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好久不归家,不知道我家小子可还记得我呢!到时候被你拐走做了儿子,我可要哭啰……”
    他在马上整了整衣衫,扯起嗓子对着自己住的里弄叫了一声。
    “阿卓,你阿爷回来啦!”
    那一声“回来啦”简直是震天动地,莫说这个里弄,便是隔壁的大概都听到了。
    军镇划分严格,一个里弄里都是聚群而居,阿单志奇离家时他儿子才三岁,期间几乎没有回来过,只有一次也是匆匆就走,心中自然又忐忑又兴奋,为了宣泄自己“近乡情怯”的担忧,叫的是十分大声。
    贺穆兰等人刚刚翻身上马,猛听到阿单志奇这个叫法,都快慰地大笑。
    阿单志奇不是个张扬的人,能听到这个叫声,心里肯定是激动的很。
    果不其然,阿单志奇的叫声刚过,里弄里就传出了清脆的“阿爷阿爷阿爷阿爷阿爷……”的连环叫声,之后跑出来一个身穿红色衣衫,剃了童头,虎头虎脑的黑壮小子。
    那小子腿脚跑的极快,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出来看热闹的人家,也有和他一般大的小孩,也跟着这小子一起跑,显然那黑壮小子在这一片的孩子里还有些人气。
    阿单志奇五岁的儿子阿单卓跑出里弄,却见到坊口好几个男人,其中几个骑在马上,一个在马下牵着马,均是风尘仆仆,看不清面目打扮。
    ‘我阿母说我阿爷是大大的英雄,所以才得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他是大英雄,大将军……’
    黑壮的小子扫了一眼诸人,突地眼睛一亮。
    ‘英雄骑的都是高头大马,是最好看的那一个,那个牵着杂花马的一定是不是,那剩下的……’
    阿单卓迈着小短腿,兴奋地大叫着“阿爷我想死你啦”,快似疾风地朝着阿单志奇跑去。
    阿单志奇甚至都已经半蹲下来了,准备将自家胖小子接个正着。
    “想死你啦啦啦啦……”
    小短腿越跑越快,直接穿过满面笑容、刚刚露出“乖”字口型的阿单志奇,一下子扑到了越影的马下,抱住了马腿!
    “阿爷!你快下马让我骑骑你的大黑马!”
    说完还特别期待地对马上的贺穆兰咧出了一个笑容。
    阿单志奇:ojz
    蛮古:(⊙o⊙)?
    陈节:……我什么都没听见。
    “哈,哈哈哈,我,我还是赶路吧……”
    第二次被叫“阿爷”的贺穆兰,一边安抚着被熊孩子抱住的越影,一边看着被打击地快要趴下去的阿单志奇,终是喷笑。
    ☆、第260章 第一剑客
    谁也不知道阿单志奇有那么一个直肠子又死脑筋的孩子,贺穆兰等人离得远了,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孩子洪亮有力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你不是我阿爷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我阿爷骑大马……”
    “呜呜呜呜我娘骗人……”
    这孩子哭的太响,做的事太让人喷饭,最后整个弄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看着归家的阿单志奇各种调笑,贺穆兰等人简直是落荒而逃的,他们怕留在那里,越影要被这个孩子吓死了。
    哭声能吓到马的,也算是少有了。战马是经过训练的良马,都是听惯刀枪剑戟喊杀之声而纹丝不动才能拉出去作战,平时也放在校场附近听人操练,被一个小孩子吓的乱动……
    呵呵。
    “阿单小弟的儿子嗓门真大,也是一副好身板,看样子以后会是个棒小伙,能接他父亲的兵器。”
    蛮古是个没成婚的老光棍,有需要就去寨子里随便解决一下,对别人有孩子有几分羡慕。
    对鲜卑人来说,能接兵器就和“能继承衣钵”一样了。
    蛮古一句话说完,又补上一句。
    “就是胡搅蛮缠了点。”
    众人默默点头。
    贺穆兰的眼前跳出从武川千里迢迢而来的阿单卓,那个身材健硕,黑黝皮肤的小伙子。
    原来竟不是晒的,是从小就黑。
    阿单志奇长得并不黑,嫂夫人也不黑,怎么他就那么黑呢?
