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爱护和尊敬,国家的生死或存亡,王室的名誉和声望,甚至于她自己会有的下场,她全部都已经不放在心里。
    光裸着身子的沮渠牧犍瑟缩了一下,看向塌尾同样衣不蔽体、正在痛哭流涕的大李氏。
    “你……你算计了我是不是?我说为何你这几天这么频繁的给我口讯想要见我,一见我就这么热情……”
    大李氏什么都不说,只低着头哭,哭的婉转动听,甚至还带着一股煽情的味道,就像无数次她在他的身下,被掐住身上的要害,细细软软的轻嘤低泣一般。
    以往他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炽热难当,如今再听,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
    “你别再哭了!”
    “你们这些男人,只知道在女人身上耀武扬威。”孟王后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表情,那是一抹哀痛。
    “你不必问东问西,你只需知道你今天栽了就行。”
    “王后,我自问对你恭恭敬敬……”
    “然后,你就侮辱你大哥的遗孀吗?”
    孟王后目光冰冷地望向沮渠牧犍,“这座王宫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你也好,大王也好,对我恭敬有什么用,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恭敬。”
    年过五十的王后穿着一身凤袍,犹如当年她身披战袍一般。
    “经宫人举发,三王子沮渠牧犍与大王妃李氏通奸。本宫身为王后,不得姑息淫乱宫闱之事。将三王子送往内府听由宗室发落……”
    她看了眼大王妃李氏。
    大李氏哆嗦了一下,但依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王后。
    “大李氏暂时收押在东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王后!”
    沮渠牧犍颓唐的坐在榻上,他不是没想过大闹一场跑掉,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孟王后和她身后那些孟家出身的侍卫对手。
    宗室是支持菩提为世子的,他一旦落在内府手中,宗室会如何将他的事情夸大其词,可想而知。
    “我真可怜你,有李敬爱那么一位风华绝代内外兼修的王妃,却偏偏弄出这样的勾当……”
    孟王后摇了摇头。
    “不过你也算是恶有恶报,等你和大李氏通奸的消息一传出,南凉那些遗民第一个就要反了你了。你该想想如何面对李敬爱的几位兄弟,而不是考虑现在对我恭敬有没有用。”
    她摆了摆手,沮渠牧犍就像是被拖死猪一般拖下去了。
    孟王后尝到了久违的胜利滋味。
    就像当初她披荆斩棘,随沮渠蒙逊东征西讨之时一般。
    那时候虽然过的苦,天天都在朝不保夕之中挣扎,却远比自己这样陷在后宫之中,每天为了维持王后的形象和北凉的声誉苦苦挣扎要好。
    她为何到现在才想通呢?
    那时候她便该伸手的……
    “李氏,当初吾儿命丧柔然时,我曾问过你愿不愿意出宫,我会送你回娘家,继续以宗室的待遇待你,甚至允你可以改嫁……”
    孟王后俯下身子,抬起她的脸庞。
    “你不愿离开王宫,离开这荣华富贵,我如今问你,你可后悔?”
    大李氏看着这肖似丈夫的脸庞,似乎像是被亡夫托着下巴在询问,一时间竟停止了作伪的抽泣,直愣愣地看着婆婆出神。
    “你为什么要死呢……”
    她喃喃自语。
    “你答应我不会比我先死的……”
    “李氏!”
    “你答应我不会死的!!!!”
    大李氏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孟王后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怎么就让大李氏陷入了癫狂,事实上,当初她这个的儿媳给她送信,愿意帮她设下这个局,已经很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毕竟当她勾引了她的丈夫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她当成了毫无干系的外人,再也不会为她惋惜一分。
    她给了她选择的。
    “罢了,看在你为我……”
    “政德是大王杀的。”
    大李氏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阿母,政德是大王杀的啊!”
    “什么!”
    孟王后正准备安慰李氏自己不会杀她,猛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后退几步,脸上绷住的平静也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政德意图和魏国交好,联合对抗夏国,分割夏国疆土,而大王却希望联合夏国抵抗魏国,两人政见不合,其实已经争吵了无数次。有一次,政德失魂落魄的回来说,大王训斥他,若是他再生出亲近魏国的念头,就让他死,就在那件事后一个月,柔然入侵,大王派政德抵抗柔然骑兵,他就出了事……”
    大李氏擦着眼泪。
    “大王在我这里就寝时曾经说过梦话,他说,‘政德你不要怨我,我也不想让你死’……”
    孟王后听着儿媳的哭诉,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如同天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锤子,使劲地敲打着她,要把她锤到地底下去。
    锤吧!锤吧!
    最好将我锤到地府!去问问政德和兴国事情的真相!
    大李氏有没有说谎?
    沮渠牧犍到底是不是真凶?
    孟王后失魂落魄地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李氏。
    她还记得这女人被沮渠政德牵到她的面前,兴奋地说自己要娶她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她,有这么妖冶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究竟是怎样的罪孽!
