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桐插嘴:“是啊,你就听我阿娘的吧。”
    萧漠这才道:“是,那学生就听公主的。”
    “你那两个朋友是什么来历?昨日太晚了,我也没问阿乔他们。”
    萧漠就简单说了一下李云长和蒋凌二人的事迹,新康听完说道:“现在十六卫肯定在到处搜捕可疑人员,他们再住客栈不方便。”
    “那学生带他们回家住吧。”萧漠立刻说道。
    新康点头:“也好,你跟他们说,等忙完这几日,我与相公亲自登门道谢。”李云长救了卫嘉棠的命,这个恩情不可谓不大。
    将一应事情交代完毕,先送了萧漠三人走,然后新康亲自把嘉桐姐弟送到了国公府,自己进宫去了。
    此时太夫人也已担了一夜的心,虽听两个孙子说了嘉桐和嘉棠都无事,可还是直到亲眼见到人了才放心。
    卫涵过来陪着嘉桐,等太夫人肯放人了,便拉着嘉桐去了自己那里,细细问起昨日的事。
    嘉桐大致讲了一遍,然后对卫涵说:“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埋伏的弓箭手竟然是永昌长公主派来的。我们是亲表姐妹,从小在一起玩耍,就算大了有些不合,也不至于就想要我和阿棠的性命吧?”
    卫涵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幸亏你早跟她不来往了,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
    “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自下降前就一直跟兴平姨母往来频繁,肯定是受了她的蛊惑了。就是可惜了兰表姐,我阿娘说,只能保住她一条命。”嘉桐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很难过,想不明白兴平为什么要这样折腾。
    宫里的王娴此时也同样想不明白,一个必输的赌局,兴平为什么就押上了全副身家,还把太后给捎进去了!她怀孕已有四个月,本该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从昨晚起,她就一直觉得腹中难受,请了御医来,还喝了安胎药,她也依旧辗转难安。
    不知道圣人会怎么处置太后,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可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无疑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宫里养胎,什么也不管。圣人不来,也不打发人问候,那她就等着,反正太后最终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还有祖父在呢,祖父总能将这一切料理好。
    王娴让自己平静下来,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耐心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最终结果。
    太后对兴平等人造反逼宫一事失察,且受人利用,自然是不能留在宫里安住了,依旧被送回骊山,只是这回身边服侍的所有人等都被撤换,从此以后就要活在看管软禁当中了。
    而王颍身为王太后的父亲和丞相,未能防患于未然,也颇受攻讦,他不得不主动提出致仕,以求保住王家其余子弟和皇后的前程。
    除此之外,主犯兴平夫妇和河阳郡王俱废为庶人,赐自尽。从犯陈王等宗亲也都废为庶人,有流放三千里的,也有流放一千里的。其余从逆的官员也是杀的杀、流的流,一时间,整个京城刮起了腥风血雨。
    新康实现了诺言,保下了兰瑜敏一条命——她的三位兄长因为随同谋逆都被赐死,出嫁的姐姐倒因为婆家跟兴平府里不和,没受牵连。
    于是举家倾覆的兰瑜敏就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小侄子被送到了伯父鄂国公兰光美家里。兰光美一向与弟弟往来不多,只偶尔借他些钱或是给他收拾个烂摊子,但他是兰光义的亲哥哥,虽没参与谋逆,还是被叫到有司审问了一通,最后被牵连着革去了官职。
    这样一来,不用想也知道,兰瑜敏等人在鄂国公府有多么不受欢迎了。
    可新康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不让兰瑜敏作为犯官之后没入教坊,能以清清白白的身份活着,再多也管不了了。
    经此一事,杨劭也清醒了不少。其实细思起来,当初还是他给了兴平兴风作浪的机会,要是一直冷着她,她又哪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呢?