    “看到阿单大哥那样,我都想回家了。”陈节说完话后觉得有些不好,因为他是亲兵,是要跟着贺穆兰走的,说出这样的话倒像是在她身边难捱一般。
    所以他顿了顿,又说道:“也不是真想回家,就是见到他和家人团聚的样子,哪怕出了这么好笑的事情,心里也实在是舒坦。”
    他家在代郡,也是当地的大族,因为父亲的事情,从家人到周围街坊邻居给他的压力都很大,军府也经常来他家登记人口,不肯漏掉一个,他童年生长的环境是称不上好的,可他性子开朗,硬是撑过来了。
    家人也想,但想要和阿单志奇一般兴奋雀跃冲回去,却还没有到那么激动的地步。
    “我父亲战死,我是寡母带大,我母亲后来改嫁了,又有了儿子,我回去倒让她为难,就很少回去了。”蛮古幽幽说出这么一句:“我是有家归不得,婚事都找不到人操办之人。”
    “你若真要娶妻,彩礼我帮你出,再找人帮你操办。”
    贺穆兰笑了笑,感激他曾在校场为她出头,遂开口许愿。
    话说回来,军户出身的男孩家真的好多都没有了父亲,就连贺穆兰这样的,父亲也是残疾在身。
    军中许多人家甚至父子两代都在军中,一起当兵,更有甚者,在左军之中还有兄弟兵、父子兵在一起的。
    一旦战死,到底多少个家庭要破碎呢?
    蛮古却在为贺穆兰的话兴奋。
    “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
    她点点头。
    “陈节,你听到了,将军说了!我得了假就回去把亲事成了!”
    “哈哈,听到了听到了,我们回头都去喝你的喜酒!”
    “话说回来,花将军就在怀朔,左右也要路过,何不回家看看?”蛮古突然想到花木兰是怀朔人,而怀朔就在武川不远,忍不住开口建议。
    “你家里还有几口人呢?”
    ……回家看看?
    贺穆兰的眼前浮过一身警服的哥哥和同样打扮的父亲。
    若能回家,她一定拼死回去。
    “您如今这般风光,家人一定很高兴吧。”陈节也接话,“将军不如回去看看?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沉默的花父,欲言又止温婉守旧的花母袁氏,还有如今才八岁多的花木托……
    贺穆兰想起自己出征前信誓旦旦的“我绝对不会出头”,再想想前世花木兰努力守拙的行径,竟有些不敢归家。
    ‘花父要知道我的做法,一定会气死吧。我之前那般轻狂,一到军中就出头,丢了一条命不说,差点几次都把自己害死……’
    贺穆兰脑海里对花父最深的记忆,便是那个倚着门拄着滚沉默不语的长者。每次一想到花木兰的父亲就是这样盼着她归家的,她心中就是一塞。
    她怎么会把这位长者给抛之脑后了呢?
    她抢了人家的身子,做了人家不该做的事,结果连人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能还回去了。
    回家的话,一定会被拐杖打死的吧?
    花母肯定要念叨上几天几夜。
    “不回去了,直接去平城吧。我家现在不在城里,我离家后,家人应该是回族里生活了,那里离怀朔镇还有一段路,赶路要紧。”
    贺穆兰思索了一会儿,出口拒绝。
    陈节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军中男儿都爱吹嘘自己过去的事情,什么我参军前一拳揍死一头牛,什么我家乡还有几个村姑几个寡妇等着我,什么我家男儿铮铮铁骨之类。
    只有花木兰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家人。
    她力气惊人,军中常有人问她的父亲和兄弟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的力气,都被一句简单的“不是”打发了。
    也有人问过她这么勇猛过人,家乡是不是有许多女子喜欢她,也被她啼笑皆非地说“没有女人喜欢过我”给带过。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关心花木兰过去是什么样子了。
    她的家庭是不是幸福,她的阿爷是不是武艺过人,她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都是谜团。
    所以陈节原本可以更了解自己这位将军一点,却又被无情地推开了。
    他沮丧地“哦”了一声,满脸不解地问:“怀朔一点亲戚都没有了吗?借宿一夜总行吧?老是住客店……”
    “说到亲戚……”
    贺穆兰是肯定不会带他们到花家堡去的,她只要一回去,他们家的秘密就彻底露馅了。
    虽说怀朔还有堂兄花克虎,但那周围左右住的都是相熟的街坊,她男装打扮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认识的人,因为脸是长得一样的。
    这么一想,回去的风险更大,让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叨扰堂兄了,我们直接投宿客店就是!”
    想不到她刚刚穿越花木兰的时候还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再来一次,活的却越发不如从前了。
    她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可有些事情,就像是命里注定的。
    “什么,不给过?这不是官道吗?”
    贺穆兰在官道上被一群兵甲齐整的骑士拦住,即使亮出将牌也不能幸免。
    这些骑兵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道路两边都被拦了木质的拒马,许多不乏有官位有身份的人士和他们的家人被拦下。
    能走官道的,大部分都是有些身家的,百姓没有交通工具,用脚走走捷径要比宽敞的官道更快,骑马就不一样了。
    “御驾刚过去,上面有令,封行四个时辰。”那骑士原本不愿理这几人,因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出行,待看到她的牌子,神色中倒是恭敬了不少,但是还是不肯放行。
    “这是御令,我们也不敢违抗,将军还请见谅。”
    御驾通过何地,那地方之前一定是要肃清一遍的,自从拓跋焘遇刺之后,就连大军经过之后的通途也要设置关卡,仔细警戒,以防有逆贼抄了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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