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啦,也没什么……”
    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尤其是他亮出短刀的一刹那,白司颜还以为自己遇上的又是那种唯我独尊傲慢无礼的家伙,然而现在相处下来,却是十分和气的一个人。
    嗯,和气。
    只能这么说,毕竟比起太子男神……不对,已经不是男神了,哭瞎!
    比起南宫芷胤,眼前这位少年的气质之中,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疏离,不是很明显,但也不容忽视,只是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和不自在,却是说不上有多么的和善温柔。
    宛若天边的一抹浮云,看得见,却又抓不着,但它又和和气气地在那里,不打扰任何人。
    “这个芙蓉冰肌糕对外伤有很好的疗效,你拿去用吧,每天在伤口上涂抹两次,七天便可痊愈,不留一点疤痕。”
    “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不用这种东西……”
    这厢,白司颜在惨遭情感上的打击之后,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她不否认,在得知南宫芷胤跟百里雪篁有一腿的时候,有那么一刹,她甚至希望自己是个男人。
    大概这就是利令智昏,爱令眼瞎。
    “呵,”少年忽然低低一笑,却是坚持着把东西递到了她面前,“你还是拿着吧,算是我的赔礼。”
    闻言,白司颜只好伸手接过了那个小罐子。
    虽然他的语气说不上有多么坚持,但好像……就是让人无法拒绝。
    因为头发还没干,白司颜只能多烤会儿火,无聊之中没事干,就拆开手背上的破布条开始上药膏,结果抹着抹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就伤感了起来,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口气。
    “唉……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这话,少年并不八卦,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什么……”
    摇摇头,那么丢脸的事情,白司颜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她不肯说,少年也没有多问,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呆着,呆得黑猫都困顿得快要睡了过去,却忽然听到白司颜拔高了声调,异常幽怨地哼了一声。
    “其实……是有什么的……我……我失恋了……”
    少年微微一呆,不明所以。
    “失恋……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被人甩了!还没在一起就被甩了!你知道那有多丢脸吗?!”
    想了想,少年点点头,毫不怜香惜玉地补了她一刀。
    “是挺丢脸的。”
    “所以啊……我好想……”
    本来以为白司颜会哭天抢地地说“好想死”,结果后一秒,从她嘴里蹦出来就却是——
    “好想吃东西!”
    再次呆了一呆,少年才随手从桌上端起甜点,递了过去。
    “吃吧。”
    抬头一看,盘子里放到都是甜食,白司颜的眼眸里刚刚兴起来的几丝光亮,顿时又暗了下去……她才不要吃甜的!她是辣党!辣党!
    “不想吃甜品,有没有辣的?或者咸的也可以……”
    “可是现在,好像还没到早膳的时辰,不过快了,你再等等吧。”
    “那……你们就没有私藏的食物吗?”
    对于这个问题,少年更不理解了。
    “为什么要私藏?”
    “这个……”想着不是同一个画风,一下子解释不清楚,白司颜便没再说,转而又问,“那有没有酒?有酒也行!”
    “酒有。”
    少年微微一笑,朝外吩咐了一声。
    “念云,把院子里埋在树下的那坛酒挖出来。”
    “是,少爷。”
    看着门外的小厮匆匆跑开,白司颜有些奇怪。
    “不是说天岐山不准带下人吗?你怎么可以带?”
    少年也不隐瞒,淡笑着解释了一句。
    “因为老师求了我一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所以才允许念云上山。”
    ☆、137、女子称帝的古国
    “哦,原来是这样……”白司颜点点头,看向少年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崇拜,“那这么说来,你很厉害咯?”
    少年微抿薄唇,居然没有否认。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
    一句话,看似狂妄自大,但从眼前这个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十分的平淡寡薄,没有任何装逼和炫耀的意思,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而实际上……似乎也确实如此。
    刚刚在走廊里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白司颜因为刚刚遭受了失恋的惨重打击,脑子里乱糟糟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再加上两人一撞上就发生了意外,害她掉进湖里冻成了僵尸,裹着被子烤了好一会儿的火,才逐渐缓过神来,故而一时半会儿,白司颜没能认出他是谁。
    不过,在聊了几句之后,白司颜很快就反应过来,猜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在这个天字阁里,统共就只有五个学生,掰掰手指头都能数得一清二楚,除开一个被罚去黄字阁的独孤凤凛,再除开两只基情四射的南宫芷胤和百里雪篁,就只剩下了西阙国的太子爷西冥兰诺,还有那个名满天下的白竹公子——白倚竹。
    西冥兰诺她见过一回,据说就是在天字阁的大门前非要拉着她用家乡话猜石头剪刀布的娃娃脸,所以……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少年,必然是白倚竹无疑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先前在后山的竹林里,遇见的那个青衣少年也是他。
    白倚竹,白竹公子……
    在没有见到本尊之前,白司颜就听说了他的好几次大名,而且每个人说起他的时候,都是一脸敬畏的神色,就连独孤凤凛这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家伙,在提及白竹公子这一名号之时,都会不自觉地收起脸上的轻蔑,换上了几分深沉。
    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传奇人物,会是个清高孤僻的家伙,然而见到了庐山真面之后,白司颜才不无感慨地发现……比起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变态来,白倚竹简直不能正常更多!