    可见权力这个猛兽根本不是谁都能随意玩弄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伤人伤己,无法挽回。他心中对始终维护帮助自己的姑母一家人满是歉意,可做过的事毕竟不能当做没做过,姑母对他也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亲密无间,阿乔和阿棠,也到底与他疏远了。
    兴平叛逆一事处置完了,就该论功行赏,杨劭一一做了安排,只到新康和卫仲彦时,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新康是大长公主,实封食邑已有一千户,等同亲王,再加也加不了多少了。卫仲彦更是早就封了正一品太傅,身兼中书令,已无可加封。
    杨劭思忖良久,最终决定加封卫嘉桐为敏仪郡主,实封三百户;又给卫嘉棠加了个正五品定远将军的散官。
    最后一个没有处置的就是杨荣。她只承认受兴平蛊惑去接了太后回来,别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承认是她派人去新康府里伤害嘉桐姐弟。
    就算当面对质,她也还是不承认认识那个弓箭手。
    新康恨极,将她的驸马高绎也关起来问罪,最后高家的人绷不住,将杨荣与兴平勾结的事都说了出来,还说高绎是受她胁迫,却并没敢做什么。
    杨荣却十分嘴硬,到这个份上还不肯认罪,周太妃怕被她牵连,亲自去劝她认罪伏法,还被她骂了回去。
    杨劭没那么多耐心,直接赐了三尺白绫,让人服侍杨荣上路了。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杨氏宗亲就少了三分之一的人,让嘉桐不由感叹:作死果然是减少人口的一大途径。
    新康跟卫仲彦忙过最开始的三天,就带着一双儿女去了萧漠的住处,当面向李云长和蒋凌道谢,还有意延揽李云长入军中。
    李云长自然是推辞了,他和蒋凌都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师门也有规矩,不准入仕。
    卫仲彦也没有强求,另送了一箱黄金一箱明珠和许多绢帛做谢礼,这个李云长倒没有拒绝——游侠儿也是有花销的嘛。
    谢过了救命之恩,卫仲彦又单独跟萧漠谈了一席话,谈完之后,萧漠喜出望外,回家就求姑丈卢青璘去新康大长公主府求亲。
    卢青璘夫妇很是高兴,这里刚托了左仆射做媒,宫中加封嘉桐为郡主的旨意就下来了。
    ☆、第95章 纳彩纳吉
    嘉桐很讶异,新康就解释给她听:“出了这回事,圣人自然要对忠臣表示恩遇,可你阿爹和我都无再加封的余地,只好惠及你与阿棠了。也不过就是个郡主,没什么的,明日我陪你一起进宫谢恩。”
    好吧,在她娘眼里,郡主确实不算啥。嘉桐便也坦然接受此事,第二天跟着新康进宫谢恩。
    太后如今不在宫里,她们母女便直接去见了皇后。
    “阿乔都这么高了啊!”皇后一见了她就感叹,“好像比我还高了一指呢。”
    新康笑道:“她总出去疯跑,长得也快些。”
    皇后道:“还是姑母会养女儿,将来我若是也生了公主,一定学姑母这样教养女儿。”话里话外的恭维新康、夸奖嘉桐,还说,“也不知谁家这么有福气,能娶了我们阿乔去。”
    因为知道马上就要跟萧漠定亲,嘉桐终于有了点害羞的意思,微微低下了头,新康就笑着接话:“倒是有个胆大的来求亲,我和相公已经允了。”
    皇后非常诧异,追问道:“是吗?那可恭喜姑母了,不知是哪家子弟?”
    “倒也不是外人,就是相公的学生,左拾遗萧漠。”
    新康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杨劭的声音:“怎会是他?”
    三个女人一起起身,向着自外面走进来的杨劭行礼,杨劭先说“免礼”,又蹙眉向新康道:“怎么定的这样仓促?”
    新康神色淡淡:“这件事我们已考虑许久,萧凤举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谈不上仓促。”
    皇后忙开口打圆场:“原来如此,是我们在宫中不知此事,所以才觉得意外。”
    杨劭心里已经是打翻了五味瓶,根本无法静心思考,只直直看向嘉桐,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点不情愿,可事与愿违,嘉桐不但没有表现出不情愿,反而面带红晕、微低着头,一副标准待嫁女儿的姿态。
    “是啊,也没听姑母和姑丈提过。”杨劭怅然接话。
    新康微笑道:“还没定下来的事,怎么好乱说。”她说完这句就要告辞,“皇后身子重,还是好好休息吧。”
    杨劭无可挽留,只能亲自送她们母女出去,到门外,他还是忍不住求新康:“姑母,我想跟阿乔说两句话。”
    他这样明着相求,新康倒不好阻拦,只能笑道:“那我在前面等。”
    等新康先走了,杨劭便与嘉桐一起慢慢往外走,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都觉得多说无益,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跟萧拾遗,你对他,你是愿意的么?”
    “嗯。”嘉桐答得简单,却很坚定,“表哥,你愿意祝福我吗?”
    杨劭一怔,停住脚步:“祝福?”
    “嗯。”嘉桐迎向他的目光,“萧师兄待我很好,我愿跟他携手一生。表哥愿意祝我们幸福美满么?”
    杨劭望着她盛满了期待的眼睛,心里的苦涩和不甘四处蔓延,最终还是缓缓摇头:“抱歉,阿乔,我不能。我没有那么大度,看着心爱的女子投入他人怀抱,还能若无其事的祝福。”
    嘉桐本来只是想给大家个台阶下,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怎么也想不到杨劭竟会如此直白的表白,一时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呆住了。
    杨劭看出她的无措,苦笑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只当我是兄长。我不会勉强你,阿乔,我可以做你的好兄长,以后无论谁欺负你,我都会为你撑腰。若是萧漠待你不好,我就革他的官职,将他流放三千里!”
