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侧头扫了一眼,第一口的已经破了皮,一点一点的血珠子正在慢慢地渗出来,第二口的伤口微微渗红,但是没有流血。
    蒋荣生回过头,眼睛里似乎带着揶揄又包容的笑,问:“不咬了?”
    颜湘瞪了一眼蒋荣生。本来就不想咬了,是你非要按着不松手。
    蒋荣生单手捏住颜湘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另外一只手掐住他的脸颊,颜湘疼得张大嘴巴,蒋荣生收紧指关节,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伸进颜湘的口腔里,细心地检查了牙齿和舌头,看有没有受伤。
    颜湘被虎口卡着下巴动弹不得,呜呜挣扎,如同打算偷吃异物却被主人当场逮住的小狗,被掐着脸颊一点一点地口腔检查有没有咽下坏东西,全程带着一种冷酷又强势的气息。
    蒋荣生检查完确认没有咬伤舌头和牙齿以后,才放开了颜湘,拇指在他饱满柔软的嘴唇上揉了揉,片刻后,低下头,闭上眼睛,想亲。
    突然放大的蒋先生的脸让颜湘心跳不受控制地停了一拍,呆住两秒钟,他很快回过神来,把脑袋当作武器,直接冲着蒋荣生低下来的下颌一碰,发出“嘭!”的一声。
    然后颜湘迅速从蒋荣生和玻璃之间逃走,想开门逃出去,但是病房的门竟然不会开,用力地拔了拔锁,房门纹丝不动。
    蒋荣生不慌不忙,揉了一下下颌,皱起眉,不满地望向蒋荣生:“脑袋也可以拿来撞人的吗?你受伤了怎么办。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用脑袋撞东西,小心的还是不小心的,游戏机都别玩儿了。”
    “谁在乎。”
    “哦?”蒋荣生笑了笑,“那我摔了?卡带也掰了?”
    “你…你别太得寸进尺。”
    蒋荣生口吻平静,墨蓝色的眼睛带着耐心的神色,对颜湘说:“约束你,是为了保护你。你的脑袋本来就不好,再胡来真出事了怎么办,宝贝你有几条命?今天也是,以后下雨都不可以出门了。”
    颜湘不同意,转身拉住门,态度坚决:“我不听你的,放我走,不然我报警。”
    蒋荣生看着他:“你能去哪?”
    “只要不跟你在一块就行。”
    这话实在是很决绝。
    蒋荣生很为难地说:“可是你的身份证,护照,港澳通行证,签证,都在我那,银行卡也是。”
    颜湘摊开手掌:“那你还给我。”
    蒋荣生笑了笑:“不给。”
    颜湘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蒋荣生依旧很平静:“那你脑袋里想着的人是谁?”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间。
    颜湘一时间说不出来,是啊,是谁呢?现在的记忆都是一片一片的,拼不起来,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颜湘握住拳大力,开始大力敲着自己的脑袋。
    蒋荣生拉住颜湘的手,扯下来,不让他伤害自己,温和地说:“如果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一直没出现过?你现在能记得醒来之后的事情对不对,你认真想一想,除了我,你身边还有谁?”