    ☆、第405章 相互试探
    孟皇后一出手,动若雷霆,快如闪电,就在魏国使臣们还在醉生梦死(?)间,让人震动的消息已经从北凉那边传了过来。
    三王子沮渠牧犍和已逝的大王妃李氏通奸,被人举发后由孟皇后在东宫捉到,据说捉到的时候沮渠牧犍都还没从大李氏床上下来。
    对于胡人来说,兄长死了,妻子由弟弟照顾是很正常的,娶了寡嫂的也有不少,这并不是值得诟病的事,最多算私交不好。
    但问题就在于沮渠牧犍的身份。
    他是酒泉兼敦煌太守,西凉公主李敬爱的丈夫,酒泉到敦煌所在的西州全靠两人的婚姻维系才保持着稳定的发展,百姓很少起义,李敬爱的兄弟们都对姐姐十分爱护,很少主动闹事惹事。
    但这不代表西凉遗民就没有怨气。
    北凉、南凉和西凉的矛盾一直都在,三个国家原本就是死敌,北凉虽然灭了西凉,占了姑臧,但并没有选择安抚的手段处理遗民的问题,而是拉拢北凉当地的豪族和高门强行镇压,再加上联姻等手段维系北凉和其他几国之间的关系。
    李敬爱是个识大体的女人,也知道西凉的遗民的平等全靠着两人的婚姻维系着,所以遇见再恶劣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孟王后却强行扒开了她的眼睛,让她没有办法再装聋作哑。
    兴平公主原本是想要得到李敬爱的帮助才召她入京,如今却成了打脸的行径。大李氏被关押后还供出了她和驸马彭宣等其他几人通奸的事情,好在孟王后给沮渠蒙逊一点老脸,没有把他的事情扯出来。
    沮渠牧犍的声望一下子掉到了最低,大世子是抵抗柔然侵略而死,本身做了许多年的继承人,他的声望在北凉,尤其是北凉的老臣中没有人可以比拟。
    最主要是,孟王后的出手传达了一个信息,后党开始正式为菩提争夺世子之位,而不是之前别人在后面推动。
    沮渠牧犍被送往内府后,孟派的官员开始积极游走起来,“速立世子”的呼声也越来越大,沮渠蒙逊被迫三天没有上朝,报病宫中,只有兴平公主送亲的事情被快速操办了起来,大有将魏国人赶紧送走的势头。
    使馆。
    “花将军,我看是时候了。”一干魏国文武官员笑着说道,“这个时候逼迫沮渠蒙逊立刻确定送嫁的人选,他就只能立沮渠菩提为世子。因为他不可能让世子送嫁到魏国去。”
    “是因为他的身体?”贺穆兰问道:“他身体这么糟糕了?”
    “我们带来的御医观察过他的气色,他有很严重的消渴病,只要情志失调或是操劳过度就会病发,虽然没有诊过脉,但他已经病入膏肓这点是毋庸置疑,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刘震告诉所有人他得到的情报。
    “所以孟王后才坐不住了。如果沮渠蒙逊真的登上王位,她和菩提必死无疑。”
    卢水胡人的女性地位也很高,传说中这源于他们商代的女王乃是妇好,妇好墓中陪葬着无数卢水胡人就是证明。
    所以在北凉,如果孟王后强硬,出现太后摄政也是很可能的。
    沮渠牧犍不可能愿意头上还压个太后,身后又有一个随时可以继位的弟弟,一旦沮渠蒙逊死期到了,就是两派开始争斗之时。
    孟王后出了手,直击沮渠牧犍的软肋,酒泉派和敦煌派的首领现在要担心的是如何防范西凉可能动乱的烂摊子,已经顾不上继续活动魏国了。
    贺穆兰在政治上并不强势,但她有拓跋焘和崔浩两个好老师,早就学会了“以进为退”,先咄咄逼人、漫天要价,再等着对方妥协到自己想要的地步。
    第二天上朝,贺穆兰直接持着节杖要求沮渠蒙逊立刻选择送嫁的人选,并且认为沮渠牧犍私德有亏,希望更换菩提为送嫁之人。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魏国使者直接表明“沮渠牧犍私德有亏”,那么即使沮渠蒙逊上表魏国立沮渠牧犍为太子,拓跋焘也可以用这一条回绝掉。
    之前沮渠牧犍虽然多病又多事,可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相反,他风度翩翩,之前在梅园也表现出相当的武勇,魏国许多大臣对他的个人评价很高。
    但轻而易举的,孟王后就把他的把柄送到了魏国人手上。
    乱伦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魏国现在要把他闹大,它就必须要大。
    一旦连菩提也在手上,沮渠牧犍又立不成世子,沮渠蒙逊一挂,魏国随时可以将他立为凉王,借大军给他回去登基。
    局势开始向着孟家倾倒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孟家是不是已经和魏国达成了什么约定,而魏国,恰恰才是决定世子之位的关键。
    随着沮渠牧健出事,孟家也开始动作起来。
    守卫姑臧和张掖的孟家军开始集结,菩提身后有着沮渠兴国和沮渠政德当年辅佐的一干东宫官员,频频进出宫廷。沮渠牧犍被关于内府之后,酒泉派官员四处活动游走,整个北凉都在关注着孟王后和沮渠蒙逊的下一步动作。
    对于他们来说,一王一后的博弈才是真正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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