    至少从刚才到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相处下来,白司颜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
    她因他落水,他救她上岸,两人陌路相逢,结为点头之交,既不热络也不冷淡,所有的一切都十分的自然,如行云流水,如山涧清泉。
    面对这样的人,很难心生防备,就算白司颜知道这样其实很危险,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敞开心扉,把压抑在心头的烦闷一吐为快……但在这之前,她还得先完成一个任务。
    听他那么说,白司颜知道白倚竹并不是在自夸,不过……
    普天之大,难倒真的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吗?
    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很难反驳得了他的这句话,毕竟声名在外有目共睹,不是靠两片嘴皮子吹嘘出来的。
    但对白司颜而言,却是——
    “未必。”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白倚竹清秀的面庞上微微掠过一丝诧异,倒也不生气,只是微抬眉梢,笑着看了过来。
    “三郡主可有什么高见?
    听他随口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白司颜不由微顿,但并没有觉得惊奇。
    能被奉为天人的传奇人物,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她的身份虽然是个秘密,但实际上经不起仔细的推敲,只要有心之人花点心思调查,就会发现这里面其实漏洞百出。
    而眼下,她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在天岐书院里大摇大摆地走动,不过是因为旁人没兴趣追查她的底细而已。
    一来,她在书院里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也没有跟谁结仇,甚至还抵挡了来自闻人海棠的大部分火力,堪称是黄字阁的功臣!
    二来,像她这种三天两头出事的问题学生,能在天岐书院里安然无恙地存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根本就用不着别人在背地里使绊子……反而一不小心把自己扯进去,麻烦只会更大。
    但白倚竹不同,他的心思十分细腻,洞察力更是好得惊人,所以就算识破了她的身份,也算不上是什么惊奇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只是白司颜一厢情愿的想法。
    白司颜不知道的是,早在她踏上天岐山的第一天,白倚竹的视线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对上那两道清雅如山泉的目光,明明不觉得犀利,却仍然让人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仿佛一眼之下被看穿了整个灵魂……下意识地,白司颜稍稍撇开了视线。
    她很清楚,在白倚竹这种高智商的人面前,最好不要班门弄斧耍小心机,否则只会说漏了嘴。
    然而……在蘅阳岛的时候,白司颜答应过北辰元烈,要说服白倚竹跟他赌上一局,难得现在气氛这么好,她自然不能白白错过。
    念及此,白司颜即便收敛了心绪,侧过头看向窗外,勉力不被对方的气场所压制。
    “我知道你很厉害,不光是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白竹公子是个奇才,但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你,那么我问你……你能飞到月亮上面吗?你能在三个时辰之内,从东晟国的国都赶到西阙国的皇城吗?你能站在天岐山上,跟远在家中的爹娘交谈寒暄吗?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们立足的这片土地是什么形状吗……?”
    听着白司颜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白倚竹先是有些懵了,在听懂之后,才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你说的这些,都超乎了人力所能企及的范围,我承认我做不到……那么你呢,你能吗?”
    摇摇头,白司颜十分坦白。
    “我也做不到。”
    缓缓回过头,赶在白倚竹开口之前,白司颜又追加了一句。
    “但我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你我现在做不到的这些,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会有人做到。”
    原本是很荒谬的言论,可是在对上白司颜那双璨亮的眸子时,白倚竹竟是有些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她。
    因为她的目光太过坚定,就好像亲眼看见过一样。
    “是吗?那你告诉我,天地之阔,究竟有多深长?”
    微扬眉梢,白司颜并不急着回答,只笑着问他。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抬眸穿过窗子,远远地眺向天际,只见东方露白,染上了灿烂夺目的璀璨霞光,白倚竹悠悠凝眸,从薄唇中淡淡地呵出了两个音节。
    “我信。”
    她说得没错,天地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纵使他在天岐山上已是难缝敌手,但她说的那些,他确实做不到,一个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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