    颜湘迟疑着,眼皮垂了下来,好像在思考着蒋荣生说的话。
    蒋荣生微微笑了笑,语气更加耐心:“就这样生活吧。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会过得很好的。”
    颜湘的手任由蒋荣生拖着,安静了下来,被说动了似的。
    蒋荣生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很久以后,颜湘才抬起头,眼皮微微通红:“我不会忘记的。”
    蒋荣生微微怔愣一瞬,看着颜湘通红的眼圈。
    颜湘甩开了蒋荣生的手:“每一份,每一秒钟,我的大脑里的碎片已经原来越清晰,能想得起来在某个美术馆里照在我脸上的灯,也记得下大雨的天气你把我带回了车上,隐约记得圣诞节的游乐园,很多很多彩色的画面,但是我也记得下雪天的时候我被一把雨伞戳着肩膀,我也记得进了很多次医院要打针,打针的时候很疼。”
    “醒来之后也的确是你在照顾我,那些事情全部都谢谢了,但是打针真的很痛苦,”
    颜湘顿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看着蒋荣生:“你能把我的东西全部都还给我吗?让我走吧。”
    蒋荣生微笑着用拇指摸摸颜湘的眼角,语气温柔却残忍地:“不可以。”
    颜湘一顿,他不明白了,关于他人生的很多事,他都没有完整记忆,于是只能问蒋荣生:“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走?因为我以前欠你的钱?因为…那样,那样…对我很好玩,没玩够?还是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我脑袋都这样了,”
    颜湘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继续说:“你要欺负一个病人吗?欠了钱我还,做了错事我弥补,总之你不要再那样对我了,放我走吧。”
    蒋荣生听着,转身走到衣柜前面,拉开,从里面挑了件干净的衬衫,穿上,神情若有所思地,似乎在思考。
    颜湘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似乎觉得有希望了,眼睛一直看着姓蒋的。
    那种表情很像蹲在餐桌下眼巴巴地看着主人的小狗,吃不到肉还发脾气啃桌腿,眼睛圆乎乎地,看起来既可恶又可爱。
    颜湘以为蒋荣生在思考要不要同意他说的话。
    但是蒋荣生却在想着,本来已经决定好等颜湘出院了,身体适合坐飞机了,就直接捆起来送上飞机一起去美国的。但是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或许不那么强硬也可以的。
    蒋荣生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衬衫的扣子,又微微卷起衣袖,折好,从床头柜旁边拿过腕表,戴上。他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微微皱眉。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了,蒋荣生才抬起头,对颜湘摇头,彬彬有礼地微笑,回答颜湘的问题:“不放。”
    颜湘被气得一哽:“你……!”
    颜湘问:“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
    蒋荣生抬起腕表,给颜湘看:“刚刚在墓园里接住你的时候,我没有撑伞,雨伞把我的腕表淋坏了,你是不是要赔。”
    颜湘顺着蒋荣生的视线,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去看,发现这是一只精密的机械表,没有多余的元素,只在周围有一圈扭索状纹路,表盘由一块玫瑰灰的圆盘打造而成,表盘中心的视窗简约而精美,以手工雕刻刀采用切屑技术雕刻而成,呈现一种立体浮雕造型,镶嵌在其中的时分秒针都无比纤细,像一柄剑一样,镀着银色的细光。
    如果在阳光下仔细看,会发现时分秒针的每一寸都镶嵌了灰色的满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内敛而奢华。可惜当表盘微微转了个方向才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时针已经不走了。
    颜湘用手指弹了弹,没反应,好像真的坏掉了。
    颜湘认为蒋先生是个很狡猾,心眼儿很多的人,他抬起圆圆的眼睛,望着姓蒋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也许它本来就是坏掉的呢?”
    蒋荣生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多多,我不会戴一只坏掉的手表出门。仔细观察,看,时针停止的时间,正好是我们在墓园那段时间。”
    颜湘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没得抵赖,手表真的不会走了,讲道理的确是应该赔的。
    颜湘有点拘谨的背着手,用眼尾扫着那只手表,问:“多少钱。”
    “八千六百七十四万,发票稍后可以拿给你,宝贝。”
    颜湘:“?”
    “……”
    别说是八千六百七十四万,就算是八千六百七十四块他都拿不出来。
    醒过来之后的日子,虽然每天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家里有很多吃的,也不缺衣服穿,但是面前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提过要给他现金的事情。颜湘兜里比脸还干净,一分钱都没有,所有钱都被捏在蒋荣生的手里。
    于是,蒋荣生又说:“你名下的账户余额我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八千六百七十四万,怎么办呢?”
    颜湘不知不觉被蒋荣生的思维带着走了,跟在蒋荣生的节奏里,他真的开始思考没有钱改怎么办。
    要是以后走了,蒋先生也不愿意把卡还给他,那他要怎么办呢?偷偷拿走?或者先去寺庙里呆一段时间,等挂失手续办完之后再捐钱给寺庙,也是可以的吧?
