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霍定姚独占了祖母的疼爱,独霸了霍修竹的严格教导,而她苟延残喘,从小小心谨慎地讨好老夫人,奉承霍父邢氏,甚至还有赔笑给这个妹妹,眼下不过是有了一点希望可以光耀门楣,她霍定姚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就拿先前这个事儿来说,她竟然红口白牙,硬生生地将不知羞耻的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
    “所以说,金姨娘告诉咱们的,十有*是真的!”奶娘继续道,“您想啊,现在您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做甚要去无中生有,编排这定姚小姐?还不是怕定姚小姐从中使坏,让她跟着您一起鸡飞蛋打?金姨娘说她在窗柩下面听得清清楚楚,定姚小姐冲林氏说的就是‘我可不希望大姐二姐嫁给什么太子’,您听听,除了您,二小姐也被她记恨上了,金姨娘能不急吗?!”
    “可定姚不过才九岁,还能使得什么坏?”霍元姬犹豫道。
    “坏心眼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小姐莫要小瞧了旁人,就拿霍老夫人那里来说。五姑娘霍有纤,七姑娘霍明仪都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有纤小姐知书达理,明仪小姐聪颖可人——都是嫡亲的孙女儿——凭什么定姚小姐就得了老夫人独宠,还不是在背后说尽了坏水。大前都装可爱扮无辜,人后指不定怎么使绊子。”
    奶娘停了一下,又语重心长道:“小姐您也大了,有件事情老奴苦于没有证据,但是也不得不说。奶娘和您的娘亲从小一块儿长大,夫人身子骨极好,怀您的时候大夫瞧了也说胎位极正,怎么偏偏就难产……还血崩而亡!老奴一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只是在这霍家,上有护短的老夫人,下有不分青红皂白的霍大爷。夫人去得冤啊……”
    霍元姬霍地一下站起来,紧紧抓了奶娘的手臂,失声道:“奶娘,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的母亲,竟然是被害死的?”
    “嘘,小姐您轻声儿。若被人听见,咱们还有活路吗?这大房的人也会活活逼死您啊!夫人泉下有知,也只盼着小姐终有一天成为尊贵之人,好为她报仇!”
    李氏死于难产,当夜几位御医全力挽救,也没能救得回。正巧那天府里有女眷办寿宴,邢氏也在应邀之列,不知道怎么的,就发生了这等意外。这李奶娘太多悲恸之余,总瞅着邢氏古古怪怪,后来邢氏进了门,李奶娘再一琢磨,就认定了当年的邢氏便是后来夺了自己小姐夫婿之人,所有的怀疑和猜忌一股脑算在了邢氏身上,霍定姚出生后,又连带加到了这定姚小姐身上。其实她也不曾想想,李家夫人没了后,邢氏到底有没有苛待过她这个奶娘和霍元姬。
    霍元姬这次是真冷了心,她一直以为自己孤苦无依是天意,却不曾想到竟是人为。
    她咬牙恨道:“杀母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让这她们付出代价!奶娘,金姨娘还说了什么?”
