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重归旧好,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更何况在这六年里,裴云更是从没想过向他解释,仿佛真相不值一提般。
    为什么现在忽然又提起来?
    裴云被问的有些语塞。
    真实原因是难以启齿的
    元燿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现在他和元燿还算个同路人,但以后呢?元燿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那时他们渐行渐远,当年的真相谁还会在乎呢?
    他那些隐秘而滚烫的爱恋,这辈子不说出口也没什么。但六年前那个晚上、自己真实的所思所想,他还是想让元燿知道的。
    而如今,在他们的亲密无间还未被第三个人破坏的时候,无疑是开口最好的时机。
    但这些话肯定是说不出口的。裴云垂下眼睫,低声说:我挑的时候是不好,这明明是你的约会,我却
    元燿粗暴地打断了他:不重要!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裴云苦笑了下,他斟酌着话语:我知道你总觉得我背叛过你但当年你要带我走这件事,并不是我告诉首长的,他其实一早就知道。而我不跟你离开,也并不是害怕会失去首都星优渥的生活,而是
    而是不愿意伤害到我。元燿低声说,我知道。
    他于黑暗中深深吸了口气,鼻音有些颤抖。
    其实最早的狂怒过后,他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明白了裴云的苦心。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如果那时他们真义无反顾地走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么久以来,他满腔的怨怼和愤怒,与其说是针对裴云的,不如说是针对这个世界的。他恨世事无常,为什么要把他和裴云拆散;恨现实,为什么总阻碍在他和梦想之间;更恨年少让他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
    但现在裴云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他们已经走出了年少的阴霾。
    那些心结和不甘,终于该放下了。
    当年,我真的想过跟你走。裴云轻声说。
    元燿握紧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目光滚烫。裴云被他看得有些心悸,正要问他在想什么,却忽听人群中有人喊了声:
    你是裴梦的儿子吗!
    两人一顿,目光同时清明了几分。方才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时竟忘了旁边还有很多围观的拉甘星人。
    他们向发声的方向看去,却见有个拉甘星女人盘膝坐着,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裴梦?那个第一星系自卫军的舰长,裴梦?女人又追问了句。
    裴云握紧了元燿的手,沉声说:对。
    说出这个字的瞬间,裴云心里骤然一松。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很怕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是裴梦的儿子,生怕听到那些冰冷诋毁的话语。
    然而现在,压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松了。
    然而出乎意料地,那个女人竟没露出什么提防戒备的表情,反而暧昧地笑了笑:哟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长得都很俊嘛。
    裴云:?
    女人身旁的女伴醉醺醺地追问:裴梦是谁,你老相好嘛?
    我哪泡得到那种男人?他可是首都星自卫军的舰长哎,长得让人垂涎欲滴不说,人还温柔得很。当年首都星舰队来这交流,我就远远地和他喝过一杯酒。
    嘻嘻,喝完酒呢,睡到没啊?
    做梦吧你,哪那么容易睡得到!哎没想到啊,当年的男神连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却还和你们几个玩意儿混在一起,日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裴云怔忪半晌,忽然低笑了声。
    当年裴梦来拉甘星交流时,首都星和拉甘星的关系还比较友好,那时在拉甘星人的印象中,裴梦就是天之骄子、无数少女心目中的男神。
    到了后来裴梦出事,两个星球的关系已然交恶,政治。首都星上对裴梦那些铺天盖地的诋毁□□,也没怎么流入到拉甘星上。
    以至于到了现在,在拉甘星很多人的印象当中,裴梦依然是那个英俊温柔的青年舰长。
    坐在下面的拉甘女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很快就忘了台上的二人。
    元燿一拉裴云:云哥,我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他牵着裴云离开了那个街角,在个人终端上查询好地点后,匆匆往那个方向跑去。
    街道上还弥漫着潮湿的雨水气息,以及伏特加和雪茄烟的味道。他们穿过霓虹光下的烟雾,穿过一扇扇半开的临街门窗,银亮的光芒自头顶洒下,不知是空中的全息广告还是月光。
