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重响。
    温莱侧耳倾听片刻,问:“那是什么声音?”
    兰因切特没有回答。
    他们分别坐在铁栏的两侧,温莱这边是牢狱,兰因切特那头是过道。厚重的石头壁垒,散发着潮湿发霉的味道,暗黄的灯光悬吊在半空,堪堪照亮彼此冷淡的脸庞。
    沉默是安静的审视。
    兰因切特坐在冰冷的铁椅子里,双手交握,看似平静地注视着曾经的未婚妻。温莱已经换掉了不合体的旧式贵妇装,如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裙。高领束缚着细长的脖颈,宽松的布料无法勾勒腰身,纤细的手腕与足腕也全然藏匿。
    这当然不是温莱自己的衣裙。只有修道院的女人,才会这么穿。
    一切都是兰因切特的命令。
    他恢复记忆以后,得知卡特夫人把温莱送交教廷,便吩咐祭光塔的人给温莱换“囚服”,关押至塔底监狱。
    这只是一种防备手段。保证温莱被关押期间,无法携带任何违禁物品。
    可是,却让兰因切特有了意外发现。
    “昨天晚上,国库失窃,‘人鱼之泪’被斯特莱尔偷走。”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不明白,为何它会在你身上。”
    温莱移动视线,对上兰因切特黑沉的眼。
    她长发披散,脸色很白,漂亮的五官有种天生的柔软感。这幅模样,无论如何不像一个罪大恶极的凶徒,绝不该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塔底监狱。可是,兰因切特清楚,她就是用这种无害气质哄骗了所有人,如果剖开美丽的皮囊,定能看见内里阴暗恶毒的灵魂。
    “告诉我,卡特小姐。”
    他问,“你是否和斯特莱尔有了来往?”
    温莱微微睁大眼睛,惊叹道:“你真这么想吗?兰切,我们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天哪……就算法术失效,也不该变成傻子啊。”
    兰因切特绞紧手指。
    他很不喜欢她现在说话的口吻,也不喜欢她轻浮嘲讽的态度。
    “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项链的来路,我只能认定你犯了通敌叛国罪。”
    “这样啊。”
    温莱点头,“原来你是想给我机会,自我开脱。”
    兰因切特蹙眉:“我没……”
    “其实很简单。”温莱打断他,“你知道的,斯特莱尔偷了东西逃跑,路上拦截了我的马车,还杀死了我家的侍卫。我想杀他,没能成功,只捡到了他遗失的项链。”
    她笑起来,“不需要我解释为什么想杀斯特莱尔吧?”
    当然不需要。
    兰因切特感受着指骨挤压的疼痛。他说:“如果你没有撒谎,那么,你的黑魔法学得很好。”
    “是很好。”温莱承认,“你亲身感受过的,不是吗?”
    寥寥数语,又让兰因切特回忆起曾经遭受的耻辱。他闭了闭眼,试图忘却那些刻骨铭心的景象。质问的话语呼之欲出,愤怒的情感笼罩着身躯。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怎么可以作践我,折磨我,把我变成发情的囚徒,然后在我面前和瑞安做爱?
    曾经那个温柔有礼、谨慎对待每一次约会的女孩儿,那个得一句夸赞就高兴得眼里全是光的家伙,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因为我吗?”兰因切特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因为边境的事,你恨我,所以自甘堕落,随意和人发生关系,甚至学习黑魔法……”
    温莱并没有耐心听这些。
    连解释都感到厌倦。
    她叹了口气,很敷衍地说:“我以为你现在该关心别的,比如斯特莱尔逃到了哪里,再比如那个解开‘笼中鸟’的魔鬼有什么来历——你来见我的时候,不是说魔鬼闯进了你的书房?更进一步说,你真的有心情和我聊天吗?”
    明明出现在监狱时,表情像是要杀人。
    结果坐下来以后,却又变成了沉默的顽石。
    温莱不是很懂这人的想法。
    她也懒得去理解。
    卡特夫人用来迷晕她的药物,劲头很足,现在她还没有力气。
    胸口和掌心的伤,也没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和斯特莱尔厮杀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又受费查斯特斯桎梏,在伊芙的记忆里体验了一遭。她的状态很差,几乎无法召唤暗元素,身体虚弱得厉害。
    “告诉我,兰因切特。”
    温莱盯着他,“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所谓魔女,该送上火刑架。”
    “得到政治庇护的贵族,才有机会保留性命,在塔底监狱度过余生。”
    “痛苦地死,或孤独地活……”
    “兰因切特,你想怎么对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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