    奶娘喜道:“小姐终于想明白了。金姨娘说了,这二奶奶林氏一定会和定姚小姐合谋,她们恐怕会分两头。二奶奶只怕会去动摇霍二老爷,定姚小姐则会想方设法打消大老爷的念头。所以,这二房那边就由金姨娘去盯着,而大房这边的动静,则由咱们看着,若有了乱子,回头一起商量对策,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再说霍定姚在暖阁躺了一下午。林氏离开后,她也想合上眼,好好休息一番,毕竟她确实是大病初愈,又受了劳累。但是心里老是悬空,这里的床大概只是给丫头上夜用的,硬邦邦也不如自己的罗汉床厚实舒服,她躺在上面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就是不能安稳入睡。最后煎熬了几个时辰,只得暗叹一口气,干脆翻身坐了起来。
    暖阁里此时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的小丫头毛手毛脚,都被林氏在时打发了出去。还好对面的茶几上留下了香片,她干脆下床动手给自己沏了一壶玉兰花茶。茶香提神,几口下去,精神倒是愈发好起来。
    她闻着茶香,思绪却不受控制。林氏说了,父亲变了原先的主意同意与太子结亲,是因为二伯父的力劝。而二伯父原本不插手此事的,突然关注起来,则是因为抵挡不了金姨娘的床上功夫。但是蹊跷就蹊跷在,金姨娘怎么突然就热衷上了此事?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莫非,是她自己落水前捅的那个篓子?!这样一瞎嚷嚷,还真让有心人听了去呢。
    霍定姚苦笑,人算还真不如天算。如果在她落水前自己就重生了,一定不会出这等事儿;可是若是自己不是因为受罚失足落水,她也许就不能再世为人。
    想着,未免有点泄气。
    正暗自后悔间,红素端了些粥点进来,见暖阁里空无一人,不由得大为皱眉。又见霍定姚无精打采地散在太师椅上,以为霍定姚又在闹脾气,连忙上前安抚道:“午后张大管家才发落了一干不尽心的婆子丫头,如今府里人手是短缺了些。只不过虽然如此,姑娘下地也不能没人照应,回头我便唤两个伶俐的小丫头进来伺候着。大奶奶现下儿在前头脱不开身,也因着二奶奶回了她姑娘没有大碍,这才没有赶过来。”
    霍定姚摇摇头:“我让她们出去的。人多反而吵得头疼。前头的宴席怎样了?”
    红素喂了她一块栗子糕,又捧起糙米百合排骨粥吹了吹,喂了霍定姚吃下一口方才道:“老夫人吃了两杯酒,高兴上了头,早早就回主屋睡下了。各房的也就散了。大老爷去了书房,大奶奶听闻姑娘在席上也没来得及吃两口饭食,只留下藏碧搭手,让小厨房熬了稀粥命奴婢提过来。”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三奶奶的娘家来人,送了‘喜食’,正叫各屋的去瑞玉轩分呢。”
    霍定姚点点头,也没有特别在意。上午王氏才因着自己落了脸面,她现在才不想凑上去自讨没趣。正低头喝着粥,门帘一打,又进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个襁褓,手里拧着一个包裹,不正是赵姨娘是谁。
    霍定姚连忙让红素引了人坐下。赵姨娘瞧了瞧见了底的粥碗,抿唇一笑:
    “能吃是福,瞧姑娘胃口好了,想必大奶奶也安心了。说来也巧,方才我经过霍府后门,瞧着街头一阵喧哗,过来好大一阵队伍,前面四人两个打锣开道,两个吹喇引喜,中间跟着三五个丫头婆子,一边走一边抓了铜板布施,后面还有小厮脚夫抬着三五个木箱,走在最前面的婆子老远就嚷‘桂康王府喜食到’,门房开了二门,我瞧着他们进去后,脚步也未停,直往瑞玉轩去了。不一会就听到三奶奶打发了人来。我想着过来瞧瞧姑娘,若是好的,便一同前去,也好让言哥儿沾沾喜气。”
    红素喜道:“姨娘的主意甚好,奴婢正和姑娘说起此事。原本大奶奶不在,奴婢还担心姑娘不肯去,现下有姨娘照拂,走一趟也可做个伴儿。”
    赵姨娘也听说了早上主屋发生的事儿,心里清楚红素是担心王氏会给霍定姚寻不快。她笑道:“你放心罢。三奶奶也是一个大度之人,否则何苦年年吹吹打打一路把‘喜食’送到霍府来呢。”