    他们把那些嘈杂音乐,人声嬉闹,和整座迷离的都市都抛在了身后。
    元燿!裴云都有点赶不上他的脚步了,你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元燿紧扣着他的手:快到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栋半新不旧的楼栋门前。
    裴云喘了口气,抬头看去,他的目光在门牌号上定住了
    那是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忘的地址。
    这里是六年前,元燿为他们安排好的家。
    元燿一言不发地握紧他的手,带他开门、上楼。
    这么多年过去了,楼体已经变旧,阴暗的楼道里充斥着霉味。泛黄的墙壁上满是雨渍,还贴满了小广告,像一块长了皮癣的肌肤。连电梯的灯都忽闪忽闪的,上行时发出刺耳的吱嘎作响。
    然而裴云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他的心跳快得很。通过紧握的手,他似乎也能听到元燿急促的心跳。
    他们在11层出了电梯,右边那户的门楣上甚至还贴着春联,仿佛一直有人在住一样。当元燿开锁打开门时,一室温暖明亮的灯光悠然亮起。
    云哥。元燿一手扶门,侧头轻声说,欢迎回家。
    裴云怔怔地看着这明亮的室内,呆滞了半晌后,才缓缓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但屋里竟格外地熟悉,因为这儿的每一处布置都与当年他看到的设计图一模一样。简约却温馨的家具,露台上种满的绿萝,元燿会用到的跑步机和训练仪,还有属于他的工作台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他们是真的住在这里一样。
    裴云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唯恐惊醒这像梦一样的场景。
    元燿合上了门,走到了他的身后:我其实一直留着这儿。当年怎么设计的,我一直保持着原样,一点都没动过。
    裴云沉默了下:为什么?
    可能,元燿笑了笑,我一直觉得有一天,你会跟我回来的吧。
    裴云心里剧烈地跳动了下,正在此时,他又听元燿说:云哥,今天正好也晚了,要不咱们就住在这儿吧?可以吗?
    裴云心乱如麻,勉强笑了下:当然好。只是今天本来要帮你演习约会的,结果什么都没做,有点遗憾。
    怎么会。元燿的声音竟意外地轻快,我觉得今天,就是一场完美的约会。
    时间的确不早了,元燿说要去看看洗漱用品都全不全,不够的话让商店送一点过来。
    而裴云独自坐在客厅,心绪不宁地发了会儿呆,又站起了身。
    出发前他明明一遍遍地提醒过自己,要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要记着元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今天的约会,也明明是元燿为喜欢的人安排的,可他却总忘记这些。当元燿牵着他的手走过拉甘星的街道上,他总恍然觉得,这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约会一般。
    而现在他又在干什么?跟元燿回到这里来住?这样下去,他只会在自己隐秘的情绪中越陷越深,再难自拔。
    裴云烦躁地叹了口气,缓缓走进厨房里去,想找个杯子喝点水。
    橱柜里摆了一排干净的玻璃杯,裴云拿了最外面的一个,却忽然注意到柜子深处有两个不一样的杯子。他有点奇怪,没多想,就伸手把那两个杯子够了出来。
    蓝色的杯子上写着【dear】,粉色的杯子上写着【honey】,两个杯子的把手都是心形的。
    裴云拿着杯子,呆住了。
    这是一对情侣杯。
    这里是元燿为他们两个人准备的公寓,也从没人来这里住过。
    为什么这儿会有一对情侣杯?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模模糊糊地大喊着什么,然而裴云不敢细听,更不敢细想。他有些慌乱地把杯子塞回到橱柜里,用力关上了门。
    扶着灶台平静了会儿情绪,裴云又打开了下面的抽屉,想看有没有净水过滤器。
    这次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份折起来的文件。
    仿佛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冥冥中驱动着他,拿起了这份文件展开。抬头处写着【租赁房屋合同】,后面是冗长的条文细则。
    裴云的目光落在了署名处。
    租房人:元燿,裴云。
    租房人关系:配偶。
    那嚣张又霸道的字迹,分明是属于元燿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听到元燿叫着他的名字来到了厨房门口:云哥,你在干什
    元燿的声音猛地顿住了。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裴云一片空白的脸,和手中那张自己亲笔签过的房屋租赁合同。
    第70章 爱慕
    那真是漫长的十几秒。
    他们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彼此的脸,脑子里都一片呆滞。
    片刻后,裴云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租赁书。他嗓子眼像堵了一堆棉花,长了好几次口才勉强发出声来:这、这是你写的?
