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觉着自己似乎躺够了,喉咙有些干涩了,才收起发散的思绪,半坐了起来。几乎是在动弹的那一瞬间,她就下意识地轻嘶了一声。半晌之后,缓过身来,她才从一旁的小几上端起茶杯,缓缓将温茶送入口中。
    回想起自己所行之事,还当真有几分疯狂。绵绵还未足两月,她便……若是真因此有了,说不定两个孩子相差不到一年。回想起皇帝与元显皇后恩爱,长子和长女皆是同年所生,一个在年初,一个在年末,以致于一度有人怀疑,有一子不是元显皇后所生。
    现在回想起来,又何不可能的,只要……想到一半,她便脸色有些微红了。
    放在一年前,晋王未逝之际,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年后的自己,生活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已是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再过不久,也许会成为第二个。而孩子的生父,皆不是她从前的丈夫。她更加想不到,那个对她温文有礼,光风霁月的帝王,骨子里居然——。事已至此,只能朝前路继续看,她只希望这一次便能成,如此也不用再去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应该——机会还是挺大的吧,绵绵那次,就是恰好有了。
    第70章 70 此事不可着急
    相雪露从床上起来的时候, 放好了先前身下垫着的软枕,那是她先前意识模糊之际,迷迷糊糊间突然想到的。
    微微整理了一下床榻,看上去不似太乱, 才慢慢换好了衣裙。
    这次她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叫侍女前来服侍。
    理好了一切, 她才施施然地前往太后的住处, 拜见她。同在宁寿宫, 距离也不太远,走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太后日常休闲的偏殿。
    她走进一处靠着花园的小厅,太后不知从哪里又得了几盆珍稀的名花,正用手半捧着,喝着茶慢慢欣赏。
    见相雪露来了, 太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相雪露顺势坐在了太后的身边,亲近地说:“姨母今日是得了什么雅兴, 大早上便在这里赏花喝茶,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不过这花儿也确实很绝丽。”
    太后闻言,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悠悠喝下又一口清茶:“是南疆进贡的今年新花种到了,看着便讨喜。”
    “不过哀家倒不只是因为这个心情不错。”太后道, “今晨, 哀家去看了荣昌公主, 真是出奇的可爱,哀家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太后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很是真切,是真心喜欢。
    “若不是皇帝看得太紧,生怕有人跟他抢了似的,哀家都想将公主抱到宫里养几天。”太后有些遗憾地叹息道。
    相雪露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她故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遮挡自己微变的面色:“一个小孩子,竟然能得姨母您这般青眼,真是出奇,说得雪露都好奇了。”
    太后笑意渐深:“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长得真是玉雪可爱,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皇室还是宗室,抑或者是臣子家里,都没有见过这般讨巧的小姑娘。”
    “那双眼睛看两眼哀家,哀家的心就跟着化了。”太后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感受。
    “外貌出众这点倒是承了当今圣上,看着她的脸,便很容易联想到皇帝,亲生这点是决计不会作假了。”
    相雪露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目前绵绵五官上更贴近慕容曜一些,第一眼看到她,总是更容易想到他,再加上他又是她公开在明面上的生父,大多数人应该都只会被潜意识引导着朝慕容曜那边想,不会联想到她。
    谁知,太后下一句便是:“但真正让哀家越看越亲切的,还是荣昌公主让哀家想到了你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姐姐也是刚生下你不久,哀家回府看你,便像个小雪团子一般被裹在襁褓你,哀家大着胆子去抱抱你,发现软得轻得不成样子。”