    这话说得,若真不在乎,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霍定姚不禁乐得一笑。
    她原本不愿意去,想想就知道王氏那睚眦必报的个性,浑身就不舒坦。但是她一个小辈不去会显得不敬,也会落人口实。如今同赵姨娘一起,想必有着旁人,王氏也不会太给自己难堪。
    赵姨娘又将方才拧在胳膊肘的包裹递给红素:“老祖宗也打发人到珏鸢阁取了斗篷,丫鬟们本想亲自送过来,半道遇上了,我就一并捎了过来。鸳鸯姑娘转了老祖宗的话‘就怕姚丫头回去的路上叫冷’。”
    红素把斗篷展开,替霍定姚系上。霍定姚果然觉得身子更加暖和,笑道:“姨娘有心了。多谢祖母。明个儿我定要早早前去问安。”
    再出了屋子,也不觉得寒风往骨子里钻。
    一行人不再多话,出了东斋阁,霍定姚想了想,去了瑞玉轩后再回珏鸢阁也是和赵姨娘顺道,自己母亲那里更打紧一些,便对红素道:“我同姨娘去便可,去了就回屋。母亲身边只有藏碧,定是忙不过来的。有你帮衬着,想必母亲晚间能更早过来看我。”
    红素本也有这个想法,便叮嘱了一番,见赵姨娘稳妥,也放下心离去。
    赵姨娘又道:“十姑娘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大奶奶。只盼我们言哥儿长大了,能学着他七姐姐几分。”
    霍定姚一笑,没有接话。赵姨娘的心思她明白,再加上她确实也喜欢这个温温柔柔不惹是非的女人,虽然没有接话,倒是另外说了一句:“小时候姚儿佩过一枚银月碧珠长命锁,府里请法师开光过,便给弟弟戴着了。”
    赵姨娘便笑着收了起来。
    ☆、第10章 偷听
    冬日里昼短夜长,她们走得又不快,到了瑞玉轩的时候已是余晖半罩,各房各屋早早就把灯点上,染出一片片晕黄之色。
    瑞玉轩门口,有一个小丫头守着。见到了霍定姚和赵姨娘,忙不及迭地把人请到右侧厅堂内。赵姨娘进去环顾了一圈,没瞧着人,倒是见着了八仙桌上散放着的几个镶花珐琅盒子,菱形的,圆形的,方形的都有,瞧着倒是华丽。就是盖子已经打开,里面也是空的,旁边桌子上撒了一些糕点碎屑,还有半盏喝剩的茶杯;桌子下面有吃剩的瓜果壳类,椅子也看得出来有人坐过,还没来得及收拾,便问道:“你们夫人呢?屋子里人都上哪儿去了?”
    小丫头摇头,迟疑道:“奴婢不知道,许是在寝室里歇着。三奶奶只吩咐了要我在这里守着,剩下了几个去厨房了。”
    赵姨娘又问:“先前都有谁来过?”
    这次小丫头飞快答了:“约摸一个时辰前,二姑娘最先到,一进门就选了最大份的,欢欢喜喜的抱走了。然后五姑娘、大姑娘也过来,倒是坐了有一盏茶功夫,三奶奶也让她们各自拿了两盒子走。郑姨娘和周姨娘随后带了四姑娘和十三少爷来,和五姑娘撞在一块,各自也得了一盒。这东西分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沉了,三奶奶以为十姑娘身体不便,赵姨娘也在门口忙,今个儿是不过来了,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另外捡了些不入眼的赏了奴婢。”
    说完,偷偷拿眼角瞅霍定姚。
    霍定姚见她一脸不安的模样,也不会与她为难。本来就是她们来得晚了,加上这正是做晚膳的点,丫鬟婆子都忙着呢,稍有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赵姨娘也想到这一茬,便笑道:“既然来了,还得劳你去通传一声。以免显得我们失礼。”
    那小丫头“哎”地应了,便蹭蹭跑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朝霍定姚福了福身。
    两人捡了东隅的美人榻坐下。等了一炷香时间,赵姨娘开始不停朝门口张望,道:“这丫头去得也太久了。”
    霍定姚还算坐得住,道:“许是这丫头不是贴身使唤的,一时也不知道三伯娘在何处,恐怕得一间一间找。姨娘别急,我们再等等,指不定就来了。”
    两人又等了好些时候,这次赵姨娘终于坐不住了,连连去门口看了几次,她摇了摇熟睡的言哥儿,“再过会儿乳娘就得给言哥儿喂奶了,孩子可经不得饿。”