    嘉桐:“……”萧漠若是知道这事,不会反悔不娶她了吧?
    “走吧,姑母还等着呢。”杨劭收拾心情,率先迈开脚步往外走,“我总是觉着你还小,想不到你这么快也要定亲了。”
    ……你只比我大一岁都当爹了说这话真的不亏心吗?!嘉桐默默吐槽。
    新康本也没想给他们太多时间,所以两人走了没多远,就赶上了新康,杨劭要继续去处理政务,新康母女则径自出宫回家。
    路上新康免不了要问杨劭说了什么,嘉桐实话实说,末了道:“他不会难为萧师兄吧?”
    新康却一笑:“难为新女婿是常事,你担心什么?”
    嘉桐:“……”
    谁料杨劭却并没难为萧漠,反而以他擒获兰光义有功,给他加了正六品承议郎的散官。这样一来,萧家办婚事的时候也更好看一些。
    九月初六日,卢青璘夫妇与媒人左仆射徐秉丘夫妇、卢谅夫妇一同上门纳彩,接着换了庚帖合了八字,两家的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
    定亲后,未婚夫妻初次见面还是在公主府西楼。
    “听说萧家又开始找你了?”嘉桐还有点不好意思,就选了个不大相干的话题。
    萧漠点头:“如今姑丈在京里立稳了脚,侍中之职也由卢家叔祖接任,卢家一举压过王李两家,萧家自然耐不住了。更何况,我跟你又,”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定了亲。”
    嘉桐脸热,随即又想现在他们是未婚夫妻,岂不比从前更加名正言顺?便又抬起头来,问他:“那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是不想跟他们和解?”
    “又有什么好和解的?当初若不是他们行事无耻反复、苦苦相逼,我父亲也不会急怒攻心、英年早逝。”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他父亲逝世的事,嘉桐有些诧异的问:“我以为你父亲是病逝的。”
    萧漠道:“是病逝的。但他那时本来已经渐渐好转,是族中写了一封信过来,以为我上族谱为要挟,要他交出分得的族产……”
    “你那时候还没有上族谱?”嘉桐更诧异了,她记得萧漠是十一岁时父母亡故的,怎么会那么大了还没上族谱?
    萧漠面色沉郁:“是,族中认为我母亲是异族人,我自然也不算是血统纯正的兰陵萧氏族人,所以一直不肯给我和我母亲上族谱。”
    嘉桐真没想到萧漠还经历过这些,自从认识他一来,嘉桐就从没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什么负面的东西,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萧漠父母恩爱,他自小在幸福的家庭长大才能如此,却实在想不到,在父母恩爱的背后,还有这些让人愤怒懊恼的事情。
    她心中难过,很是心疼当年的萧漠,便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牵住了他的手。
    萧漠感受到她的安抚之意,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父亲当时很恼怒,因为我们家的家产,实际都是我曾祖父和祖父积攒下来的,从族中分得的很少。我们这样的大族,你也知道,绝大部分家产都是祖产,是不能分的,到每一房手里的极少。所以他们这样,明摆着是敲诈。”
    “那后来呢?”
    “我父亲尽管恼怒至极,却也没有办法,我母亲和我不能不入族谱,于是就拿出了一部分家产给了族中。谁知族中无耻至极,竟只给我上了族谱,却无论如何不肯将我母亲写进去。我父亲一时急怒攻心,就……”萧漠尽量压抑着情绪,让自己平静的说完了这些。
    可嘉桐却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愤怒和伤心,也感觉到他将自己的手握的很紧,便柔声道:“原来他们如此无耻,那我们以后就不理会他们,只当没有这些亲戚!”
    听她直接说“我们”,萧漠心里的伤痛顿觉轻了不少,本来不想说出来让她烦恼的,也说了出来,“嗯,所以我打算在我们成亲之前,与本家分宗,以后再也不与他们打交道。”
    嘉桐立刻表示支持:“对,就这么办!”
    看她重重点着头,萧漠只觉心里软的不像话,那些久违的愤怒伤心也消去了不少:“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这些事我还没跟先生和姑丈商议。姑丈他,还不知道当初我父母去世的真相,姑母觉得,萧家实在太不堪,她不想让姑丈知道。”
    “那她会同意分宗么?”
    萧漠道:“姑母说了,我是我们这一支唯一的男儿,这些事,自该我做主。其实要分宗也不难,他们当日做的事,他们自己知道,我只要略提一句,为了家族脸面,他们也不会不答应的。”
    “嗯,这事要是对阿爹阿娘说了,也一定会帮着你的。我阿娘最看不惯这样道貌岸然的人了。”
    萧漠却摇头:“这是萧家的事,还是不要让先生操心了。”他会禀明卫仲彦此事,但并不打算让卫仲彦夫妻插手。
    嘉桐尊重他的想法,但去见新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事情先透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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