    太后的面上露出了追忆和怀念的神色。
    却让相雪露瞬间惊起了一身冷汗,她嗓音深处发着微颤,慌忙说道:“年岁太久,姨母怕是记错了吧。雪露从前只听祖父说,我小时候顽皮的紧,常常弄得没有小姑娘的样子,衣裙和脸蛋都弄脏,荣昌公主是金枝玉叶,听起来又乖觉的很,雪露怎敢与公主相比。”
    太后闻言,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太久远的往事确实有可能记得不太明晰了。不过哀家还是觉着,在第一眼看到公主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然后恍然间便想起了你幼时的情景。”
    她似有些伤感地摇头微叹:“只是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瞬间便都多少年了,姐姐不在了,你如今也很大了。唉,若非不是晋王早逝,如今哀家说不定能抱上你亲生的孩子,也好过馋别人家的孩子。”
    相雪露听她提起晋王,莫名就想起被晋王养在别院的母子二人,心里下意识地升起一股抵触。像他那般所为,她甚至觉得,和慕容曜生个孩子,也比摊上一个像晋王那样不负责任的父亲要好得多。
    于是,她在这个话题上没有多言,只是轻声附和道:“时光的确匆匆,不过雪露如今,倒也算是安稳度日,比起母亲,已经是堪称幸运了。”
    太后想起自己早逝的姐姐,看着相雪露的眼神越发柔和了不少:“这几日宫中的花草都被换成了应季的,开了不少,繁华似锦,有时间便多出去转转,也比闷在宫里要好得多。”
    “有空还可以去瞧瞧荣昌公主,也许你见了她以后也会觉得甚有眼缘。”
    相雪露微微一顿,然后细声应道说是。
    “对了,今日陛下要来宁寿宫中陪哀家用午膳,到时候你也一并同来。不用让膳房的人往你那儿送膳了。”
    相雪露的脸微向旁侧偏了一下,没有让太后看到自己神色的变化,她未想到,昨夜一别,竟如此快又要见到他。她的心里尚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好像也不太好推拒。
    ***
    三人一同用膳也不是头一次了,但太后总觉得此次的氛围有点不同寻常。
    雪露除了低头吃菜以外,总是不住地与她说话,连带着座椅,都朝她这边偏了很多。
    “雪露,今日是有什么心事么?”太后微带着点疑惑问道。
    相雪露夹菜的手一顿,微动了动眉,“姨母为何这么说?”她恢复过来,将那筷子菜夹到了太后碗里,“这个菜味道不错,您尝尝。”
    太后见她自开膳以来,一直侍奉她用膳,自己却没有吃几口,有些无奈又宠爱地道:“你顾着你自己便好,哀家有宫人侍奉。”
    “只是觉得你今天与以往相比,似乎过于开朗了一些。”
    “是么?”相雪露笑道,“那应当是许久没有见到姨母的缘故,堆积了几个月的话,一下子就倾泻而出,不受控制了,叨扰了您,还望多多见谅。”
    方才相雪露一直见缝插针和太后搭话,以至于坐在对面的慕容曜都没能有说话的机会。此时,他悠悠抬首:“皇嫂是这样的性子,您也应当了解。”
    他一开口,相雪露就沉顿了下来,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宁静。
    这时,慕容曜吃得差不多了,从一旁侍立的宫人手中接过一张湿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言:“皇嫂之前,将披风落在了朕那处,也未记得要回。”
    “朕这次顺带着带给皇嫂了。”说罢,他微微一笑,从旁侧拿来了一件披风,递给了她。
    相雪露有些慌乱地连忙去接了过来,拿到手中后甚至顾不上去叠,胡乱塞到了自己的座位边上。
    太后有些讶异:“雪露近日去见了皇帝么,是有何事?”她用略微有些探究的目光在慕容曜和相雪露之间徘徊了一下。
    相雪露差点被吃到一半的饭菜噎到,她一边捂嘴轻咳,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是很早之前了,不是最近。”
    所幸,慕容曜并没有揭穿她,反而很是配合地微点头:“确实是有些时日了,最近才被宫人寻了出来。”
    他唇角微微勾起:“先前藏着的位置有些不太好找。”
    接下来的午膳时间里,相雪露一点用膳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随意吃了点东西饱腹。
    结束之后,两人与太后作别,却在出了殿门以后的一处转角,被慕容曜叫住了。
    他的声音温温沉沉,不算很大,但是她却在听到以后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一般,再挪不开脚。
    望见她僵硬的身子,以及手里抱着的披风,慕容曜微敛眼睫,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抬手,从她的怀里抽出那件披风,轻轻地掸了掸,尔后展开,张开双臂,像是用一种远处看上去似乎是半环抱的姿势,为她搭上了披风。