    霍定姚也不想呆在这里,她下午也没躺舒服,这会子全身酸痛得紧。不由得出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们走吧?想必这小丫头也会告知三伯娘我们来过了。再不济,明个儿再来一次,也算得了三伯娘的好。”
    “那怎么行?”赵姨娘连连摇头,“过门不入是为失礼,过期问礼更不讨喜。”她想了想,又道,“我出去瞧瞧,实在寻不着,也是无法的事儿。”
    霍定姚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这黑灯瞎火的,赵姨娘抱着个孩子,身边又没有丫鬟婆子在前面打灯引着,加上地上还有积雪化水,万一磕着摔着,岂不是闹大了。
    她赶紧跳下美人榻,拉了赵姨娘回来,又一脚跨出门:“姨娘带着言弟,还是在屋子里坐着。我跑得快,一会儿就能寻着三伯娘。”
    瑞玉轩此前霍定姚也来过,不过只出入过正厅和西楼五小姐的闺房。其他的地方是一概儿没去过。她不走不知道,这瑞玉轩足足比珏鸢阁大了三倍有余。
    其实原本霍府就是前朝亲王的府邸,后来又再扩建又扩建。再到王氏下嫁之时,当朝皇帝也表示了一番,又将三房的瑞玉轩重新翻新了一遍,这里面的抄手游廊,怡情小景,阁楼水榭,壁照小院造得美轮美奂,厢房更是一间挨着一间,也因此五姑娘成年后并未迁出来,只另劈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也让霍定姚差点转晕了头。
    她又朝前快步走了一段路,直到了这一排厢房的西尽头。走得是口干舌燥,微微喘气,额冒热汗,实在是走不动了,心里已经放弃,立马就想折回去。又见这西尽头外间放着一长条石凳,想着先歇脚罢了,便坐了上去,撩起斗篷一角,为自己扇了扇。再看自己内里出了一身汗,也是回去便要换下的,否则吹风盗汗,只怕才好转的身子又要开始躺着喝浓苦之药。这身子自从落水后,病根一直未除,也稍显虚弱了一点,为了长远着想,等来年开春,她还得多晒晒太阳才是。
    霍定姚胡乱想着,等气息平复了下来,刚打算离开。突然,背后的屋子门吱呀一声开,随后屋内亮起了烛光,紧闭的窗纸上慢慢透出了一高一矮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儿。
    霍定姚这次是真被惊了一跳,一般各屋厢房尽头都是搁置杂物的地方,甚少有人前来。这突然蹿出来两个影子,莫不是丫头们要取什么陈年之物?现下夜色更重,周围安静无人,其余厢房都黑乎乎的,里面的人又不说话,鬼鬼祟祟,瞧着确实有点怕人!
    她打了个寒颤,却听得屋里传来一个压低的女声急急问:“现在朝堂的形式如何了?太子究竟能不能成事?王爷他可捎带了什么嘱咐过来?”
    霍定姚睁大了眼,这女声压得再低,也透露出一丝吊嗓子般的尖细,她顿时就听了出来,这分明就是苦寻不遍的王氏。
    霍定姚本要出声,咋一听见王氏提到“朝堂”“太子”,立刻警惕万分,连忙把声音吞了回去,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蹲到了墙根儿下,紧贴了窗柩侧耳细听。这王氏一向自诩为太子的姑妈,该不会也想在结亲的事儿上插上一脚吧?!
    屋子里传来一个像是婆子的声音,压低声道:“事关重大,三奶奶可把人都打发开了?”
    王氏哎哟一声,骂道:“我好不容易捎信让家里人安排,你这个老贼混才能混在送东西的人中进来。前头忙得脚不沾地,姨娘们都在帮手,我若不是说着要回来安排这些礼,别房的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再说晚膳过后就要让你们离开,你就不要在这里扯东拉西的!”
    那婆子赔笑,道:“夫人别恼,我也知道霍府规矩多,进来一趟不容易,私下来往密切了还给夫人惹闲。只是我走之前老爷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瞧仔细了才说。若是走漏了半天风声,只怕要不好!”
    王氏就是不耐烦,这个婆子是王府的家生子,非常忠心,但是在她看来,未免有些托大。于是不高兴道:“整个霍府的人都在前厅,哪里有人会来瑞玉轩?就是这瑞玉轩的下人,也被调走了大半,剩下的两三个看门的,我早打发着去厨房,又吩咐了人全留在东厅。这里又是最尽头,我们一路过来,你倒是看见了有谁在?”
