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冰冷的长凳坐着不少人,各个神色疲倦,比刚刚他在路上瞧见的还要木讷。
    大藤正坐在里面,跨着腿,垂头丧气。
    沈桂舟只是站着,迟迟不敢迈步。
    来了。纪忱走到大藤边上,轻声开口。
    大藤闻声,眨眼抬头,朝他艰涩地扯了下嘴角,来啦,桂舟。
    那笑本就是苦笑,撑不了多久便坠了回去。
    这才两天不见,大藤颓丧得不成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小夫妻两人年纪不大,高中认识大学恋爱,上完大学没多久就结了婚,算下来也大不了沈桂舟几岁。
    可大藤现在颓唐得犹如翻了辈。
    虽然还不是生离死别,但沈桂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偶尔传来苦恼疲惫的喟叹声,隔着厚重的门溜出的仪器嘀嘀声,不知道哪里的啜泣声。
    听得他难受。
    大藤见他杵着不动,朝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拖着脚,一点点儿挪过去。
    坐。大藤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待沈桂舟坐下,又默不作声了起来。
    纪忱跟着在一旁坐下,也不讲话,空气凝滞着,卷着丧气的味儿。
    憋了许久实在憋不住,沈桂舟忖度着抬起了手,刚划出个字,大藤垂眸摁下。
    阿雅上课急了些,卡着绿灯最后一秒过,被辆小汽车给撞了。
    还活着,就是得在重症监护里待个几天。
    大藤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想让他放心的刻意都快溢出了,但沈桂舟再没常识也知道,进重症监护就不是小事了。
    是因为我,阿雅为了载我回去,才差点迟到的。沈桂舟比划,酸涩扯得他手停不住颤,一句话比得断断续续。
    大藤没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是你的原因,是阿雅急了点,那司机开得又快,刹不住车。
    沈桂舟垂眸摇了摇头,我耽搁了。
    这下大藤瞧见了,他吐了口气,眼睫微垂,不是叫你来领错的,只是想让你来陪陪阿雅。
    医生说,这两天有点难熬,熬过去就好了。
    大藤扯了两句,又合上了嘴,往常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今天跟挤牙膏般,半天才吐出来句,收得极快。
    纪忱敲了敲沈桂舟的背,低声提醒,大藤已经很累了,别让他再操心了。
    事已至此,纠结谁的错也没法回到两天前,还得让大藤抽出精力安慰他。
    沈桂舟自知过分,藏起手来,内疚地扯起衣服上的线头。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我在这陪着阿雅就好。大藤余光瞄到沈桂舟局促的动作,出声询问。
    沈桂舟慌忙摇头,靠回椅背。
    时不时有医生和家属从跟前走过,他们只能趁着医生开门的间隙,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这间医院单间的重症监护早就空了,阿雅被安排进了这大间病房里头,从门打开的那丁点儿缝隙瞧不见她,大藤落寞地收回视线,往后一靠。
    我带银行卡来了。目送着医生离开,沈桂舟坐直了身子比划。
    大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摇头拒绝,没事,钱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操心。
    只不过,花店可能一时半会开不下去了,我会找人转手,你可能得另找工作了。
    我会去找工作,帮忙一起付的。沈桂舟比划。
    付什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大藤深知这是个无底洞,你就好好找份工作,好好生活就行,阿雅肯定也不愿你操心的。
    沈桂舟一怔,眉梢染上几分着急,怎么和我没有关系,我们是家人。
    我们不是。大藤沙哑着出声。
    沈桂舟的手顿在空中。
    是我们把你当家人了,但你没有必要掺和进这件事来。大藤深吸了口气,沉默良久,桂舟,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离开花店,王婉也找不到你,趁现在走吧。
    我不走!
    哐当一声,沈桂舟从那铁皮长椅上站了起来,外套拉链磕着发出声响。
    少有的,从沈桂舟手里挥出的手语里,带着浓烈的感情。
    大藤却别过脸去,狠心不看他。
    沈桂舟手紧攥着,绕到大藤脸别过去的那边,当年没有你们,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早就还清了,一开始你都没和我们要工资。大藤轻声开口,桂舟,我们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所以就把他推开吗?
    但他没有其他的家人了,王婉抛弃他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能称作家人,张佑年也只是透过他看沈时疏,他只有大藤和阿雅了。
    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好像他到哪,厄运就跟到哪,兴灾惹祸,他逃都逃不掉。
    好不容易逃离了张佑年,张佑年找不着他,揪着同沈时疏一个气质的人不放。
    好不容易有了像家人一样好好待他的人,飞来横祸,撞碎了这短暂的温馨,残存着一息挣扎。
    最后都回到了他身上。
    余确拿他做交换,他又落入张佑年编织的丝网;一场车祸,他被赶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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