸王的确有能力。只是琐事太多,他一人也难分身。”
    江楼月忽然说:“爹是觉得琐事太多,他难分身去管,还是怕交给他的事情太多,让他在军中做大?”
    “楼儿。”武安侯抬眸看向江楼月,眼底深邃不见情绪,“爹这辈子,绝不做逆臣,你不要试探爹的底线。”
    “……”江楼月沉默片刻,把一卷明黄色的腾龙圣旨放到了武安侯面前,“这是女儿在傅南擎的账中搜出来的,爹爹看看吧。”
    武安侯皱眉看着那一卷圣旨,扶在膝盖上的手掌蜷了蜷,终于抬手去拿那圣旨。
    他将圣旨缓缓打开,扫过其上内容,虎目震动,全身僵硬。
    那,是一道让给傅南擎的密旨。
    待到退了柔然人,拿出圣旨,收缴武安侯的兵权。
    若武安侯有所反抗——
    便宜行事。
    武安侯喃喃念着那四个字,一遍又一遍。
    便宜行事,那就是说,只要反抗,由得傅南擎来处置了?
    戎马半生,竟……只得了便宜行事这么四个字吗?
    “便宜行事,即是就地正法,如果傅南擎一直在营中,一直活着,等到退了柔然人的那一日,便是我们父女命丧黄泉之时。”
    江楼月的声音响了起来:“爹爹,女儿知道您的忠诚,也敬畏您的忠诚,可您的忠诚,他配吗?您问问您自己的心,您忠的是君,是国,是百姓,还是什么。”
    武安侯许久都没有说话,英雄髻下的国字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江楼月说:“阿尧他的确有私心,但他的心性我很了解,他不会像龙椅上那位,揣着这样肮脏的心思,若他能兵不血刃拿到那把椅子——”
    “好了。”武安侯沉声开口,不欲多说。
    江楼月便住了口。
    她知道,这些事情对爹爹来说,是何等的烦恼。
    沉默许久之后,江楼月才又笑了起来:“表哥是可用之人啊,爹爹为什么不请他负责一些事情?”
    “嗯,说的不错。”武安侯脸色稍缓,也想到了王泽,“那就把筹备的银两交给他,让他去附近州府收购粮草,安抚流民吧。”
    “那……我回去了,爹爹早些休息。”江楼月冲着武安侯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账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武安侯将那圣旨缓缓收起,用力握紧。
    咔嚓。
    圣旨上的玉石轴断了。
    武安侯手掌的骨节泛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护侯在一旁,唇瓣蠕动,却也是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
    江楼月出了中军帐后没走几步,就看到谢尧立在立在那儿,明显在等她。
    “怎么还在这儿?”江楼月快步上前,“你刚不是走了吗?”
    谢尧说:“瞧着你又进去了……你拿了圣旨给你爹看?”
    “我只是想让爹爹知道,皇帝不值得……”
    她低下头,认真说道:“我想让爹爹……能帮你。”
    “傻丫头。”谢尧叹息一声,“你爹如果能这么随意就帮我,他就不是你爹了。”
    “就算不能帮你,能置身事外,也是好的。”江楼月固执地说:“我不想你和爹爹把局面搞得剑拔弩张,相互防备,仇人一样,我不想夹在中间。”
    两人为人,她其实没什么家国天下的情怀。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所愿者,无非是父母和姐姐平顺安稳,自己和谢尧和乐美满。
    仅此而已。
    还是她太贪心,这些愿望都太多吗?
    她投入谢尧怀中去,闷闷地没说话。
    谢尧亦沉默,许久才说:“此处粮草不足,我可能要去趟宁州。”
    江楼月怔了下,在他怀中抬头:“什么时候?”
    “你把傅南香的事情办了,我就走。”
    “……那不就是明天?”
    因为傅南香那边,她刚才已经做过安排了。
    “嗯,就是明天。”谢尧说着,下颌蹭了蹭江楼月的额头。
    江楼月皱眉,抱着谢尧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她讨厌分开。
    但又知道,宁州方面的事情必须谢尧亲自过去。
    悠悠地,江楼月叹息了一声,低声软语:“那你晚上得陪我睡。”
    谢尧一笑:“行。”
    江楼月又忽然说:“就……单纯的……陪我睡……”
    可不是那些捻三搞七,荤素不忌。
    说完,江楼月又觉得自己好像强调过度了。
    因为她此时正好覆在谢尧心口那儿,明显感受到他笑意加深,胸腔震动。
    江楼月咬咬牙,一把将他推开,臭着脸说:“你自己睡吧,当我没说!”
    话落,江楼月转身就走,丢给谢尧一个酷酷的背影。
    谢尧笑着叹了口气,她不想分开,他何尝想?
    但事情总是要做的。
    想到此处,谢尧深吸口气,收敛了笑意,明日出发,还有些事情须得安排呢。
    他便转身往自己帐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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