    话虽这样说,那婆子还是不放心,似乎想走到门边查看。
    霍定姚却是吓得心口直跳,她左右瞧了瞧,这里是西尽头,目光所及之处,还真没地方藏人。
    王氏却不悦道:“我都说没人了,偏就你多心。都再三跟你说了,你还要疑神疑鬼。万一过会儿真有人来了,倒真是如了你的愿?!若不是看在你是王府的老人,而这里是霍府,早就罚你出去自个儿养老了!”
    这婆子再担心,也不敢再拿大,何况这一路过来,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她不再拿乔,连忙开口道:“老爷让我传话给夫人,现在朝堂上风声很紧。皇帝不知道为何大发雷霆,竟然责罚了太子。还好是在内堂,原因并未传到前朝上。只是听说支持太子的太宰大人被气得拂袖而去,回到府邸后突发恶疾昏厥,宫里连夜急派了数名御医过去,太宰大人是七十的高龄,怕是会不好……”
    婆子说着,顿了一下,哽咽道,“若就这样去了,右仆射、少傅少保也会转求它路,太子他,只怕难以独撑下去啊。”
    王氏一下就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上个月还好好的,皇太后病中醒来,皇帝龙颜大悦,夸赞太子温良恭孝。怎么形势突然间就急转直下?”
    那婆子气愤道:“就是这‘温良恭孝’害苦了太子!原本太子常年在皇太后跟前侍疾,虽然敦厚,但是皇帝也着实看重他宅心仁厚这一点,也常道‘国之昌盛,在于民之优渥,不在于酷刑厉法’。太子尊师重道,爱护手足在宫中也是得了朝堂之上一干老臣的拥护。这一点,其他皇子是万万不及的。”
    霍定姚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为什么太子如此懦弱还有势力支持。狡兔死,走狗烹,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在位的封疆大臣,自然不愿新君忘恩负义,登基之后拿他们开刀。
    婆子继续道:“老爷去太宰府上探了。御医施了针药,太宰大人有过短暂的清醒,便将事儿告知了老爷。原来太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年轻气盛,被皇帝一夸便晕了头——许是想趁胜追击,太子他,他,他竟然上上书房向皇帝为他的亲叔叔们求情,请求皇上念在事情已过多年,叔叔们在禁闭中也得了反省,望皇上同样念在手足情分上,将六亲王、八亲王、九亲王放出来与家人团聚,安享晚年!”
    王氏彻底惊住了。在外偷听的霍定姚也一同晕了。她早知道太子性子软懦无能,却不知道这太子竟然愚蠢至此。
    ☆、第11章 秘密
    果然,王氏痛心疾首,连连捶胸道:“太子怎么会这样犯浑呐!难道他不知道当年的六亲王、八亲王、九亲王是他父皇的死对头?如果不是他父皇骁勇,又得了殿前督检点拼死护驾,现在的皇帝早就换了旁人!他还敢为这些乱臣贼子求情?若当年真被他们得手,他这个太子早就被斩杀在太和广场了!”
    王氏一口气没顺过来,声音高了几分。那婆子连忙劝住,替她顺了气才道:“老爷说了,太子耳根子软,这事儿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定是那边使坏,教唆了太子。老爷回来又说,除了太宰,这事情只有沈皇后知悉。”
    听到这里,王氏似乎略松了一口气,道:“沈皇后是死去的德昭皇后亲妹妹,膝下又无子,自小便将太子养在膝下视如己出,自然会帮衬着。”
    婆子点头,“还好有沈皇后在,劝了皇帝,又拿死去的亲姐姐惹了皇帝心软,才压下不发。否则,只怕会火上浇油。”又道,“沈皇后还打发了宫人告诉老爷,内廷一切有她在,叫老爷自然不必担心。说来沈皇后的家族与夫人家还有姻亲关系,算来夫人也是沈皇后的远房堂亲。”
    王氏这次真正放下心来,“那是自然,因着这层缘由,王家必会助太子一臂之力。再说了,太子是德照皇后的嫡出正统,皇帝怎么也不会选其他皇子继承大统!”