    慕容曜用他那低沉微喑的声音在她身侧道:“回去的路上正是风口,昨日都穿了,今日便不要忘了。”
    听他提起昨日,相雪露的身躯不着痕迹地微颤了下。
    她的脚后跟碾磨了几下地面,最后本欲克服内心向他主动提出告辞,却忽然被他握住了垂在身侧的几根手指前端。
    “还有件东西,朕差点忘了。”他说。
    下一刻,相雪露感觉手心被塞入一张柔软的物件,她下意识低眸望去,发现是一张手帕。
    “你昨夜一并掉在朕那里的。”他微叹了口气,“昨夜非和这物件片刻不离,今日反倒是把它忘了。”
    相雪露的手指尖狠狠地抖动了一下,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力平复下自己不平静的气息。
    她朝他微微一礼:“是臣妇的疏忽,谢过陛下了。”
    比起之前,她在外面对慕容曜更为谨遵礼仪,好像是在掩耳盗铃一般,虚伪的要紧。但是她现在正是需要这种虚伪,来维持她的体面与尊严。
    “别说谢。”他看着她似乎有随时要离开的架势,微张薄唇,“去一趟紫宸殿吧。”
    “绵绵想你了。”
    这么小的孩子当然不会有什么想念某个人的意识,甚至间隔的时间一长,都不太会记得先前见过哪些人。他这般说,多半是绵绵饿了。
    相雪露有些为难,方才紫宸殿回来不久,她现在对那个地方简直便有种下意识地畏缩,可是——好像也不能干看着女儿挨饿。
    经过短暂的思想交锋后,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陛下,臣妇随您去紫宸殿,只不过恐怕待不了太久。”她事先小声提醒道。
    “无事。”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垂眸道:“原也用不了多久。”
    走去的路上,相雪露下意识地将身上的披风提了提,抚平了一下褶皱。却不期然间,因此闻到了其上传来的淡淡的龙涎香。
    仅待了一个晚上,就尽数染上他的气息了。
    ***
    随慕容曜去了紫宸殿以后,他将绵绵交给了她,然后很有自觉地退到了珠帘以外。
    她轻解罗裳,绵绵的小脸就主动地凑了过来。
    整个过程并不漫长,但是却难熬的很,她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着,绵绵会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声音。
    总算等女儿心满意足饱了以后,她才理好衣衫,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珠帘微动,他侧转过来,面色并无什么异常,只是主动上前去接过了她手中的女儿。
    “绵绵这些天越发重了。”他低声道,“让朕来吧,你抱久了会手酸。”
    两人一同看了孩子一气,因为注意力尽数在绵绵身上,倒是没有引发出别的旖旎出来。
    直到她自觉待的已经够久,想要离开之际。他从旁侧的案几上拿来一本书,递给了她。
    像是之前便找了出来,提前放在这里预备给她的一样。
    相雪露接过,看了一眼书封,一瞬间,淡红色便爬上了她的后脖颈和耳侧。
    她将那本书匆匆收好,便告辞道:“陛下,时间也不早了,臣妇便先回去了。”
    慕容曜淡淡地颔首,这次倒没有再阻止她。
    走在回去的密道之中,相雪露忍不住神使鬼差地又低头看了看那书封上的字,仅看了一眼,便赶紧地收了回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或许是她面薄,经不住羞。这本书,约莫是讲妇科之道的,教人如何调理身子,或者注意些什么,更容易有孕。
    只是,是从他手上递给她的,他面无异色,她也是浑然不觉地接过,事后想来,便有些过分亲密了。
    回宫以后,相雪露本想将之束之高阁,但是又不知是不是受了某种催动一半,竟将那书页翻开,当真看了几页。合上的那一瞬间,她暗示自己,事已至此,只是不想让昨日做了无用功。
    这般想着,心头才舒缓了不少。
    ***
    本来,这段时间应当像之前一般平静悠然地过去,但相雪露却不可能保持如同先前一样的心境。
    尤其是那日之后,她总是有些过度精神紧张,几乎时常出于一种矛盾的心态,既希望自己有孕,又希望没有。
    但是日常各种方面却是比从前注意了很多。有些生冷的,过分辛辣的食物她是不太敢吃了,只因听说有些影响怀孕初期的女子。每日夜里也不太敢看书至太晚了,总是早早地睡下,整个人变得比太后还要修身养性起来。
    这几日,她一想,觉着有些过于夸张了,怀绵绵的时候,她无知无觉,也没这般顾忌过,绵绵一样安好无事。最后只能归结于心境的改变,这次她有些求子心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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