    元燿喉头滚动了一下:嗯。
    裴云的脑子简直兵荒马乱。配偶?什么叫元燿和裴云是配偶关系?这是笔误?还是权宜之计?还是
    裴云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配偶这两个字了。
    而元燿的表情也慢慢变了。他的眉眼变得愈发专注起来,带着几分迫切火热,似乎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崽瞄准了到嘴边的肉。
    盯着裴云,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简直像踩在裴云心坎上,他没忍住往后缩了下,后腰正好顶在灶台边。而元燿直接大步逼了过来,抬手按在了裴云头侧的橱柜门上,把他锢在了自己面前的空间中。
    本就逼仄的空间,瞬间蒸腾起了潮湿炙热的气息。
    而后,他坚定而果断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是我写的。
    裴云:
    我本来很怕告诉你。高大少年滚烫的呼吸,就喷在裴云耳侧,满满都是荷尔蒙,我怕你嫌弃我,觉得我是在痴心妄想,然后又疏远我但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你说我是最让你感动的人。那你能不能为了这份感动,答应我一件事?
    裴云的脑袋都快被元燿炙热的体温蒸晕了。他要是再感觉不到这对话的走向,那真是个傻子了。在一团浆糊似的思绪里,他勉强抓住了最后一丝清明问道:可你喜欢的人呢?
    当着我的面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转头又跟我表白。
    养鱼呢?
    元燿的耳朵根很可疑地红了下。但他很快拿出了自己十几年嚣张霸道的秉性,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问裴云:我有说喜欢的人不是你吗?
    裴云: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元燿似乎察觉到了裴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顿时更兴奋了起来。他的胸口贴得都快蹭上裴云的肩膀了,挺直的鼻子尖摩擦着裴云的鬓角,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粘稠的滚烫:云哥,你答应我个事儿嘛
    你让我亲你一口,好不好?
    裴云低着头,没说话。
    元燿心花怒放,感觉每个细胞都在往外冒春天的小绿芽。他一手托住裴云的下巴,一低头正想亲上去,却忽然被裴云的一根手指抵住了。
    裴云抬眼,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转身去了客厅。
    仿佛一瞬间从艳阳高照的赤道线坠入西伯利亚高原,元燿浑身唰地冷了,所有兴奋激动都偃旗息鼓,只剩下忐忑。
    他紧追着裴云的脚步来到客厅,却见裴云正坐在沙发上,托着腮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云、云哥
    元燿的每根汗毛都在一级戒备。他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挨着沙发角坐过去,也不敢靠太近,仔细观察着裴云的表情。
    他刚才太忘乎所以了难道是,冒犯到裴云了吗?
    裴云没吭声,继续沉思着。他长着一副温柔秀白的面孔,笑起来时像三月的春梨花,好看得紧。但当这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却真的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宣纸,让人半点都猜不透。
    元燿越看越心惊,最后惊得冷汗都出来了。他满脑子都是极差的猜测,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扑通一声在裴云面前单膝跪下了。
    裴云:
    他被元燿吓了一跳,表情瞬间起伏了下,像是要笑。但很快又绷住了脸,继续用那高深莫测的眼神,缓缓打量着元燿。
    云哥,你说句话啊?元燿半跪在他面前,你是怎么想的?啊?
    裴云扬起了眉: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莫名其妙地就在这公寓里发现了一对情侣杯子,还有那封文件,然后你又什么都没说明白,不清不楚地上来就要亲我更别提你昨天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元燿,你究竟带几个人来过这里?是不是对每个人,你都会说这番话?
    元燿:!
    感到真心遭到了践踏的元少爷,气扭曲了。
    他一个猛子跳起来,英俊的面孔激动得都涨红了,连珠炮似地说:你说什么呢!这个公寓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这里的每个东西,都是要给你用的!哪儿来的别人?我就带你一个人回来过,你爱信不信!
    裴云有些无奈。这才乖巧了几秒钟?这么快又原形毕露了?
    元燿还是气鼓鼓地站着,片刻后又非常不满地低声添了一句:谁像你,又是辛普森又是加西亚又是斯图尔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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