    确实不会,若是皇帝一直在,太子也许会顺利继位。只可惜皇帝短命,两腿一蹬后太子直接被咔嚓掉了。霍定姚翻了一个白眼,在强大武力的面前,再正统的血脉也没有用,管你是不是太子呢,又不能拿这头衔当金刚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氏叹道:“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得让哥哥有机会提醒一下太子,这宫里面的太子的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远的不说,便是二皇子,我瞧着都是不安分的主。”
    那婆子似乎笑了一下,有点不以为意。王氏却恼了,声音又尖了上来:“难道我说得不对?你们就只盯着宫外的那位,我多次提醒了沈皇后,她似乎也没放在心上,说不定真会吃大亏!你倒是说说,外面那位情况如何了?”
    婆子噎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形势确实不大好。太子虽然是监国,在朝堂上颇有建树,逐渐取得了大臣们的口碑。但是那位在军中多年,平定了南疆、西北的混乱,在军中威望极高。虽然生性残忍,坑杀降将士兵,又血腥屠城,老人妇孺全不放过,但是大司徒连同天策将军、大理寺太常卿听说是支持着的。”
    “如此心狠手辣,当口诛笔伐,这帮人真是瞎了眼吗?按理说,那人存了叛逆之心,皇帝应该早就将他贬为庶人才是。”
    霍定姚本来还没弄清那位是指哪位,这样一听再加上上辈子经历的,顿时明白她们是在说四皇子。虽然她也不待见上辈子抄了她家的这个四皇子,但是对王氏的言辞更加不屑。王氏想法未免太过简单,手掌兵权,连皇帝也是会忌惮三分的,何况是下面有眼色的大臣。再说了,四皇子的野心从来没放在明面上,倒是保家卫国,劳苦功高的模样,太子一系的人也没办法让别人阴沟里翻船,真是痴人说梦。
    婆子劝道:“夫人息怒。那人的行为自然会有报应。咱们别再提他,还是想办法帮太子要紧。老爷这次让我过来,也是有更重要的话要问,夫人让霍府与太子府联姻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什么?霍定姚差点惊叫出声,敢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三房这个王氏?她稳了稳心神,不顾一直蹲着腿开始发麻,又将耳朵往墙上凑了凑。
    屋内王氏道:“这个让哥哥放心,原本大房不同意,老祖宗又更听信大房的话。我无计可施,却瞧见二房的那个金姨娘贪图富贵,虽然只是个酒娘出身,却深得二房老爷喜爱,我便有意给她支了个招。没想到她还挺能来事儿,还真成了。”她冷笑一声,“帝王家的就算是个妾,也是大大抬举了她了。”
    婆子紧接道:“可不是吗?只是一个当姨娘的,又没有什么家世,女儿又是庶出,原本是万万配不上太子。”婆子顿了顿,担忧道,“夫人这样做,万一被侯府上下知道了……”
    “不会。金姨娘是个没头脑的,我随口说的话,无凭无据,没有特指。她是自以为是她自己聪明想到,不会怀疑上我这里。”王氏打断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太子一系势微,我这个做姑妈的怎么也得想想法子,也指望能为王家分担些。只要霍府支持太子,朝中,再说以后事成,侯府便是因着太子鸡犬升天,自然也会感激我。”
    原来是这样!
    霍定姚原先还以为金姨娘是听了自己的话起了心思,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心头起了滔天怒火,忍不住万般诅咒,你也知道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也知道太子势微对手有铁蹄在手?你也知道支持太子的都是些拿不出手的言官之流?你王家要支持太子,霍家没有立场反对,但是你为了娘家拉夫家下水,是不是就太阴毒了一点?更别提,还是在明知道败的可能更甚的情况下,这个王氏到底有没有身为霍家媳妇的自觉。
    那婆子也附和道,“可不是这样,到时候夫人在侯府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了,说不定这霍老太太,还会对夫人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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