    蒋荣生的嗓音压了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哄骗和蛊惑,说:“做个交易好了,出院之后跟我去一趟加州,从游乐园出来,我们之前的账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第74章
    一个星期以后,飞机在灰色的跑道上降落,滑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不一会之后,缓缓地停了下来,指示灯亮了,英文广播在提示旅客们拿好随身物品。
    助理已经去轮盘处等行李,蒋荣生牵着颜湘下飞机,迎面而来的一股热潮,空气中那种热到几乎有股焦味的气息,直直扑在他们脸上。
    蒋荣生已经习惯了,他经常要到加州出差,颜湘却没有具体的记忆,一下飞机就热得吐舌头:“好晒。”
    在飞机上的时候蒋荣生已经帮颜湘涂了防晒霜,可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颜湘感觉手臂上像抹了一层厚厚的冰淇凌一样,可是擦了擦手臂上的皮肤,又摸不到什么防晒霜的痕迹。
    颜湘只能忍着那股腻腻的感觉,苦着脸继续走。蒋荣生说车在停车场,要走一段距离,很快就会到。
    颜湘顶着大太阳走到快要虚脱了,忍不住问:“还要走多少分钟?”
    天气又晒,而且走路会脚痛,颜湘脚上正穿着人字拖。
    出门之前,颜湘踢掉拖鞋,正弯腰打算从鞋柜里拿马丁靴。
    蒋荣生拉住他,说上飞机穿马丁靴要脱掉检查,让颜湘穿那双黑色的板鞋,方便一些。
    颜湘看了一眼那双鞋,记得那双鞋不是他自己买的,是秋季有人送衣服到家里来的时候一起带着的。
    尺寸的确是他的尺寸,但是他不想再靠着对方,等从加州回来之后两个人就能分开了。
    于是颜湘摇摇头:“那是你买的东西,不想穿。我穿人字拖吧。”
    蒋荣生说:“人字拖走不了路。”
    “我就穿。”颜湘把脚塞进了人字拖里面,踏了两下,穿好。
    蒋荣生无奈地看着颜湘,安静了一会,最终也没跟他多计较,顺着他的毛摸,说:“好吧。”
    在国内还好,到处有空调,摆渡车也很方便,而且秋天马上要来了,穿人字拖走路倒没那么痛苦。
    但是到了加州,人字拖就成了刑具。
    蒋荣生看出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颜湘的脚,虽然颜湘一直忍着没说,但是小孩已经被他养得娇气又金贵,平时出门两步路都要坐车,家里绿化做得很好也一直都很凉快,薄荷油和避暑的糖水药汤二十四小时都供着的,不会有热着他的机会。偶尔身体好些了还能吃个冰淇凌或者冰镇西瓜。
    现在白嫩圆润的脚趾已经被踩得微微发红,走路的时候可怜地蜷缩着,人字拖踩得啪啪响。
    小孩却依旧一声不吭地,撅着嘴,脸被晒得红红的,一直在默默忍着不说话。
    蒋荣生心想太顽固的小孩是说不听的,有时候适当吃点无伤大雅的苦头,才会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比劝着他管着他有用得多。
    但是当蒋荣生看着颜湘清秀鼻尖上沁出的汗珠,脸颊的软肉微微鼓起来,看起来既倔强又可怜。
    蒋荣生沉默了一瞬,还是拖住颜湘的手,说:“宝宝累了对不对?我们不走了。”
    颜湘甩开蒋荣生的手:“你别这么叫我,我有名字的。到了吗?”
    蒋荣生笑了笑,知道多多要面子,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叫宝宝。
    他改口:“好,多多。还没有到。但是现在不需要走过去了。”
    “为什么?”
    蒋荣生微笑着看颜湘。
    本来是下定决心不惯着他的。
    本来是那样的。
    蒋荣生拖着颜湘的手走到建筑物的阴影下,一只手给颜湘挡太阳,另外一只手拎着电话,沟通了几句。
    一会之后,就有一辆黑色的长形车,像一辆坦克一样停在他们的面前。外表漆色烤漆,车标前有一个小天使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看起来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头上落了一多可爱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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